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老祖宗
一群人手忙腳亂的把一個滿身是血的人抬了過來。
那人身上好幾個血窟窿,被人用力捂着,那血就跟流不盡似的從指縫間沁出。
很快把旁邊的人半身也染上都紅色。
除了這個狀態凄慘的人,其他人也好不到那裏去。
身上臉上,各有所傷。
微禾大怒,厲聲詢問道:「怎麼回事?」
「是雲嶺的人,他們偷襲了我們,還把我們挖到的隕鐵搶了去。」
「大滿為了保護我們,被他們用弩槍打傷了。」說話的小夥子,說到這些,眼睛都是赤紅的。
顯然是恨的不行。
其他人也義憤填膺的,恨不得現在再返回去跟他們拚命。
「都給我回來。」微禾沉着臉,道:「你們也說他們有弩槍了,你們赤手空拳的,除了去送人頭還能幹啥?」
「那我們就這麼算了?」
微禾心裏也很難受,但現在她就算是頂着這群小夥子埋怨的眼神,也得把他們按下去。
小夥子們太年輕了,不知天高地厚的。
為了出一口氣,把命搭上不值得。
微禾:「這件事稍會再討論,現在趕緊把大滿送到醫師那裏去。」
「快點去啊….」
大家也不敢耽擱,一群人分做兩撥,一撥抬着大滿迅速進寨子,一撥卻自動的圍在微禾的身旁。
傾晨和傾果也靠攏過來。
傾晨一拳錘在地上的沙坑上,砂石四濺,他咬牙切齒的抬頭朝微禾看過去:「我們真的就這麼算了?」
現在圍在這裏的都是年紀稍大的幾個,微禾有些話也不瞞他們。
她垮着臉,滿嘴的苦澀,「那還能怎麼辦?」
「幾個小年輕熱血衝動,你們還不懂嗎?」
傾果將自家兄弟從地上拉起來,問道:「部落里的情況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
微禾點點頭,「不然你們以為雲嶺部落的人為何敢明目張胆的打傷我們的人。」
「他們是故意的。」傾晨磨着牙惡狠狠的說道。
微禾:「近幾年聖域給的資源一直都在傾向他們,我們已經落後他們許多了。」
「每年不時發生的衝突,也是他們的試探,這一次最嚴重,我想他們差不多是摸清楚我們的底了。」
一想到這些,微禾的心都沉到了深淵底下,長長的嘆口氣,「今年尊者弟子選拔,我去。」
「不可。」
「不行。」
傾晨最着急,「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所謂的弟子是什麼。」
微禾無可奈何道:「我們蒼夷已經找了各種借口避了這麼多年,聖域的尊者們早就對我們很不滿了。」
「你們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
說完,微禾只當沒瞧見其他人極為難看的臉色,徑直的朝桑嬌嬌走了過來。
等走到嬌嬌面前時,她臉上的情緒早已收斂乾淨,平靜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對不起啦,寨子裏發生了些事情….我先帶你歇腳的地方吧。」
桑嬌嬌:「好….」
她口裏的好字還沒說完呢,先前那群冒冒失失的小年輕,又是慌慌張張的將微禾給拉走了。
「怎麼辦怎麼辦,醫師那裏止血的藥丸沒有了,大滿的血壓根止不住,他要死了….」
微禾一陣風似得跟着人跑了,桑嬌嬌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一間牆面刷成雪白的屋子前,圍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恐怕是他們寨里里的人,聽聞消息之後全來了吧。
桑嬌嬌到的時候,微禾冷靜的面對着一個留着八字須的中年男人,正說道:「七星草沒用嗎?」
「效果不好。」
別看微禾表情鎮定,實際上她在看到醫師搖頭之時,放在大腿兩側的手,攥成拳頭,指甲深深的掐進手心的軟肉中,隱約可見絲絲血色。
醫師:「最後一顆止血丸已經給大滿喂進去了,遠遠不夠。」
「他這種情況,起碼需要三顆。」
「不然….」後面的話,無需藥師多說,看躺在床上面色灰白的大滿就曉得。
微禾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給緊緊的攥捏着。
她閉上眼,很快又睜開,有了決定,語速飛快道:「等着,現在我去荒祈求玉景,一定會把止血丸帶回來。」
「不,不要….」就在微禾轉身之際,她的衣角被人死死的抓住。
轉頭望去,不知什麼時候大滿已然醒了過來。
他虛弱卻倔強的看着微禾說道:「你去了也是受辱,他們不會給的….」
微禾也明白,當初她堅持退婚,兩個部落之間鬧的極為難看,兩人之間也不剩多少情份。
只是….不試試她如何能甘心,難道看着大滿失血而亡嗎?
桑嬌嬌在一旁看了許久,突然開口,奇怪的問道:「你們是在討論止血嗎?」
邊說著,邊快速的在大滿身上按壓了幾下,潺潺而流的傷口,下一秒肉眼可見的止住了血。
「好了。」桑嬌嬌嫌棄的甩了甩手,看着手指尖上不小心沾上,甩都甩不幹凈的紅色,她趁着沒人注意,偷偷的在大滿的衣衫上擦了擦。
她自以為沒人注意的小動作,其實被在場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但在現在,別說是在衣衫上擦擦血,就是想用他們的臉當抹布,也不會有人說個不字。
包括微禾在內的其他人,臉上都還保持着悲情哭泣的表情。
悲傷的情緒仍瀰漫在房間內,久未消散。
桑嬌嬌看他們還是哭喪着臉,「不滿意,那行吧。」
她就說呢,就止個血的事情,他們怎麼就急成這樣,應該是覺得身體虧損太過了吧。
確實,人體血氣缺失,是不好補的。
但是不好而不是不能。
桑嬌嬌在一旁聽的一知半解的,自以為的認為自己了解了。
她鼻尖聳了聳,從大滿傷口刮下一層搗碎成綠糊糊的七星草,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
用指甲輕輕的沾了一點點的粉末,真的只有一點點,就這麼攪合攪合,隨手捏成一個小丸子。
往大滿半張的嘴裏一塞,完事。
瞬間,大滿就感覺到渾身發熱,皮膚也逐漸變成血紅色,就跟被燒紅的鐵一樣。
好一會,當皮膚的溫度降下來時,大滿的臉上也早已恢復了血色。
再看身上那幾個血窟窿,已然長出了嫩紅色的新肉。
桑嬌嬌看看大滿,再看看微禾等人。
沉默沉默,還是久久的沉默。
桑嬌嬌想像中的驚呼,驚艷全然沒出現,她稍稍有點尷尬,「哈,是有點差強人意,但絕對不是我不行。」
「是草藥不夠新鮮了,還沒處理好,藥性要就散了四五層了。」
桑嬌嬌還待為自己狡辯,突然被一個軟綿綿的懷抱緊緊的抱住。
「啊啊啊啊,你你你….」微禾語無倫次的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死一般寂靜的情緒,就跟燒開的水一樣,一下就沸騰了。
醫師雙眼放光,使勁拉扯着微禾的胳膊,叫嚷着讓微禾讓開,「怎麼做
到的,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其他人也涌了進來,圍着桑嬌嬌看個不停,「微禾,這位姑娘是你從外面帶回來的嗎?」
「她怎麼長的這麼好看的呀?」
「誒,你們都讓一讓啊,擠着我啦。」大滿直接被淹沒在眾人各種聲音當中。
剛才還是他們的寶貝疙瘩,他們為他哭為他憂。
轉眼間,他就成了無人問津的可憐人,任憑他喊破喉嚨,都每一個人搭理他。
還有人嫌棄的瞟了他一眼,「瞧瞧你這個不值錢的樣,還是不要湊到小姐姐身邊了。」
醫師的一隻鞋子都被擠掉了,還契而不舍的想鑽到桑嬌嬌跟前去。
再一次被擠了出來,醫師扯着自己的八字撇鬍鬚,認真的思考道:「好像還有幾個小崽子也受傷了。」
「不知道往他們身上再捅幾個窟窿,微禾帶回來的這位姑娘,願不願意給他們治療一下呢。」
與醫師靠的極近的大滿,將其嘀咕的話聽了個正着,大為震驚:「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醫生轉向大滿,認真的回答道:「你覺得這個辦法成不成?」
也不等大滿回答,便自言自語道:「我覺得能成,現在就去試一試,應該死不了吧。」
大滿揮舞着小手,也拉不住像一匹野馬似的醫師,「叔…..」
那幾個小夥伴們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在,事情沒真如醫師所想般進展下去。
「族長來了….」不知誰喊了一句,人流跟分流似的,迅速分開出一條小道。
一位頭戴鮮艷鳥羽的老者拄着拐裝,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微禾詫異道:「爺爺,你怎麼出來了?」
早在三十年前,她身為族長的爺爺就一直守在族地,非等閑事情不再出現在人前。
其他族人也面面相覷,剛才歡快的氣氛蕩然無存。
心底忐忑不安,只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近些年,他們蒼夷部落是生存的越發艱難了。族人也一直在縮小。
曾經萬人的蒼夷大族,如今不過僅剩千人。
桑嬌嬌看着面前的老者,挑了挑眉。
「微木,巫族六脈之一葯脈,第一百三十二代守族人,拜見大巫。」
老態龍鐘的老人,淚流滿面,哭的像個小孩似的。
他跪地行大禮,隨後跪爬着一路行至桑嬌嬌的腳旁,眼神孺慕尊仰,「我們終於等到了您。」
桑嬌嬌仔細的摹繪着微木這張皺皮疊疊的臉,漸漸的跟久遠記憶中的那個俊秀溫和的青年重疊到了一起。
桑嬌嬌那雙嬌媚清澈的眼眸,滿滿的染上了時光的滄桑。
她幽幽的眺望着遠方,「你們怎麼一直還在啊?」
怎麼就這樣的執着呢?跟那個死心眼的青年一模一樣。
真是討厭呀,桑嬌嬌似怨似念。
猝然,她將手裏的藥瓶狠狠的摔在地上,惡狠狠道:「總是這樣總是這樣,陰魂不散。」
以情為網,將她的自由牢牢的鎖住。
微木垂頭貼地,渾身顫抖着,有激動也有懼怕。
桑嬌嬌突然間爆發的威壓,讓在場的眾人都感覺到了一股不可違抗的壓制,在心底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良久,桑嬌嬌泄氣的自暴自棄道:「算了。」
他們真是死了都不放過自己。
真的是這樣嗎?如果真的不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她會被人捆綁住嗎?
「起來吧。」
桑嬌嬌重新揚起微笑,被凍住的空氣也重新流轉
。
只是剛才那種輕鬆的氣氛是回不來了,連微禾面對桑嬌嬌也是戰戰兢兢的,不敢大喘氣。
桑嬌嬌也不在意,招微木上前單獨說話。
微禾離開時還神情恍惚,轉頭偷瞄了眼嬌嬌的模樣,心裏感慨連連:真沒想打,她隨手一撿,就把自家老祖宗給撿回來了。
她也太牛掰了吧,簡直是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
這牛皮,她能吹噓一輩子。
傾晨傾果兩兄弟也是一臉的夢幻,兩人用肩膀撞了撞微禾,偷偷問道:「你知曉是怎麼回事嗎?」
微禾搖了搖頭,「不知道啊。」
準確的說,除了歷代的族長,沒人知曉他們蒼夷部落的來由。
幾乎所有的蒼夷族人都以為他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族群,而且還是一個正在快速衰落的族群。
現在微木突然爆出一個這麼大的雷,炸在微禾等人心裏。
就好像一直以為自己家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某一天,他家長輩告訴他們:錯,他們是有傳承有底蘊的大家族弟子。
就問你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突然,擠攢在心底厚厚的沉痾,突然被抹去,微禾只覺得心裏格外的輕鬆過。
幾個圍攏在一起的男女們,相視而笑。
燦爛的笑容中罕見的帶上了他們這個年紀該有的無憂無慮。
總結起來說就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
他們可是有老祖宗的人了,怕啥,來戰!!!
桑*冤大頭*嬌嬌連打三個噴嚏:…..誰,誰在惦記自己?
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
蒼夷部落外
一個男子拿着長長的千里鏡,眯着眼睛不知道瞅着啥。
瞅完之後,又換了另外一個眼睛瞧。
好一會,放下千里鏡,他才向岔開腿坐在石堆上的玉景說道:「哥,蒼夷部落的人不會都得了失心瘋吧。」
玉景正認真的擦拭着手中的新式弩槍。
聞言,手上動作一頓,雖然眼睛還停在弩槍上,但男子紹輝知道對方有在聽他說話。
「他們是不是被雲嶺的人打傻了?」
紹輝極為震驚,「他們竟然在載歌載舞,沒聽說過蒼夷部落是這樣辦喪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