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退婚
書房中燭火未滅,忽明忽暗的光映得燭下的男子容顏明滅不定。
燭光下的半張臉容貌如玉、矜貴無雙,掩在暗影下的那半張則眸沉如淵。
錦言不停打着哈欠,視線觸及仍在閱覽公文的溫珩時不免再度嘆服。
主子真是鐵打的,回了京城也片刻不歇,甚至還能在閑暇之際順手幫大少爺私奔。
真真了不得。
忽然,鑼聲驟起,將半城的狗都被嚇得狂吠起來。
溫珩自公文中抬起視線,蹙眉掃了錦言一眼,錦言立刻會意出去打探。
他緩步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如銀、繁星滿空,如此良辰美景正適合成就姻緣。
溫府守衛森嚴,若無他暗中幫襯溫雲謙豈能順利逃脫。
他已做到如此地步,再蠢的人也不會走不了。
“主子不好了,大少爺被人抓住了!”錦言風風火火趕回報信。
溫珩:“……”
他要收回剛才的話。
看來大哥的種不怎麼好,生的兒子居然這麼蠢。
“外面的鑼聲是怎麼回事?”
錦言一臉吃瓜的激動表情,“鑼是阮大小姐敲的,現下街坊四下怕是都知道了!”
阮大小姐腕力不錯,這鑼聲就連西城的狗都能聽到。
溫珩猛然側眸,錦言以為是自己幸災樂禍的太過明顯,連忙露出痛心疾首之色,如喪考妣地道:“大少爺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阮大小姐真是過分……”
“你方才說抓住雲謙的人是阮家小姐?”溫珩的眸中情緒複雜萬千。
“是啊,現下三人都已被帶到大爺書房了。”錦言滿眼期待的看着溫珩。
帶他去帶他去!
溫珩略一沉吟,抬步而行,“過去看看。”
錦言狂喜握拳,吃瓜不吃完,等同於洞房花燭不那個,會抱憾終生的。
……
溫府是昭國的百年世家,如今的溫老太爺時任內閣首輔,溫家兒孫亦乃人中龍鳳。
其中以溫四爺溫珩和溫家長孫溫雲謙最得器重,被譽為溫家雙傑。
溫大老爺溫珣怒其不爭的瞪着溫雲謙,這是他的嫡子,也是原配給他留下的唯一血脈,他對這個孩子寄予了深深的厚望。
可自從他迷戀上了孟清霜后便屢屢忤逆長輩,無視規矩,哪裏還有先前溫潤佳公子的模樣!
溫雲謙畏懼溫珣的目光不敢直視,無措地垂首而立。
孟清霜卻依舊坦蕩,毫無被抓包的羞愧,反是目光冰冷地看着阮玉,道:“阮玉,我一直以為你對雲謙的愛慕是真的,現在看來不過爾爾。
得不到便要毀掉,你這麼做可曾想過他的名聲?”
溫珣也皺眉看了阮玉一眼,這件事的確是溫家有愧,畢竟這婚事當年還是溫家先提出的,但這丫頭做事的確有點不知分寸了。
阮玉輕笑出聲,“以前我竟未發現孟小姐如此幽默風趣。”
孟清霜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與溫雲謙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我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偷情苟合的是你們,背信棄義的是你們,現在你來與我說名聲,你不覺得可笑嗎?”
“孟清霜,你既如此在意的他的名聲,又為何要攛掇他與你私奔,讓他棄父母長輩於不顧,視家族名譽於無物。
做盡了不要臉的事,還想要好名聲,孟清霜,你這樣又當又立真的好嗎?”
在孟清霜記憶中阮玉與所有封建制度下懦弱女人別無二致,只知逆來順受,突然見她如此能言善辯着實讓她有些驚訝。
溫雲謙見孟清霜被人欺負,哪裏還能沉默無語,“阮玉,枉我方才信了你的鬼話,你鬧了這麼多不就是怕我與霜兒一走了之嗎?
我實話告訴你,我溫雲謙便是終身不娶也絕不會娶你阮玉!”
“你給我住嘴!”溫珣見他還不知悔改,登時大怒,當即摔了杯子。
阮玉卻只淡淡一笑,彎唇道:“巧了,我便是嫁個流氓無賴也不會嫁你。”
方行至門旁的溫珩頓住了腳步,莫名覺得這話聽着不甚悅耳。
溫雲謙出身高貴才學過人,自幼被奉為神童,何時被人如此折辱過,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阮玉逕自從兩人身邊走過,撫裙坐在了溫珣旁邊的椅子上。
溫珣挑眉,滿眼狐疑。
阮玉嘴角笑意從容,淡然道:“溫大人,您也看到了,溫公子與孟小姐情投意合,反叫我夾在中間難做。
當年先夫人與先慈定下這樁婚事的本意為的是成就良緣,而非結下孽緣。”
當年溫大夫人江氏在寺廟燒香時不甚摔倒動了胎氣,幸而遇到阮玉的母親岑氏。
岑氏擅長醫術,救了他們母子一命。
岑氏當時也已懷了身孕,江氏覺得兩家緣分甚深希望能結秦晉之好。
溫珣想到過往之事,心中亦感慨萬千,方才對阮玉的那絲不滿也變成了愧疚。
阮玉見狀忙趁熱打鐵,“溫大人,既是如此這樁婚事便就此作罷吧。”
說完,她忙從懷中掏出婚書和定親的玉佩,語氣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也請溫大人將阮家的信物歸還,至此我與溫少爺男婚女配各不相干。”
溫珣一下愣住了,這東西怎麼還隨身帶着呢!
對上阮玉目光灼灼的眼,若非知曉她一直愛慕雲謙,他差點就要懷疑她是有備而來了。
他輕咳兩聲,正色道:“婚姻大事豈是兒戲,需父母做主……”
“溫大人,先父戰死沙場屍骨無存,先母殉情跳崖,如今這婚事自由我說了算。”
想到阮玉的身世溫珣一時更是唏噓,“這樣就更不退了,我溫家人最重誠信豈能欺負你一介孤女。”
溫珩理了理衣襟,抬步欲出。
大哥耳根子軟,先讓他同意退婚,而後自己再以溫家人不能背信棄義為由,提議由他來迎娶阮家小姐,如此方才是兩全其美。
可未等他腳步邁出,便聽房中少女語調輕快,“不算欺負不算欺負,只要溫大人立下字據將當年溫府下的定親禮全部歸屬於我便好。
當然,若溫大人過意不去想要再補償小女一二也未嘗不可,至此小女將與溫府再無瓜葛。
錢貨兩清,絕不抵賴!”
溫雲謙:那個“貨”該不會是他吧?
溫珩:不能清,清了他怎麼辦?
阮玉目光清亮,透徹如鏡。
她上一世就是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才會活得那麼憋悶,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這輩子一要護好身邊的人,二便是要活得恣意。
自父親去后撫遠將軍府已大不如從前,家中又由偏心的老太太和二房一家把持,能落到他們姐弟手中的東西實在太少了。
退個狗男人換回一大筆分手費,這比買賣簡直不要太划算。
久經官場的溫珣都被眼前的小丫頭繞蒙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阮玉見溫珣踟躕不定,心下不免着急,忙對溫雲謙道:“琢磨什麼呢,還不快與溫大老爺表態,莫非你不想娶孟小姐了嗎?”
溫雲謙抽了抽嘴角,阮玉這語氣怎麼那麼像恨鐵不成鋼的長輩。
就怪怪的。
但見阮玉肯鬆口他忙跪了下來,叩首哀求,“父親,兒子忤逆父親實屬不孝,但求父親看在兒子對霜兒一片真心的份上就成全兒子吧。”
溫珣緊緊攥着拳,手背青筋綳起。
他是真的惱火,溫家滿門清貴何曾出過這樣的逆子,恨不得親自上手抽他一頓。
可看著兒子與先妻肖似的容貌,他還是心軟了。
“你……真的想好了?”出口的話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惱意。
溫雲謙抬頭看了阮玉一眼,斂眸垂首,語氣鄭重的一字一頓道:“是,兒子想好了,還望父親成全!”
看着不知悔改的兒子,看着阮玉滿是期待的目光,溫珣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己似乎沒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若真勉為其難促成一樁孽緣,他反而更對不起阮將軍夫婦了,“既是如此,這樁婚事便就此作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