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
第82章
魔術師究竟有沒有進步,在場沒有人知道。
但眾目睽睽之下——在大多數安全局成員的矚目之下,謝知寒被帶上了舞台。
巨大的燈光落了下來,謝知寒的大腦神經都僵了一瞬,隨後,他被黎翡扣住了手,她的指腹在手心裏輕微一摩擦,遞給了他一件高禮帽——隱藏在黎翡身邊隨時可以摸出來的道具,就像許多印象中的魔術師一樣,她從禮帽里掏出了白鴿。
鴿子撲稜稜地飛起。
這倒是還是常規項目。謝知寒剛冒出這麼個想法,就見到她繼續掏出了其他小動物,倉鼠、幼貓、還有一條纏在她手上的黑王蛇,漆黑閃光的鱗片優雅地盤動。
謝知寒:“……這是不是有點……”
“還沒完呢。”黎翡隨意地回答,她面向觀眾,正對着那個被困在座椅上的“異常數據”,微微一笑,從高禮帽里掏出了一串扭曲的字符,居然跟座椅上的那串數據一模一樣!
燈光映照在她的手指上、光線將這串扭曲的異常映得流光四溢。
靈網裏的消息不斷流竄,安全局的特別通訊頻道也安靜一剎,響起了守墓人的聲音,“她又複製了一個異常,魔術師有新的使徒了,傳遞給資料科記錄。”
“負責人,”聲音來自於觀眾席的西北角,一個大約四十歲的中年異能者在通訊當中開口,“請問您,上次有關她的記載里,觀眾席有死傷嗎?”
小片刻沉默,隨後有人回答。
“有的。”
通訊器里一下子亂起來。
“那我們坐在這裏豈不是待宰的羔羊?”“這是天災級的異常生物,不是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類。我們只能配合她的表演……”“誰知道她的表演過程是否安全?魔術師的破壞性你們還沒確認過嗎?”
“別再靠近這裏!我們不需要增援,別再被捕獲進觀眾席了……”“359為什麼可以和她溝通?他在魔術師身邊那麼久居然還存活着?”“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安靜。”守墓人的聲音響起。
半秒后,通訊頻道靜謐了下來。許多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觀眾席的中央。就在那串異常數據的斜上方,黑衣女子坐在座椅上,她戴着黑色手套,膝蓋上放着一個類似結他盒那麼大的木質盒子,上面爬滿了封印文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型的木棺材。
那是封印“劍仙”的外盒。
在黑衣女子身旁,坐着一個頭髮白了一半的老人。他穿着得體的裝束,看起來幾乎像是專門來看這場演出的。老人察覺到她的動作,伸手扶了一下木質封印棺材,語調溫和地道:“別太緊張了。”
“我知道……”黑衣女人回答,“但這畢竟是關乎整座城市安危的行動。”
在兩人的短暫對話當中,台上已經經過了好幾個精彩的魔術,甚至有些人已經從誠惶誠恐、精神渙散轉變為被吸引了進去,情不自禁地追隨着台上表演者的身影。
黎翡始終會似有若無地撫過他的手背。
謝知寒被她牽引向一個準備好的道具箱子裏。箱子橫着放在地面上,他進入箱子的時刻,台下響起零零散散的鼓掌聲,謝知寒有點想拒絕地重新探出頭:“被切到的話我能叫出聲嗎?”
“可以。”黎翡很痛快地答應了,摁了摁小兔子的腦袋,把他壓了下去,“但你最好相信我的技術。”
“就因為是你才不夠相信……”
啪嗒,箱子被合攏了,在聚光燈下,只剩下一個裝着活人的大箱子和魔術師。她從一旁抽出一把鑲嵌着鋸條的工具,鋸條搭在了木箱上。
裏面漆黑一片,謝知寒格外緊張,他感覺到隱隱有什麼東西纏繞了上來,但他看不清,腦海里傳來過多的詢問聲,當那東西纏繞到腰上的時候,連靈網上的一切聲音都被阻斷了,他摸到柔軟的觸腕——整個箱子裏都是這種觸腕,它們糾纏地繞了上來,觸感很像黎翡撫摸他手背的溫度,軟綿綿、熱乎乎地把他纏了起來。
謝知寒把蔓延到嘴邊的那根扯了下來:“不能呼吸……嗚!”
木箱空間裏全都是這種東西,帶着一股聞起來讓人頭暈目眩的香氣。隨後,謝知寒聽到了咯吱咯吱鋸木頭的聲音……這是大變活人的流程之一,將裝着活人的箱子鋸得四分五裂,隨後再重新拼好,讓助手從裏面完完整整地走出來。
鋸木頭的咯吱聲就像催命符一樣。謝知寒很難相信她的技術,他感覺鋸條的鋒芒似乎差一點點就切到了臉上,然後被柔軟的、包裹着他的觸肢阻擋,隨後撕拉一聲——她好像切到別的東西了。
與此同時。
在體育館之外,湛藍的天空中突然憑空出現一把木鋸,就像是黎翡手中的“魔術道具”放大了千百倍。它巨大地、被操縱着來回划動,將天空和雲層切開了一條縫隙,露出廣袤密雲當中的一片漆黑。
這異常狀態立馬傳進了通訊頻道,尚且還沒被帶入魔術中,保持清醒的觀眾們目露驚恐,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天際……但他們什麼都看不到,這不是一個露天的場館。
能看到的只有佈置舞台時層層疊疊的玫瑰裝飾,以及行走的撲克使徒那張迅速放大的臉。
刻着撲克號碼的人臉逼近過來,將那些目光壓縮了回去。
黎翡看起來倒很平靜。她向自己的觀眾介紹魔術項目,主要是跟那個瑟瑟發抖的異常數據介紹這個表演的內容,然後心無旁騖地鋸開箱子。
異常數據恐懼地閃爍,在它身上拼拼湊湊組成“放過我爹”四個顫抖的字。
咔噠。
木箱被鋸掉了一部分,隨着箱子五分之一的掉落,裏面沒有產生任何血跡,但天空跟着凹陷了一塊,邊緣的一個荒蕪的草地被切掉了,突然徹底消失在了地圖的範圍內,在版圖上完全失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就彷彿她切割的不是這個道具,而是整個城市一樣,能夠清晰、而且令人驚恐地看到她的鋸條、她的手,被裝進箱子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似乎是整個A城。
黎翡聽到了觀眾們的心聲。
他們在台下恐懼、震驚、甚至有點崩潰地聲音,她聽到那些對魔術驚詫又畏懼的議論。但這些聲音僅僅存在他們心中,表面上,觀眾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沒有鼓掌的人被玫瑰花纏住手臂,強行地拉在一起拍個不停。
她開始切割箱子的中間。
嘶啦、嘶啦——
市中心的市政廳上空響起鋸木頭的聲音。一把巨大的鋸齒從雲層中出現。
黎翡耐心地分割着表演的部分,鋸齒向下磨動,她唇邊帶着一點惡作劇的笑意,似乎對眼前的魔術遊刃有餘。
在鋸條的拉動中,台下響起很細微的一聲木棺材打開的悶響。舞台上的燈感應到一般,忽然幾盞燈轉了過去,打在了觀眾席的黑衣女人身上。
她膝蓋上的木盒打開了一條縫隙。
“那是封印物……”
“這麼糟糕的局面確實也到該動用的程度了,難道還真能讓魔術師把城市切得四分五裂嗎?……等等,負責人的表情不太對勁。”
女人看着木盒上的封印文字逐漸消失,她攥緊手,喃喃道:“我明明還沒徹底解開它的封印……”
但木盒已經打開了。
裏面湧出一片銀光——仔細看過去,會發現那不是銀光,而是密密麻麻、像是銀色小魚一樣的劍影。那些劍影只有巴掌長,兩指寬,但卻一股腦地涌了出來,好像源源不斷地從木盒裏面飛出,劍影糾纏着涌了上來,沖向舞台中央!
鏘得一聲脆響,劍影漩渦撞擊的聲音簡直能把人類的耳膜刺破。但這道銀光被陡然生長出來的一團藤蔓花朵簇擁住了,只刺破了十幾條枝葉,就重新折返到半空中。
盒子裏還在向外湧出劍影,這光芒像是一條銀色小劍組成的蛟龍,在半空中盤旋着來回穿刺,打破了舞台的佈置、幕布、台上左側的那盞燈光,它刺穿一位天災使徒的身軀,砰地一聲撞在箱子上,劍光跟黎翡手中的鋸條抵在一起,迸出刺啦亂濺的火花。
“哎呀,你可真暴躁。”黎翡輕飄飄地道,“被人類利用的封印物果然脾氣都不太好。”
盒子裏還在不斷湧出銀色小劍,上億的劍氣虛影匯聚在黎翡面前,碰撞聲清脆密集,不斷匯聚過來組成了一個人形——一個從頭到尾、完全是由劍光組成的“人”。長發玉簪、廣袖博帶,單手握着一柄銀色的劍。
它渾身上下都是劍光浮動的影子,看不清外貌,模糊的五官里僅存一絲冰冷的慈悲。就像是沸騰的殺意和悲天憫人的憐愛混合在一起。
怪不得叫“劍仙”。
黎翡抬起目光輕掃而過,腳下飛騰起了幾條綴着花朵的藤蔓迎了上去,藤蔓纏住劍仙手裏的鋒芒。她打了個響指,周圍浮現出幾張帶人物的撲克牌,牌面踏出虛空,接二連三地迎上了漫天飛舞的銀光。
數不勝數的銀光飛竄,每一道劍氣虛影都蘊含著可怕的鋒芒,在交戰的過程中,鋒芒將舞台切割得破破爛爛。被洞穿得幕布搖搖欲墜,連大燈也忽閃了兩下。
但這不影響黎翡繼續她的表演,她悠閑地切割着箱子,將箱子中間也切掉了。隨着木箱被分割的落地聲,城市中央的市政廳也被空中浮現出的“魔術道具”切了下來,憑空消失了。
道路和樓宇當中,一大塊建築、包括裏面的人,四周的花草綠化,甚至路過的螞蟻,全部被“切掉”了,就像是憑空掉落進了一個未知的黑口袋裏,化為了她的魔術內容。
直至此刻,劍光組成的人影終於斬碎了幾個天災使徒,衝到了她面前,它手裏的銀劍盪了過來,噗呲一聲捅進黎翡身前的演出服里。
很明顯的插進布帛的聲音、伴隨着入肉的撕碎聲,但沒有流一滴血。
黎翡低頭看了看刺入胸口的劍,她伸手在劍鋒上一晃,銀劍中間驟然出現了一截缺口,整個虛影組成的劍鋒凝滯了一瞬,然後小劍掉落到舞台上,一動不動。
她看了看五官模糊的劍仙。它也望着她,眼中淡漠,寂冷,夾雜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溫柔。
“你看過大變活人嗎?”黎翡忽然問它,“你活過嗎?”
它閉口不答,無知無覺,只有身後滔天飛卷的萬道劍光。
“你現在可以活了。”她說。
魔術的波動在銀光中湧起,一股無形的力量纏上“劍仙”,一層血肉——貨真價實的血肉,就像是鮮紅的蠕蟲一樣沿着它的虛影向上攀爬,這層血肉鋪展上去,吞沒了涌動的劍光,然後是盤結的血管、被一點點填補上去的五臟、一層鮮嫩白皙的肌膚……
它被貨真價實地塑造成了一個人,生長出跟359先生一模一樣的臉龐。這個封印物被血肉吞沒的時候,黎翡也將箱子的最後一部分鋸開了。
她向後退了一步,向眾人展示被切開的箱子,然後將這幾塊木箱換了順序,重新貼合在一起,啪地重新打開了箱子。
裏面沒有肉塊,沒有內臟碎片,沒有被切碎的人。
半空中的“劍仙”驀地落地,它長出了謝知寒的心臟。眼前的“劍仙”,這時候已經是謝道長了。他扶着混沌的腦子,感覺自己的腦組織還在飛速生長,喉管和舌頭重新生長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黎翡!”他咬着牙吐字,“你把我變成——”
“變成了怪物嘛。”她俯下身,伸出了手,“不然怎麼跟我相配,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