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王上,之前的急件是三天前的統計,而這兩天的時間內,那虛空怪物接連出手,雖然在駱金衣的協助下不再有人死亡或是失蹤,可累積的受傷人數已經達到六十三人了。”
一身黑紫色衣錦鐵甲的趙延一邊為易澤帆領着路,一邊講述着關於抗擊那虛空怪物的最新情況,並向易澤帆介紹了跟隨在他們身後的那白衣金縷的白臉捕快。
“這位就是幽州的金衣捕快,原本寒幽門的門主,神級四星的駱溫。”
駱溫見到易澤帆的視線落到他的身上,立即駐足拱手。
“拜見王上!”
易澤帆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示意趙延繼續帶路。
穿過了士卒的營帳,他們很快就來到了一處臨時搭建的傷員營寨。
守衛的兩名士卒顯然是認得趙延,都還沒等到他們三人靠近,那駐守的士卒便已經挪開了阻攔的柵欄,恭候兩側,等待趙延的到來。
“拜見趙將軍!”
兩名士卒齊聲高呼。
他們只認得出趙延。
易澤帆雖然是華王,但畢竟幽州距離王都所在的荊州甚遠,即便易澤帆的這張臉在修士之間也算是廣為流傳,可對於僅僅是軍中士卒的他們而言,並不熟識。
至於那作為幽州唯一的金衣捕快駱溫,那對他們這種普通士卒而言也是百聞難得一見的主。
可話又說回來,趙延作為幽州州主,又是幽州軍的統帥大將軍,他的性質應當是與駱溫差不多的。
就算手下如此普通的士卒認得出,可相距甚遠時便可以將趙延辨認出來這一點,卻是有些許蹊蹺了。
雖然有疑點,但易澤帆暫時並不想浪費時間探求真相。
進入傷兵的營寨之後,依舊是由趙延領路。
一路上幾位長衫白須的醫師來來往往,雖然面相不同,但表情卻皆是遭遇麻煩困惑的愁苦。
五輛滿載米糧肉食的馬車駛向營寨的伙房。
這個臨時營寨的伙房和糧倉並不在一處。每次烹煮伙食的時候就需要派人前往糧倉運合適的糧食到伙房中。
而那前往伙房的五輛滿載糧食的馬車,也就意味着在這個營寨之中所有人,一頓要整整五車的糧食。
若不是知道這個營寨之中的傷兵加上守衛的士卒和醫師總共也不過百人,僅憑這一頓就要燒掉五車糧食的誇張一幕,恐怕讓誰看見了都要誤以為這小小營寨之中藏匿了數千軍馬。
對此,易澤帆雖然眼皮子跳了跳,但卻也是有所預料。
他是知道其中緣由的:
被那虛空怪物所傷的人都會被虛空感染,體質若一些的,在承受幾日之後便會暴斃,體質強一些的,則同樣也會變成虛空怪物。
而在那轉變和暴斃前的幾日內,那些感染了虛空的人雖然不會像虛空怪物那般對着血肉靈氣有着上癮一般的渴求,但那無底洞一般的飢餓感卻是會率先出現在他們身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五車糧食,還真不算多。
趙延也是察覺到了易澤帆略有異樣的目光,連忙說道。
“王上!這幾日以來,受傷的幾個兄弟胃口大增,一直叫餓。雖然有些誇張了,但他們為公負傷,傷勢未愈而再遭受飢餓,傳出去名聲不佳,臣便自作主張增加了他們用度。”
易澤帆聞言突然扭頭看向了趙延,神色似有不悅。趙延頓時誤以為易澤帆是認為他私自挪用了州城中的財政,馬上解釋道。
“王上,您放心!這些都是我私人錢財購得的,不會對州城的財政有任何影響。”
然而易澤帆面色依舊,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你養不起他們的。”
易澤帆這樣表現令趙延不知該如何應對,聽着那一句既像是“忠告”又像是“警告”的話語,趙延無奈地搖了搖頭。
“王上,他們畢竟是因公負傷,這樣的需求雖然看起來誇張,但他們的確沒有一點浪費,真的是每一頓都將如此大量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因此於臣而言,這個需求,並不過分。”
“他們只是想要吃飽而已,有什麼錯?”
“更何況,那六十三名傷員之中,曾與我同生共死的兄弟皆在其中。”
“哪怕是為了他們,我也要滿足他們的需求!”
說話間,趙延已經帶着易澤帆和駱溫來到了傷員聚集地。
空氣中瀰漫著腥臭和中草藥的苦澀,那些身纏繃帶白布的傷員們不是面色慘白,便是皮膚已經開始呈現一種詭異的紫色。
可他們傷殘處包裹的白布繃帶卻是異常潔白乾凈,大多數人看起來都頗有精神,而其中面色最慘白者,也沒有到那種奄奄一息卧床不起的地步。
就彷彿,他們的傷病都是裝出來的一般。
而就當趙延帶着易澤帆和駱溫來到這裏的時候,一位左手纏慢繃帶的青年士卒便樂呵呵地跑了過來,揮動着他那隻被繃帶包裹的手,向趙延打着招呼。
“趙哥!”
他快步來到了趙延身前,見到跟隨在趙延身後的易澤帆和駱溫,雖然不認得,但還是立即拱手行禮。
“見過兩位大人!”
易澤帆和駱溫皆是微微點頭示意,隨後一個專註着其餘的那些傷病,另一個則是隨意掃蕩着營寨中的景象,並不想干預他與趙延的交談,他這才繼續開口。
“伙食房的兄弟們就快把晚飯準備好了,趙哥你不如叫這兩位大人一起在我們這兒吃一頓?”
還不等趙延回應,他便用右手拍着胸脯說道。
“趙哥,你放心!我們這雖然只是傷兵營,但這裏伙房的主廚大哥可是從平襄城裏請來的酒館大廚!味道絕對不會差的!”
趙延聞言頓時有些忍俊不禁,微笑着調侃道。
“這一頓飯可是按人頭算的,分給我們,你們不怕吃不飽么?我記得前兩天喊吃不飽的小子裏,可有你啊!”
“害,趙哥你就別說這個了。我這輩子沒一頓吃那麼多過,可這輩子也沒那麼餓過……”
那左手纏滿了繃帶的青年嘆了口氣,碎碎叨叨。
“昨天這五車糧食,大傢伙吃的都正正好的。可今天中午的時候,又填不飽哥幾個的肚子了……”
“反正吃飽了也是餓,沒吃飽也是餓,趙哥現在你們的那點飯量,真還不夠我塞牙縫呢!來吃吧,不打緊!”
那青年一副相當豪邁大度的模樣,只是正說著,他的肚子卻是打臉一般地“咕”的叫了一聲,令他尷尬滿面。
趙延也不由得笑罵道。
“吃吃吃,我看你小子現在滿腦子就只剩吃了。我和兩位大人來這有事要辦,你趕緊回去等吃得吧!免得等會挨不上了!”
“另外,吃食又不夠的事情我會再去說說,放心吧!”
趙延說著,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而那青年聞言也頓時歡呼雀躍。
“謝謝趙哥!我這就跟大傢伙說去!”
那青年再一次興奮地揮舞着他那隻被繃帶包裹的左手,連蹦帶跳地跑回傷兵之間,眉飛色舞。
而趙延則是看着那青年遠去,混入傷員之中,一時間捕捉不到人影之後,便立即扭頭,對着我拱手一拜,恭聲說道。
“王上,您別看他們現在一個個都挺精神,但所有前來問診治傷的醫師都說他們的生機萎靡,一個個都宛如將死之人一般。”
“王上,臣知道長公主殿下醫術天下無雙,曾多次將王上從生死邊緣救回來。”
“所以,臣斗膽,請王上讓長公主殿下前來救救臣這些兄弟!”
趙延是見過常箐的。
當初第一次南下擊破北秦南征大軍的時候,便是常箐治了軍中肆虐的風寒流感。
而當初那麼“小小”的一個風寒,易澤帆都願意讓常箐出面醫治,如今這人命關天的“大事”,趙延預料,易澤帆應當是不會拒絕的。
可令他意外的是,易澤帆甚至都沒有正眼看他,便直接搖了搖頭,拒絕。
“不行。”
趙延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為什麼華王會拒絕這個請求,只能硬着頭皮問道。
“王上,這是為何?”
易澤帆瞥了趙延一眼,淡淡回應。
“長公主也救不了他們。”
“可,可是……”
還不等趙延“可是”出口,易澤帆便如同有些厭倦了一般,用着有些慵懶的語調命令道。
“都殺了吧,殺乾淨!”
這一道命令不僅讓趙延直接愣住了,還讓那原本並沒有注意聽趙延和易澤帆之間談話的駱溫頓時一驚。
趙延迅速回神,連忙焦急問道
“王上,這又是為何啊!他們如何得罪您了?”
“不能打仗的吃了那麼多糧食,那些能打仗怎麼辦?餓死么?”
“王上,這都是臣自掏腰包……”
“自掏腰包?你這糧食是從平襄城買的吧?是的話那就是在吃我華國的糧食,用我華國的糧食餵養一群廢物!”
易澤帆終究是厭煩了,下了最後通帖。
“趕緊動手!”
然而趙延卻依舊是無動於衷,一直連看都不看趙延一眼的易澤帆終於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趙延緊咬牙關,瞪着易澤帆的眼睛逐漸蔓延出幾道血絲,嗓音低沉而嘶啞。
“那些都是和我同生共死過的兄弟!”
面對如此情緒的趙延,易澤帆彷彿妥協般的點了點頭。
“好吧。”
易澤帆扭頭看向了尚未回過神的駱溫。
“駱溫!”
“在!”
駱溫連忙回應。
“看住他。”
還不等駱溫答應,只見易澤帆瞬間化作一道黑色流影,白光來回閃耀,等駱溫和趙延終於回神時,已是滿地紫紅滿地,腥臭撲鼻。
駱溫連忙警惕地注視着趙延,生怕趙延因為易澤帆的一意孤行而突然暴起。
然而趙延卻依舊駐立原地,緊攥雙拳。
“駱大人!那怪物又出現了,請快快隨小人前往!”
一位身着銅色勁裝的捕快突然來到這裏,也彷彿看不到這一地血腥一般十分冷靜地向駱溫回報着情況。
駱溫聞言,立即看向了易澤帆。
易澤帆一擺手。
“出發吧。”
然而易澤帆和駱溫跟着那前來稟報的銅衣捕快走了幾步,卻發現趙延還駐立原地。
易澤帆立即若無其事般地向趙延招呼。
“趙延,快跟上!”
趙延背對着他們,語調格外壓抑。
“稟王上,臣還是留下清理此處吧。免得被人發現詬病。”
易澤帆盯了趙延一眼。
“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