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新生的哭聲

第113章 新生的哭聲

樓道里,顧風又一次掐住了陳智明的喉嚨。

“顧風你放開他!”顧雲承認弟弟是完全失控了,他完全拉不住顧風,“你他媽再這樣會殺死他!”

先不說打不打,他寧願弟弟發瘋一樣打陳智明一頓,自己肯定也會幫忙。別說是顧風,顧雲自己都快要氣死,這不僅僅是憤怒,還有一份不可思議的噁心。居然真的有人不是人,僅僅是披着一張人皮而已。但眼下自己必須保持一份理智,儘管這份理智也不剩下多少了。

“顧風!”顧雲再一次拉扯起顧風的袖口,“鬆開,聽我的,你先鬆開。”

然而顧風根本沒有了反應,他眼裏的仇恨已經燒到了陳智明的身上,只想將人原地火化。

“為什麼要傷害他們?”顧風聽到自己在問。

他真的想不明白,這幾天一直在不斷思考,自我折磨,卻總是想不通陳智明究竟為什麼能作出那樣泯滅人性的惡行。陳雙和四水當時只是小孩子,還是他親生的孩子,他哪怕還有一丁點的人性呢?

“為什麼?”顧風貼近了陳智明的臉,看着他在自己手裏逐漸失去意識。他明明就是一個人類,卻鬼都不如。

顧雲只能更用力地掰動弟弟的手,他們從小打到大一直沒分出勝負,誰也沒能佔多大的便宜。但此刻顧雲驚然發覺自己已經拉不住弟弟了。

“顧風你冷靜點!”顧雲後悔了,也后怕了,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同意這狗屁的計劃,他一開始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你不能殺了他!”

殺死他?顧風和陳智明面對着面,但是儼然有一道巨大的溝壑無法跨過。這10年來,原來陸水每次回家都要見這個人,自己每次和四水說完“再見”,他就要回家見這個人!

“你殺了他,你這輩子就毀了!”顧雲一秒都不敢放鬆,陳智明看着已經毫無反應,連反抗都不會了,“你殺了他你讓我們怎麼辦!”

終於,弟弟的手讓他掰開了,顧雲抓准這個機會將陳智明揪過來一把拽到了地上,隨後往旁邊橫了一步,他擋在兩個人當中,暫時將他們分開。

再次呼吸的感覺只令陳智明一直眩暈,四肢軟到感覺不到。明明那麼渴求空氣但瘋狂的吸入彷彿沒有了意義,呼吸道像是燃起了一團火。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耳邊什麼都聽不到,耳道里全都是毫無意義的轟鳴聲。喉結的疼法相當於被人捏碎,他寧願忍受這疼痛也要喘氣,此時此刻唯有求生欲。

什麼恐懼、求饒、自尊……全部都不如一口氣重要。

而顧風仍舊想要往前一步。

“顧風你聽我說……”顧雲看到陳智明還能喘氣就放心了,現在兩隻手死死扳住顧風的肩,“我們不是商量好的嗎?你別這麼瘋!你想想後果!”

顧風雙臂不住地顫,因為方才持續不斷地發力,也因為即將衝出胸口的大團情緒。

“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想想。”顧雲今天必須把他勸住,否則自己盯不住弟弟的時候就會出大事。顧風不看過來,眼睛只盯着地上的人,顧雲就將他的臉掰過來。

好笑,他們小時候也是這樣吵架,顧風嘴笨些,反應速度又比自己慢一些,吵架吵不過,搶東西也搶不過。生氣之後也不哭,但就是不說話。

“你想想爸媽,想想你自己的前程,想想四水,想想你身邊的人。”顧雲拼了命地讓他看自己,“爸媽年齡一天比一天大了,大姨和大姨夫那麼疼你,你和四水還要去比賽,對不對?你們在一起跳了這麼多年,你不要他了嗎?這些人你都不要了嗎?”

顧風還是沒聽見,眼神也沒有聚集的徵兆。他只看着陳智明。

“想想我,想想你哥,你出事了你讓我怎麼辦。”顧雲猛地拍了拍他的臉。

隨着身體的晃動,顧風的注意力終於被他拍了回來,但好像靈魂還在外面飄着,整個人遊離在神思之外。

“哥。”顧風的右手緩緩地抬起來,指了指右胸口,指了指他們兩個自從分裂起就開始長反的心臟,“我這裏很疼。”

顧雲頓時抬起了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一母同胞,弟弟什麼感受,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們在一個地方長大,10個月裏吸收一模一樣的羊水,臍帶繞在對方的身上。醫生說分裂再晚些就是同一個身體了,B超成像里他們都是面對着面,像是互相嫌棄又依依不捨。

現在弟弟說心裏疼,他這個做哥哥的還能怎麼辦。

顧雲慢慢地讓開了一條路。“那你動手吧。”

顧風面前再也沒有人阻攔,只需要兩步就能走到陳智明的身邊。

“你動手吧。”顧雲重重地喘氣,像是在下定注意,“你把他掐死,反正監控視頻里咱們兩個也分不出來,我替你認。”

燈光下,顧風一動不動。

“反正我從小也搶了你那麼多東西,不差搶這一回。如果警察問你,你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顧雲和顧風看着反方向,搖了搖頭,“去吧。”

陳智明剛剛從耳鳴中清醒過來,可是聽到的卻是這樣的話。現在他已經喪失了做人的體面,站不起來,爬也要爬走。他一點點地挪動可是卻收效甚微,因為四肢沒有一塊肌肉能用得上,還在缺氧脫力的影響里,只能在原地蠕動。

樓道里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

每一次的呼吸,都讓顧風想起在水下的憋氣,還有浮出水面換氣那一剎那。自己和陸水從跳台一躍而下,浮出水面,正對面就是他們的積分榜,每次輪跳后都要緊張地看排名,看小數點,在心裏算分。

四水說,他們的征程才剛剛開始。四水還說,這回去分賽站沒有拿到牌,不高興。

顧風也仰起頭,兩行滾燙的淚水順着太陽穴滑下,喉結也跟着上下滑動。緊接着滾熱的淚滑至耳根,他彷彿聽到了水聲,轉瞬間身體離開了這個樓道,變成了游泳池裏的一抹身影。

池水冰冷,但是他喜歡又熟悉的溫度,高三的上半學期結束了,他終於來到了不得不面對的這一步,面臨下半學期的體考和擇校。池水清澈,入隊那天的點點滴滴彷彿就在眼前,時間凝固,其實這些年什麼都沒變過。

但也變了。

自己和陸水的心愿都沒實現,兩個人一起成為了隊裏最高的隊員。長高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顧風用了兩年才接受這個事實,並且適應了不那麼輕盈的身體。好在男生的發育也伴隨着肌肉和骨骼的強大,他們比女隊員幸運一點點。

幾個來回的自由泳,煩惱並沒有因為運動製造的內啡肽而離開自己的身體,還有很多不確定讓他煩惱,未來的分叉路藏在霧氣里,根本看不清楚。這時,放在岸上的運動包里響起了手機鈴聲,這時候會有誰打給自己?

顧風游過去,卻沒上岸,乾脆扒住游泳池的邊緣將手機夠了過來。

“怎麼又是你?我在訓練,沒時間回答你的問題。”顧風非常不悅,怎麼又是這個屈南。他是最近這半年才頻繁出現的,經常陪着陳雙來接陸水。他憑什麼和陸水說那麼多話?沒看到陸水根本不想回應么?

“顧風,我是屈南。不是我找你,是陸水,陸水找你。他和你有話要說……”屈南的聲音有些急躁,又流露出不太自然的耐心,彷彿在焦慮,但更顯然在勸誰。顧風一陣疑惑,四水?四水為什麼這個時間會和屈南在一起?

他如果找自己,為什麼不主動直接打給自己?還要通過屈南的手機?

可能不是真的,屈南應該是在騙自己吧?顧風滿心疑慮,但還是試探性地開口:“陸水?陸水?你找我?”

問完之後那邊是一陣安靜,並沒有人回應。於是顧風更加篤信這是屈南的花招,他好像看出了一些什麼,看出了自己和四水之間隱秘的細節,不然他幹嘛總是問自己奇奇怪怪的問題?

但是顧風還是不願意直接掛斷電話,迷霧已經蔓延到眼前,甚至冰凍了他周邊的池水,將他牢牢地凍在了水面上,只有上半身還能活動。但對未來的渺茫感成為了一隻手,隨時隨地可以將他拉入水下。

他需要陸水的一句話。

陸水還沒有給他回話。

“陸水?陸水你在么?是你么?”顧風再問,從來沒在池水裏感覺到如此寒冷。手指尖的血液循環全部停止,他開始懷疑陸水不給自己回應是變相的拒絕。

這些天陸水總是躲着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要走了?他會不會離隊?不跳了?或者和別人組隊?為什麼不理自己呢?

顧風忍不住地瞎想,等待命運的發落,直到手機里傳來微弱的聲音。

“在……”聲音很小,但是陸水。

顧風瞬間捏緊了手機,千言萬語衝出口又被壓下去。“你沒事吧?

又是幾秒鐘的安靜,手機的另一邊不知道在幹什麼,但陸水仍然回應了自己。

“沒。”

他還在,沒事就好,顧風緩了緩,心跳開始加速,血液彷彿要用沸騰的流竄來對抗周邊的冰凍。大霧就在水面上浮動,顧風頭一回發覺看不透這池水。

他如同深入池底,急需打撈。“那就好。下周訓練來早一些,咱們要開始體考衝刺了,我不希望隊裏有人落下……今年寒假有冬訓,你來么?”

你來么?

我在小紙條上給你寫了。

我想報北體院,你願意和我考一個大學么?如果願意的話,冬訓就跟我一起吧。

我還想和你一起跳水,如果我們將來報考同一所大學,是不是就有希望跳一次雙人跳台。

所以……今年寒假有冬訓,你來么?

這一秒里顧風不止是在問冬訓的安排,也在問他們接下來將近10年的運動生涯,是在問他們兩個人牽扯在一起的未來。陸水暫時沒說話,顧風自然也不敢追問,方才凍在池面的冰好像凍到他的手指上了,指腹有輕微的麻痹。他只能深呼吸,憋住氣。

“我……來。”陸水回答仍舊很小聲。

霧氣猛然消散,冰面一瞬融化,血液重新加熱,顧風聽到四水說他來。

他會來冬訓,會和自己參加一個月的加訓,等到下半學期他們會一起參加體考,半年後他們會一起邁進同一所大學的校門,年齡雖然已經過了青年組,但他們的競技生涯正要啟程,會站在跳台的兩邊,一左一右,一個不少。

陸水說他來,得到回應的顧風靠在池邊,用左手抓住了一把透明的水。這一刻他們同時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選擇和對方走同一個方向,未來清晰可見,他們義無反顧。

樓道里的燈光閃動幾下,將顧風閃回了現實,他看都沒看還在地上蠕動的陳智明,轉身走向下樓的方向。

“你幹什麼去?”顧雲不敢讓他單人行動。

“我回學校。”顧風說了一句,跑下了樓。

“喂!”顧雲沒叫住他,怎麼說走就走?難道親弟發瘋了?

但好在面前這人沒死,於情於理顧雲也不想陳智明死,死對於他而言太便宜了。對付這種人,弟弟那顆運動員的大腦就不夠用了,還是得自己來。想着,顧雲走到陳智明旁邊,坐在一節台階上:“說吧,自己都干過什麼事。不說也行……不過你不想你兩個兒子來找你吧?”

顧風沒開車,離開大廈之後漫無目的地跑了幾百米,之後才慢慢停下。他只是忽然很想回學校去,跑到力竭才想起來可以叫車。等到網約車到了面前顧風趕忙坐進去,剛好接到了四水的電話。

“喂,隊長,我要見你。”陸水站在北體院的北門門口。

“我馬上回去了。”顧風語無倫次,“我馬上就回去了。”

“好。”陸水也沒解釋自己為什麼打這個電話,身體一個勁兒地顫抖,“我在校門口。”

“我馬上到。”顧風說。

“那我等你。”陸水回答。

通話結束了,陸水轉身看着體院的大門,看着他們學校的名字。

風有點冷了,陸水靠着路邊的圍欄等待,忘記時間流逝,忘記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他只覺得很冷,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手機的鈴聲,瑪卡瑪卡唱起來的一剎那他已經接通:“隊長。”

“你在哪裏?”有點堵車,顧風放棄了幾個路口,提前下車了。

“還在校門口,你呢?”陸水慢慢站直。

“我在東邊的十字路口。”顧風跑着。

“好的。”陸水說著邁開腳步,他們都沒有掛斷電話,都能聽到對方急促的呼吸聲。他們不斷靠近,順着平時走過無數次的小路拚命奔跑。

不知道那一滴雨水先滴落到誰的臉上,又或者是一起。

陸水看到顧風了,那身衣服挺好認的,和周圍的人不一樣。他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忽然間很想回來,回來找一個人。

顧風也看到他了,加快了腳步。

終於,陸水跑到了顧風的面前,直接扎進了顧風的懷裏。一個身高如此高的男生做出這樣的舉動非常不小鳥依人,但陸水已經什麼都顧不上。埋頭扎進隊長的脖頸里,周邊只有熟悉的氣味,他好乾凈。顧風像是心裏缺失的一塊填上了,用力地收緊手臂。

頸窩很快就濕潤,液體帶有溫度絕對不是雨水,而是陸水肆意蔓延的淚水。淚水帶有生命力一樣尋找着顧風頸動脈的流向,順着血管流進了領口,流進了顧風的血里。顧風像抱着一個完全沒反應的人,連哭聲都安安靜靜。

天空中飄起細雨,雨水細如牛毛,密密織織地打在他們的衣服上。

慢慢的,陸水的肩膀才開始顫動,他終於不再強忍哭聲,想起了正常人該怎麼樣哭。他不是有病,他不是瘋子。

哽咽像是從鼻腔里發出,又像從嗓子裏面出來,早熟的人一旦縮回童年時代,連哭聲都格外像小孩子。

面頰已經濕了,陸水用力地咳嗽了幾聲,喉嚨里哽得難受。淚水從慢慢流淌變成大滴掉落,哭聲從微弱開始,他嘗試着哭出來,讓世界知道他很難受。直到最後一聲咳嗽,陸水在隊長的懷裏放聲大哭,如同他出生的那一天。

立春后的首場小雨飄然落下,寒冷的冬天終於退下,冰凍結束了。

河岸邊,屈向北撿起了陸水沒來得及拿走的運動包。

杜英哲渾身濕透躺在岸邊,還有氣,今天暫時放過他。剛剛陸水匆匆忙忙地跑了,肯定是回了學校,屈向北將散落一地的書本挨個塞進包里,打算趕緊給送回去。突然間一個很舊的本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它已經完全攤開了,四水的字跡清秀整齊。

屈向北原本不想看,畢竟這是四水的私人筆記,但上面還有顧風的名字。

視線只是一掃而過,屈向北一不小心看清楚了上面記錄的那一頁。

顧雲開車趕到北體院門口時也在打電話:“我跟你說我心臟病真的犯了,你趕緊出來送我去醫院。”

“你犯病了為什麼還能開車啊?”水泊雨雖然不信,但還是早早等在校門口。

“我帶病開車啊,你到了嗎?”顧雲將車停在路邊,下雨了,校門口只有幾個人。緊接着他就看到了水泊雨,和站崗的安保人員蹭一把傘。

“你看,我就說你沒事。”水泊雨一看到顧雲來勢洶洶就知道自己被他騙了,轉身要走。

“不是,我心臟真的不舒服……你回來!”顧雲伸手抓住了他,水泊雨嚇得趕緊甩胳膊。

“你在學校門口拉拉扯扯。”水泊雨嚇得原地亂跳,“你鬆開。”

“我不鬆開,除非你……”顧雲還沒說完,下一秒後背被人用書包掄了一拳,掄得他踉蹌了兩步。

這回可真是差點給他暴打到心臟病發作。

“顧風!你!”屈向北已經把那幾頁《人類觀察手冊》看完了,顧風居然偷偷帶着四水做了那種事,竟然還不和四水確定關係。轉眼又和另外一個男生拉拉扯扯。

顧雲揉着後腦勺,一個猛回頭。“我艹,你誰啊?”

水泊雨愣住兩秒,跳到兩人中間擋住顧云:“屈南你幹嘛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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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人跳水,拒絕獨美[競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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