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只要夠勇,有恃無恐(上)
楊君蘇話音一落,舉座皆驚。
正在低頭抹眼淚的葉香雲猛地抬頭看向閨女。
楊利民也是愣愣地看着楊君蘇,一時不敢相信。
最失態的要數耿忠和朱紅蓮,朱紅蓮尖聲問道:“楊君蘇,你說什麼?”
楊君蘇淡聲說道:“我說,工作我已經辦好了。以後我就是基建科的科員了。你們是不是也替我高興?”
說著,她故作興奮地對楊利民和葉香雲喊道:“爸媽,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耿忠氣得臉色煞白,他指着楊利民,顫聲罵道:“好你個楊利民,你耍我玩呢?”
朱紅蓮尖着嗓子叫道:“楊君蘇,你頂了工作,我兒子怎麼辦?”
朱紅蓮的嗓門又尖又細,本來大家就密切關注着楊家的事情,現在她一嚷,大家的好奇心都被調動起來,有些人便探頭探腦地在院子外面看熱鬧。門口的人越聚越多。
楊君蘇驚訝道:“你兒子沒工作關我屁事,關我爸屁事?難不成你兒子是我爸的?”
說到這裏,她轉頭悲憤地質問楊利民:“爸你說句話,你是不是真的對不起我媽了?你在外面是不是真有什麼私生子?”
楊利民氣得老臉通紅,怒吼道:“你給我閉嘴,沒有的事!”
楊君蘇大聲地自言自語道:“那就奇怪了。為啥你對別人的兒子那麼上心,比自己的親閨女還上心,這不科學呀。”
院外的眾人對視一眼,對啊,這真的不科學。
難道是……
他們的目光全變了。
楊君蘇跟楊利民的對話徹底激怒了耿忠朱紅蓮夫妻倆,兩人像暴怒的野獸似的。
耿忠大聲呵斥:“楊君蘇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扇你大嘴巴子。”
朱紅蓮甚至要去撓楊君蘇,楊君蘇靈活地躲過去,嘴裏仍不饒人:“你們這是幹嗎?我只是微微懷疑一下,你們這麼做,倒真像做賊心虛了。”
夫妻倆終於冷靜下來,不能再任其發展了,否則越描越黑。
而且,他們還要去問問工作的事,也許楊君蘇是在詐他們呢。
兩人顧不上再跟楊君蘇糾纏,起身就往外走,朱紅蓮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她要把禮品拿走,憑什麼便宜這一家子?
楊君蘇又大聲道:“我的媽呀,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人,以前吃我爸喝我爸的,上我家拿點東西讓我們看一眼還拿走。原來送禮是這麼送的,真是長見識了。”
“那什麼,水果和糖我分給鄰居了,你們千萬不要去要哇,我丟不起那人。”
大家目光炯炯地看着這夫妻倆,糖,他們的孩子也吃了,難道真的要吐出來?
耿忠收到眾人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一把扯住朱紅蓮:“走吧,算了,別丟人現眼了。工作要緊。”
朱紅蓮知道如果她真的去找人把東西要回來,她的臉面就徹底完了。
就算她不甘心,也只能作罷。
朱紅蓮狠狠地瞪了一眼楊君蘇,跟着耿忠飛快地離開了楊家。
大家看着他們的背影議論紛紛。
楊利民猶豫再三,也準備跟上去。
楊君蘇火上澆油:“爸,你別跟得太緊,到時候指不定什麼流言又傳出來了。”
楊利民紅着眼睛朝楊君蘇怒吼:“你給我閉嘴,你把老子的老臉都丟光了。”
楊君蘇故作驚訝:“原來你還有臉?”
楊利民舉起巴掌作勢要打,楊君蘇靈活地躲向一邊,其他鄰居也湧進院子勸架:“利民,小蘇那麼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動手了。”
“就是就是。”
楊利民頹喪地收起巴掌,指着楊君蘇說道:“我晚上回來再跟你算帳。”
說著,他騎上自行車走了。他也要去三場場辦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閨女是真的把工作辦好了?
楊利民走後,大傢伙來問楊君蘇怎麼回事。
楊君蘇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說道:“今天上午,我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去場辦問問,那個白玉鳳跟耿叔的關係好,想攔着不給我辦工作,可是宋科長和賀科長是個好人,他們說男同志在酒桌上吹牛放炮都是常有的事,除了個別別有居心的人,誰也不會放在心上。他們說這個工作就應該歸我,就讓白同志給我辦了。”
“原來如此。”
“小蘇,你真是走運。”
“好險吶。”
楊君蘇笑道:“天下還是好人多,還是明白人多。”
有人問道:“那老耿夫妻倆不得氣壞了?”
楊君蘇道:“我想他們應該不會的,他們早晚都會明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搶也沒用。他們會迷途知返的。”
“那可不一定。”
大家開始恭喜楊君蘇和葉香雲。
葉香雲聽着大家的恭喜恭維,整個人像是做夢似的。
議論了一會兒,人群陸續散去。
楊君蘇回到家裏,先開了一瓶黃桃罐頭,嘗了兩口,味道真不錯,甜而不膩。
吃口罐頭,再嘗口蘋果,脆甜脆甜的。
葉香雲一臉無語地看着大吃大喝的閨女。
過了一會兒,她不確定地問道:“工作真的辦好了?”
“辦好了。”
“咋那麼容易呢?”
楊君蘇淡聲道:“困難像彈簧,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光在家裏哭,不去想辦法,當然難啦。”
她把蘋果和糖往書包里一塞,說道:“我出去溜達溜達,中午飯我吃過了,不用等我。”
她去幼兒園找大姐。
大姐正帶着兩個孩子在宿舍里吃飯,宿舍很小,也就六七平米,裏面塞了兩張單人床,滿滿當當的。
兩個女孩,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半,長得玉雪可愛。大的叫紅玉,小的叫紅豆。
兩個孩子一看到楊君蘇,就甜甜地撲上來叫道:“三姨。”
楊君蘇一手抱起一個親了親。
楊招弟問她吃飯沒有,招呼她一起吃飯。
楊君蘇說:“我吃完了,二姐請的。”
“你去食堂了?”
“嗯,我去場辦辦工作了。”
“啊——”
楊君蘇告訴楊招弟,工作辦好了。
楊招弟也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即欣喜地說道:“太好了太好了。”
等她打聽完妹妹辦工作的過程后,她由衷地欽佩道:“果然聰明人就是不一樣。我沒想到還能這麼辦。”
楊君蘇說完自己的事又問大姐的事:“你婆婆又來找茬沒?”
楊招弟不想多說:“沒事了。”
她又問:“你那個男人來過沒有?”
楊招弟搖頭。
楊君蘇只好說道:“實在過不下去,就離婚吧。又不是舊社會了,咱們新社會的女人還能被婆家逼死不成?”
楊招弟顧左右而言他,楊君蘇也明白了,這個年代的女人不是實在過不下去,輕易不會離婚的。
她也沒有再勸,把包里的糖和蘋果拿出來,蘋果洗乾淨切好,分給兩個孩子吃,楊君蘇陪着孩子玩了一會兒,等她們午睡時,她告辭離開。
楊招弟跟她分析道:“不管怎麼說,你把工作弄到手了是好事,可是你也徹底得罪了老耿,他們夫妻倆肯定會在爸面前上眼藥,我怕爸一喝酒發酒瘋又要打罵你,要不,你今天別回家了,就在我這兒擠一擠,先躲躲。”
楊君蘇謝過她的好意,說道:“躲過今天,還有明天後天,難道一直躲下去?沒事,我不怕的。我現在可是大人了,再也不是小時候任由他打罵了。”
這下,楊招弟更擔心了:“你別跟爸硬着來,吃虧的還是你。”
楊君蘇笑道:“沒事的,我有分寸。”
楊君蘇往家走去,半路上遇到了她媽。
葉香雲仍是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見了楊君蘇就把零錢和酒壺往她手裏一塞:“你去供銷社給你爸打二斤酒,我回去做飯。記住啊,晚上回去好好跟你爸道個歉,說些軟話,他罵你,你就聽着。過了這幾天就好了。”
楊君蘇記得她這個爸愛喝酒,一喝醉就仗着酒勁打砸罵。小時候,她們姐妹幾個一見她爸喝醉酒,就嚇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你喝醉是嗎?說得我好像不會喝酒似的,今天我也給你表演一個。
楊君蘇去供銷社打了二斤白酒。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去了隔壁牛叔家借了兩個酒瓶子。兩個酒瓶一瓶裝了半瓶酒,一瓶裝的是全是自來水,剩下的酒被她藏了起來。
楊君蘇提着兩瓶酒回到家裏,遞給楊利民一瓶摻了一半自來水的酒,自己則留下了那瓶自來水。
她彷彿沒看見楊利民那張黑得像鐵鍋似的臉似的,仍舊興高采烈地說道:“媽,今天多炒兩個菜,咱們好好慶祝一下。”
葉香雲拚命地給楊君蘇使眼色,楊君蘇視而不見。
楊利民恨恨地說道:“老子今天的臉全丟光了。全場都知道我這人說話不算話,耍着人玩兒。”
楊君蘇鎮定地反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你在耍人,難道不是姓耿的在耍你嗎?”
楊利民重重地錘了一下桌子:“你他娘的給我閉嘴,你好大的膽子呀,竟然背着我偷偷地把工作辦好了,聽說還在場辦大出風頭,你咋那麼能呢?”
楊君蘇兩手一攤:“攤上你這樣的爸,我能怎麼辦?”
楊利民用陰沉沉的目光盯着楊君蘇,抄起酒瓶咕咚咕咚就往嘴裏倒。今天的酒怎麼這麼淡,跟摻了水似的。
楊君蘇有樣學樣,抄起自來水就是干。咕咚咕咚一口悶,中間都不帶打磕絆的。
端着菜出來的葉香雲看着爺倆對着酒瓶喝嚇壞了。
她兩邊勸:“他爸,你少喝點,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她對着楊君蘇則是呵斥道:“小蘇,你咋回事?一個女孩子家哪能喝酒?”
楊君蘇幹了一瓶自來水,舉舉瓶子,晃了晃腦袋,瞪着眼睛說道:“我就愛喝怎麼了?你少管。”
楊利民騰地一下站起來,指着楊君蘇破口大罵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的皮又癢了?”
楊君蘇手握着酒瓶,指着楊利民警告道:“我現在心情不好,就想打人,你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