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東南密林的一條山路上,一輛普通的轎車正飛速疾馳。
“小姐,咱們這回真的能逃走么?我怕...”
小夕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道柔軟堅定的女聲打斷:“怕什麼!咱們只管走就是了!大不了最後跟他拼一個魚死網破,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將我怎樣!”
小夕聞言抬頭,緊緊盯着面色不虞的洛清禾,面上是止不住的擔憂之色。
“他已經把我全家害到這般境況,難道還能更糟糕么?”洛清禾一邊翻看手機通訊錄,一邊驅使司機,“劉叔,再快一點,我們趕時間。”
劉叔聞言,操着帶有濃重方言的普通話,面露難色道:“洛小姐,黑黢黢的路實在難開啊!吾也得為了安全考慮哇!”
作為一個從小被養在京城裏的貴小姐,聽懂帶方言的塑料普通話確實困難。
洛清禾正努力分辨着司機的話。
司機語罷,她嘆了一口氣。
她忽的想起什麼:“還有小夕,我讓你準備的東西你都都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放心吧小姐。”小夕狡黠地眨眨眼。
上次張譯的人差一點就在洛家蓉城的別院中抓住她了。無奈走的匆忙,落了不少東西。
洛清禾從小夕手中接過隨身攜帶的背包,一番檢查后,幸好要緊的物件都帶來了,用來防身的皮拍子、強光手電也在內。
她鬆了一口氣,這真是近期最好的消息了。
只不過,落下了她母親生前親手給她編的手鏈,她垂眸輕嘆一聲。
自從她從洛家出逃去投奔二伯開始,一路被人追截無數次,次次都僥倖矇混過關。
這一路上兵荒馬亂的,真怕不慎將包里用來報復張譯的利器丟失。
洛清禾望着夜色中汽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密林,漸漸出了神。
一絲冷氣從玻璃窗外滲進來,吹拂在她靠着玻璃窗的額頭。
月光如水,灑在她微微濕潤的眼角。
張譯,張譯。
作為她少女時代的白月光,她追在他身後跑了七年。她對張譯的姿態低到了塵埃里,在塵埃里開出一朵小花。
眼睛看過的每一處風景,腳下走過的每一步里,耳朵里聽到的每一個旋律,都是他的印記。
他說他喜歡長頭髮的姑娘,她便為他留了七年長發;
他說他喜歡穿白色裙子的姑娘,自此之後她穿的最多樣式的衣服便是白色長裙。
甚至於他說他不喜歡她的朋友們,她便主動不再與她們往來,她的世界便只剩他一人。
可是她最後又得到了什麼呢?得到了原屬於洛家的資產一點點的被他侵吞轉移?還是得到了他與她的那個好妹妹洛瀟瀟在背後暗渡陳倉?抑或是得到了被當成弱智般被人玩弄的七年。
原以為一腔真心付出會有回報,卻沒想到最後拜他所賜,只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想起從前為他做的那些蠢事,洛清禾嘲諷的扯了扯嘴角。
“刺——”
一道刺耳的剎車聲從前方傳來,洛清禾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小夕將她護住,自己的額頭“嘭”的一聲,撞到了車窗上的玻璃。
“他奶奶的!這哪裏冒出來的一個人!”劉叔大驚一跳,急忙剎車,聲音因為緊張都變了調。
洛清禾聞言面色一凜,思緒瞬間回籠,來不及管額頭的痛楚,急忙將手裏原本鬆鬆握着的強光手電筒抓得緊了幾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這麼快?不會是那些人找來了吧?!
“小姐!你的額頭都磕紅了!”藉著月色,小夕看清洛清禾紅腫的額頭。
這點磕傷在她白皙細膩的額頭上尤為明顯,小夕心疼道,“小姐,疼嗎...”
“不打緊。”洛清禾緊繃神經,視線同劉叔一齊往車外看去。
車外照燈大亮,劉叔藉此看清楚了站在他車前的那個“人”。
說是他是人,卻又實在古怪:誰會在這樣寒冬臘月的深夜裏獨自一人立在懸崖邊的破路上?穿的衣服還尤為破破爛爛,頭髮凌亂不堪,瞧不清面色的臉上彷彿沾滿了灰,上衣下擺的一處破洞尤為明顯。
整個人彷彿剛從垃圾洞裏被撿出來。站在那裏卻也不說話,只是懶懶散散地揮了揮手臂。
可若說他不是人,他卻有着極好的身形體態,即使是這副模樣也難掩他渾身散發著淡漠高貴的氣質。站在那裏如同一顆屹立的松,帶着白雪,皚皚而立。即便不說話,也有着令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魅力。
四下無人的夜色中,唯有他的雙眸極其明亮,看起來人畜無害,透露着幾分可憐。
看清楚了,劉叔摸了摸狂跳的心口,破口大罵道:“這是哪個不怕死的東西?半夜站在路中間跟那個鬼似的,把老子嚇死了!要死死一邊去,別讓我的車撞死你,真晦氣!”
原來,不是來抓她的人么?提起的心緩緩放下。
洛清禾聽完趕忙從車上下來。一下車,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她自小就極度畏寒,南方仙城的冬天更是要人命。她哈了一口氣,縮了縮脖子,將脖子上的圍巾裹的緊了又緊。
看清眼前的男人,洛清禾猛的一怔。
面前男人的身形氣質太像她已經失蹤一年的哥哥了。
一年前父親驟然離世,洛家衰微,真正忠心於洛家且能主事的人所剩無幾,只餘下與她父親有生死之交的寥寥幾人盡忠地守着洛家的典當行。
而哥哥的失蹤又似乎與加格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當她在京城的洛家時看見被人故意為之送來的,有關乎她哥哥安危的威脅信,別無他法只能去求她的未婚夫張譯幫忙。
當時張譯勢力強大,算得上是京城的風雲人物,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從鄉下來的窮小子了。
張譯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找到她哥哥,她滿心滿眼地相信他。
一個月,三個月、半年...每當她問起哥哥的下落時,張譯顧總是左右而言他,讓她別著急,再等等,就快了。
她後來才明白,她哥哥人命關天的大事在張譯看來卻輕如鴻毛,不過如此。可惜她瞎了雙眼!恨自己也恨張譯,白白耽誤尋找哥哥的時機。
如今一年過去,她雖仍然沒有放棄一直尋找哥哥,可無奈萬事纏身又疲於奔波應付張家,一直都沒有新進展。
月色渲染,將原本就不甚清晰的面容更模糊了一層。驟然看見面前的人,她幾乎都要錯認成這就是她一直苦苦尋找的哥哥了。
幾縷晚風挾帶着細碎的雪花向她脖子裏鑽去,洛清禾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她動了惻隱之心。即便着急趕路,即便隨時可能會被發現。
這麼冷的天,他為什麼穿的這麼少?
洛清禾向前走進兩步道:“你....你站在那裏做什麼?你要回家嗎?或許我可以載你一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從他微側的臉頰看去,自眼睫至尾梢形成了長長的、漂亮的流線。洛清禾暗暗思付道,還怪好看的。
語罷,面前破破爛爛的男人還未來得及回應她,劉叔卻大驚失色,連忙擺手用他蹩腳的普通話搶答道:“洛小姐,這可不成!先不說你們只付了兩個人的車費,看他渾身臟不拉幾的就不行!把我的車弄髒了可怎麼搞,不成的不成的。”
“加錢。”小夕用簡簡單單兩個字,堵住了司機的嘴。
一時間鴉雀無聲。
洛清禾面前的男人仍未說話,只有明亮的雙眸淺淺轉了一下。他彷彿覺得好笑,這個裹的跟熊一樣的女人是在說想要把他帶走?因為可憐他么?
還有,這是洛清禾?七年不見,她好像不認識他了?也對,自己現在這副鬼樣子怕是他親爹都認不出來。
他彷彿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好啊。你帶我走。”他尾音拉長,用懶散的聲調似笑非笑。
與他的衣衫襤褸形成極大反差的是,聲音竟然出人意料的好聽。低沉有力,如同醇厚的大提琴。
“我一醒過來就發現在這裏,而且,我好像失憶了...”
洛清禾有些詫異道:“失憶?”
眼前的人除了他破破爛爛的行頭和半夜出現的地點有些詭異以外,從對話溝通來看,看似是個正常的,卻沒想到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你冷嗎?需不需要我把厚衣服給你拿一件?”她邊說邊向前走着,其實已經把外套脫下來了,正要往他身上披。
脫了外套的她瞬間打了個哆嗦,冷的她上下牙不停打架,“小夕,快點再去行李箱裏拿一件長款羽絨服,還有厚圍巾。”
“快點快點,凍死我了。”洛清禾哈了一口氣,不停催促着。
面前的男人心安理的接受這一切。仗着身高優勢,他饒有興趣地瞟着她。
洛清禾沒發現他眼底滿滿的戲謔之意。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如果這都不記得,那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洛清禾輕輕蹙着眉頭,有些擔憂。
他瞥她一眼,眼底閃過幾分惡趣味。
緩緩搖頭嘆息道:“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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