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物物而不物於物
“今年過後，我不會再參與任何的排球比賽。”
齊飛心平氣和的說道，“不用勸了，已經決定好了。”
你這是瘋了吧...在場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望着齊飛，唯獨及川一人看着齊飛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岩泉注意到及川的動作，問道：
“你早就知道了？齊飛為什麼放棄職業”
“猜到的”，
及川說道，“具體什麼原因我不了解，但從他最近訓練中的扣球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不等岩泉再多問，一聲暴呵在耳邊響起。
“為什麼！”
入畑教練問出了大家都問出的問題。
齊飛沒有多說什麼，彎腰撿起一顆排球徑直走向體育館，剩下的眾人不明所以，但還是緊緊跟隨在齊飛身後，希望得到解惑。
來到體育館的齊飛讓眾人站在底線前，一字排開，自己來到球網的另一邊。
答案？
答案就在接下來的這幾球中。
將球高高的拋起，盯着緩緩上升又逐漸下落的排球，齊飛開始助跑。
球網另一邊的隊友不清楚齊飛到底要做些什麼，但出於生物本能的預警，全身筋肉緊繃，雙膝下屈，兩肘保持伸直併攏，手腕下壓，作出接球防禦狀。
齊飛雙腳用力一踏，拔地而起，整個人如一張滿弦的弓立在半空中。
入畑教練在場邊看着這一幕，只覺得以前讀過一句極美的詩句在眼前具現——少年何妨夢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無論前方有多少的阻攔，都無法阻止這個少年的前進，即使擋在他面前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王，少年依舊一往直前。
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執教高中生排球，少年還沒被生活撞疼，責任感和悔恨感也還都不敢損傷他們，那時他們還敢於看，敢於聽，敢於笑，敢於驚訝，也敢於做夢。
場上的眾人要是能夠聽到入畑教練的內心獨白一定會啐他一臉，罵道“你他媽的才是魔王”，不怪他們罵娘，不在場上的人根本無法理解那該死的壓迫感，他們就像是砧板上那條蹦躂待宰的肥魚，這種位格上的差距沒有任何辦法彌補，他們最大力度的反抗，就是屍首分離的那一刻，用力的甩屠夫一巴掌。
看起來很帥，其實沒有破防。
“砰！”
第一球。
站在最左側的金田一後仰倒去，連續兩個后滾翻才將這道巨力卸去，雙目無神的望着手臂上那鮮艷的紅印，這才有了實感...我接到球了？好像用被球打了這個說法更貼切。
球到底是什麼時候飛到他手上的，仔細回想，上一刻還在死死的盯着這該死的球，下一瞬球就砸在小臂上，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也向後翻去。
其他人沒有任何感慨的時間，排球砸到金田一后又向球場的另一側飛去，齊飛腳尖點地，一個蹦躂向後跳去，留下足夠的助跑空間，再次準備扣殺。
“砰！”
第二球。
“砰！”
第三球。
......
“現在知道答案了吧”。
齊飛看着人仰馬翻的眾人，笑道。
“......”
場內眾人一臉懵逼：“知道個屁啊，
所以為什麼要放棄排球，這麼強不去打職業揚名立萬，你是什麼意思？”
扣球的威力大就算了，最誇張的是齊飛能夠精準的控制每一球的落點，不偏不倚的擊中所有人雙臂併攏處，讓球能夠沿着同樣的軌跡飛回他的半場。
發力過程中人們能以犧牲命中率以及重心為代價換取更大的力量，這意味着齊飛還能再將扣球的威力往上提。
“因為無趣”，
齊飛拋動着手中的排球，“你們之所以喜歡排球這項運動，除了排球本身能夠給你們帶來的樂趣，更多的還是因為競技體育獨有的魅力——那種揮灑汗水、相互碰撞，不到最後一刻都沒人能定奪的不確定性。
但對我來說不是，當我上場的那一刻，結果就是恆定的”。
“你太狂妄了”
入畑教練眉頭緊皺，厲聲呵斥，“現在的你興許可以在高中的舞台上稱霸一方，那青年聯賽？職業聯賽？世界大賽呢？世界遠比你想像的要大的多，你不要坐井觀天誤以為你見到的就是全部！”
“身為教練的您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齊飛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色厲內斂的入畑教練，反問道：“真的有人能阻止我嗎？”
入畑教練一時語塞，他從事教練這個行業這麼多年以來，從沒見過像齊飛這般有天賦的孩子，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大概率後無來者。
球壇上赫赫有名的選手在年輕時已經大放異彩，如夜幕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但從沒人能像齊飛這麼...野蠻，已經不滿足人們只有在黑夜中才能觀測到他的光芒，磨刀霍霍，挽弓向日，直指那些在白晝也散發著耀眼光芒的行星，效仿后羿射日，讓這個世界聚焦於他，或者說，如大日懸空，一人普照大地，掩蓋所有光芒。
之所以大聲訓斥齊飛，是希望能夠嚇住這小子，齊飛放棄職業真的是對球壇的一次重大打擊，他的存在就像魚群里的鯰魚，能夠有效刺激整個排球行業的競爭。
岩泉看着意已決的齊飛，感到遺憾，放風箏時，人們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望向飛的最高的那一枚，不為別的，只是單純的希望它能飛的更高。
他現在明白牛島三人為什麼發那種信息給及川，對於登高的人，最怕的就是世上再無高峰，這個道理對於嗜球如命的那幾條球蟲同樣適用的。
他開始尋找及川的身影，想要安慰自家小夥伴，及川現在心裏一定不好受...只見及川雙手交叉，枕在腦後，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正在和二樓觀戰台的女子們談天說地，鶯鶯燕燕，好不快活。
岩泉黑着臉，快步來到及川身旁，二話不說，一拳搗在肋下，“吭哧，吭哧”的將他拖回隊內，地上犁出兩道黑痕是及川對少女們最後的交代——不是我無能，是敵人太強大！
“齊飛‘退役’你就沒有一點反應！”
退役這個詞用在齊飛身上真沒用錯，在眾人眼裏，齊飛就是個職業級的怪物。
“我又不是那三個白痴”
及川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還不懂嗎，只要有足夠強的選手出現，齊飛就會乖乖的復出。”
入畑教練此時仍不死心，還在勸說著齊飛，
“對你來說，高中排球聯賽已經沒有難度了，你依然選擇堅持一年，那你為什麼不保持這個狀態到職業呢！”
“排球對我來說不是只有勝負”
齊飛笑着說，“今年繼續打排球，第一是我與外公的勝負未定，
其次，我很喜歡你們，喜歡青葉城西的每一位，排球將我們維繫在了一起。
我放棄職業並不是放棄排球。”
“可……”
齊飛打斷了入畑教練，說道：
“物物而不物於物，這是我對排球的態度。”
入畑教練喜愛中華文化，尤其是推崇莊子，這出自《莊子·外篇·山木第二十》的一句話能夠讓教練理解他的堅持。
果然，入畑教練不在說什麼，只是無力的垂下手。
自己真是魔怔了，還不如一個孩子。
物物而不物於物的意思是說，駕馭外物而不為物慾驅使。
齊飛享受排球帶來的快樂，並不會因為天賦凜然就執着於比賽的勝負。
“教練，抱歉”
齊飛看着失魂落魄的教練，深感歉意。
入畑教練與他非親非故，卻是真心待他，處處為他着想，這樣的拳拳之心讓人感動。
“抱歉你倒是改啊”
入畑教練幽怨的望着齊飛，“你小子一點誠意都沒有。”
“嘿嘿”
齊飛撓頭傻笑，不說話。
人們總是希望，要是能活兩次就好了，一次用來聽話，一次用來反抗。
上輩子的他謹遵醫囑，按照所有人的意願、要求生活，最終……
享年十八。
儘管比醫生預期的還要多活上半年，
但那樣的生活就像最後一眼望到的心電圖，一條直線，不起波瀾。
他不會再次選擇這種一眼看到盡頭的日子。
這一次，
聽一萬種聲音，但只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