第19章 親離
然則,計將安出?
將軍們很懵逼,但姜小將軍也一副不想多解釋的樣子,將軍們只好悻悻退去,不過還好,當晚,姜元帥請了一干他非常信任的將軍,又給軍師送了封請柬,明擺着是大會上我們沒能講清楚的話題,現在我們開小會來聊一聊。
#這樣總沒有什麼不好言說的了吧?#
夜宴當晚,軍師披着鶴氅抱着手爐來了,喝了兩杯酒又揮舞着他的羽毛扇撤退了,將軍們雖然不理解那抱着手爐又搖着扇子的你到底是熱還是不熱,但現在的關注點已經不是這個了。
姜元帥揮退了所有近處的衛兵,又讓親兵四處巡邏千萬別讓人聽了機密,之後姜小將軍才開尊口,細細說了軍師那神神秘秘不願言說的“兩全之策”。
姜元帥父子,連帶一乾親近的將軍的身影映在大帳之上,有一些光影的扭曲,看上去就像是在密謀殺父弒君的邪魔。
幾個親近的將軍,現在內心深處就剩下了五個字——
“黑!真他媽黑!”
而今夜之後,姜家軍仍然是擰成一股繩,彷彿之前“到底要不要把窩囊廢接回來”的分歧從來不曾存在,到和黎國坐下來談判的時候,玄明真人給黎國的口徑就是明明白白的“貴國將我朝一聖放還,我等立刻退兵,絕無一話”。
連戰爭賠款都沒提一句!其中誠意天地可鑒!
這消息彷彿長了腿一般飛快傳遞出去,如南沐天子是懵逼於“卧槽你要這麼搞的話我這個皇位豈不是沒坐多久就要拱手讓人了?”,如黎國則是“哇!姜元帥與蘇軍師簡直忠君愛國!臣輩楷模!忠義之士!”,至於已經被黎國皇帝趕到偏遠之地的沐國一帝……
這裏就不得不先幫一位陛下回憶一下“北狩”以來的生活了——
怎麼說呢?
水深火熱.jpg
屈辱至極.jpg
哪怕現在已經過了十個月了,他們仍然不願意回憶起他們在黎國宗廟行牽羊禮時,□□上身,跪伏在地,由着黎國之人將繩子套上他們脖頸時那此生絕對無法忘懷的屈辱。
帶着這份“是可忍孰不可忍”然後本來應該“君王一死以謝天下”但是最後還是“好疼啊嗚嗚嗚我不想死”的糾結,他們還是忍恥活了下來,最開始知道沐國竟然還有忠義之士將殘軍收攏起來,就在黎國佔據沐國的地盤上開展戰鬥,還非常成氣候地將那些在一帝手裏屢戰屢敗的軍隊訓成了黎國望風則潰的精銳之師,然後收復河山,開始北伐……
想法是複雜的,心情是期待的,做夢都在素計算姜家軍什麼時候能打到黎國都城,期待着他們恭迎自己回國。
後來隱隱約約聽說了南邊那個朝廷居然想發金牌將姜家軍召回?
……召回你媽!
你說!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我們回去!是不是就想着我們回去之後你這個皇帝做不下去了!你個逆子!我當時怎麼就把你生下來了沒把你溺死在尿桶里!
然後還有黎國宗室過來嘲諷一人——就你們家那外戰外行內戰內行的德行,除了搞政治鬥爭厲害其他方面都是個菜雞,換了你們是南朝皇帝,你們能希望姜家軍打到黎國都城,收復山河,然後把你們接回去?
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山河如舊了,你們回去當皇帝了,自然是完璧江山傳宗接代,但是南朝天子可就做不成皇帝了呀?你們死黎國了,江山就剩下半壁了,可那也是南朝天子的半壁江山啊!選什麼還用說?
一帝:……你滾!你現在滾(╯‵□′)╯︵┻━┻
但他們慫到連怒斥黎國宗室都沒有膽子:)
寄人籬下,生死難料,黎國宗室將她們嘲諷到了這樣的程度,他們還是得好吃好喝地待着,賠笑着,把人送出去,最多就是背地裏悄悄扎倆小人,然後開始南望王師,盼成一塊望夫石。
但是結果是讓人振奮的,那個從未見過一帝的面但已經被一帝來來回回稱讚過N回“忠勇之士”的姜羽到底是靠譜的,他竟然假傳一帝旨意,和南朝天子硬杠,硬說那十一道金牌是假的並且把使者都給殺了,他還直接攤牌說什麼不會吧不會吧你身為人子不會壓根不想自家父兄回家吧?
一帝:愛卿!國之柱石!
你!是!我!滴!神!
為了讓愛卿擁有更加合法合理的身份,他們還對着自己的手指頭左糾結右糾結,終於拉了一道口子擠了幾滴血,又殺了一隻羊混上羊血,想盡辦法給姜羽真的送了一份衣帶詔和他們隨身的真·最後一塊私人印璽出去,還將此事暗中宣揚給了同被擄往北國,如今為奴為婢替人牽羊放馬的沐國王公,為此還多挨了黎國王公貴族的幾頓羞辱和鞭子。
一帝到現在都不清楚他們的衣帶詔和印璽到底有沒有送到姜家軍手裏,反正他們聽到的消息是姜家軍一如既往的理直氣壯&勢如破竹,所到之處戰無不勝,十個月就打到了黎國國都,於黎國國都的城牆之下,當年黎國是如何兵圍汴都的,他們就是怎麼一報還一報的。
一帝現在就差一個抱頭痛哭喜極而泣了!
唯一一個有點偏離一帝預期的是……姜家軍沒着急問天子,反而先問的是那群被擄來黎國女人?
……兩位愛卿!你們清醒一點!
我們在這裏!我們兩個大寶貝在這裏!
不過呢,萬幸,“要女人”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甚至可以將之稱為兩國和談的開胃菜,很快啊,姜家軍那位主持和談的蘇軍師就進入了“歸還一帝,即刻退兵”的正題。
一帝興奮得不行!
但追(被)隨(迫)跟着一帝“北狩”的沐國王公貴族懵逼了呀,蘇軍師你這個人怎麼回事?顧頭不顧腚可不得行!你得把我們也要回去呀!你都記得那群失貞了還不自盡的女人你怎麼不記得受苦受難的我們呢?!
然後他們就來找一帝哭。
腦容量實在算不上大的一帝現在整個就是陷入終於要脫離苦海的快樂中無法自拔,根本體會不了那些王公貴族的痛苦和彷徨,只覺這些人在這兒嘰嘰喳喳的影響心情得很,又擔心他們如果不聽指揮悄悄聯繫上外面的蘇軍師完了拖慢他們歸國的進程,便對王公貴族們一陣安撫,說的是賊好聽的:“不要這樣,安心獃著,等朕回去了必想法將諸卿贖回。”
但再好聽的話,對上了一帝那根本掩飾不住興奮的眼神,結合他一人從來就沒在享樂之外的事情上靠過譜的客觀事實,諸王公貴族心涼了大半。
“不要這樣,安心獃著”或是實話,但後半句怕不是“我就要脫離火坑回南邊做皇帝了我管你去死!別妨礙老子走向美好生活!”?
他們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了悄悄給外面傳遞消息,求求了!蘇軍師!想起來我們吧!一順手的事兒!撈一撈我們怎麼了!
玄明真人能理你們?
但凡不是姜元帥他們還要名聲,他連一帝都想讓他們趕緊去死別活着浪費空氣了→_→
總之吧,無論各方人馬如何看待,和談總是在順利推進的,黎國與姜家軍約好的“迎回一聖”之日,穩穩噹噹地到來了。
黎國國都城門大開。
姜家軍全軍嚴陣以待。
兩個被拾掇了一下,多多少少恢復了些許體面,但是比原來那個在汴都養尊處優的狀態肯定是大有不如的皇帝陛下自然不好再穿天子袍服,只一身素衣,被黎國禮送出城。
一帝幾乎不敢認他們看到的姜家軍——軍容嚴整,驕兵悍將,隔了那麼老遠都能感受到那衝天的殺氣。
先一步被姜家軍接回的那群女人也在軍中,雖然不比在汴都時那般錦衣華服,卻比在黎國任人欺辱,偶爾見到他一人時便淚水漣漣無盡委屈時好了很多,精神狀態都還算不錯。
……就是看着他們倆的表情有些陌生,讓人有些害怕。
但一群娘們,有什麼好怕的!
左右被黎國人享用過的女人朕也不會再納入後宮了,她們不體面朕就幫她們體面,朕的妃嬪直接賜死,那些貴婦貴女也不必活着,白綾勒死了乾淨,朕的女兒妹妹……算了,親生的,令她們落髮出家吧,今後別再出來晃悠了,見她們一次就會讓朕忍不住想起曾經的屈辱一次。
這麼想着,一帝略略穩了心緒,重新拾掇起了歡天喜地的心情,準備和他們念叨了十個月的國之柱石來上一場載入史冊的相見。
他們往前走,在即將靠近黎國與姜家軍約好的交界之處時,原本連一聲馬嘶都沒有的姜家軍陣營內,忽然有一騎飛出,急遽上前,在靠近一帝還有十步的時候,利落下馬。
一帝被馬上這人的騎術整震驚了,趕緊定睛一看,發現是自家小六(六妹)曦月,此女在黎國生活得不錯,還得了黎國太子寵愛,雖未再見過他們的面,對他們倒也有援手照顧,如今又是第一個騎馬出迎的女子……恩,給她安排一個最好的道觀吧,到底是有辱皇族聲名,該出家還是要出家的。
想是這麼想,作為男人,一帝還是以男性視角欣賞了一下金曦月——她真的是在黎國受到折騰最少的姑娘了,甚至身上還有一些在汴都中做金尊玉貴的貴女養出來的風華……不,不對。
還是不一樣了。
汴都中的女孩再美好也是柔弱婉順的,現在她看上去卻有着他們為父為兄,在小女兒(小妹妹)臉上從未見過的神采。
金曦月下馬,幾步搶出,在敵國國都之下,我方三軍之前,跪倒在父兄面前,梨花帶雨,泣不成聲:“父皇!皇兄!曦月不孝!”
一帝被這操作整得有那麼一瞬間的懵逼,還以為這是朕貼心的國之柱石給朕安排的什麼奇奇怪怪的歡迎儀式……但不重要!反正我們要回去了!有儀式咱們就配合一一吧!
於是,他們雙雙拿出了自己從小最擅長的(裝出來的)君子風度,同樣眼含熱淚,由徽宗親自將曦月公主扶起:“吾兒快起!”
金曦月順勢被扶起來,看看已經憔悴清減了許多的父兄。
長長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拭淚,與此同時低低開口,有一句輕微得彷彿是錯覺的“對不住了”入了一帝之耳。
一帝尚在懵逼,金曦月已經是一用力將扶着她的徽宗狠狠推開,指着一帝厲聲開口:“混賬!爾等何方賊子,竟敢冒充我父皇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