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妹妹

第35章 妹妹

第35章

得到火玉之後,附帶了一個偶爾會出現的幻覺無念,而且還是雙人份的。

只不過大多數時候,劍尊閣下也並沒有跟他搭話的意思。他總是坐在黎翡身邊,在她身後、在某個角落,安靜無聲地做紙風車、花籃,謝知寒還見過他似乎在陪小孩子翻花繩,但他只能感覺到無念的存在,而黎翡說過的那個小福姑娘,他一點兒也看不到。

光是從他出現時的行為來說,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聲心靈手巧且賢惠了。

拿到不滅火玉后,玄凝真君心下稍安,隨即告辭,回到六門九派當中處理正道如今的亂象,順便要帶走明玉柔,理由是:“明姑娘已經傾囊相授,**道還需要明姑娘主持大局……”,明玉柔聞言大驚,扒着門框黏在上面,依依不捨地看着黎翡,意欲引/誘,結果被玄凝連着門框一起硬扯下來,是她從女君身邊帶走了。

於是,前往北冥時,黎翡身邊只有謝知寒和蒼燭。

北冥冰封之地,一年有九成的時間都在風雪大作。幾人在最邊緣的當地部族中住下,靜靜地等候玄鳥出現的時機。

連日大雪,將院落里的樹枝壓折了。幾個北方部族的小孩子在外頭玩,穿得圓滾滾的,像幾個糰子在雪上追逐打鬧,雪地里被拖出一圈深深的痕迹。

謝知寒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按照玄凝真君給的方子,在門前用一架青玉小鼎熬藥。他支着下頷,聽外面孩童的玩鬧聲和火焰的燃燒,不時道:“要熄滅了。”

蒼燭便不耐煩地添一把火進去。他生怕謝知寒那天說的話是緩兵之計,一不留神就逃跑了,把他看得比誰都緊。

“你那天真看見劍尊了?”悶了半晌,蒼燭半信半疑地問他,“他還活着?他現今還好嗎?”

“我是瞎子。”謝知寒輕描淡寫地道,“看不見東西。”

蒼燭道:“別來這套,謝道長,我眼睛倒是好的,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啊?”

謝知寒平靜地說:“你健康。”

“你——”蒼燭氣得想掐他,才探出爪子,謝知寒捂着心口輕輕咳嗽,蒼燭這才想起此人又把義母的忘知劍收回體內了,如今修為被封,弱不禁風,這一爪子下去,怕是能給他拍死。

堂堂蓬萊道子,化神修士,居然能把自己搞得這麼柔弱多病。

蒼燭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免得一時手癢把義母的劍鞘給掐死。他垮着個臉,陰鬱喪氣地道:“你非要這把劍幹什麼?你以為這樣做,義母大人就能對你好了?”

謝知寒安靜了小片刻,說:“黎姑娘如今對我……已經算是格外地好了吧。”

蒼燭話語一噎,惱了,嘴硬:“就算是這樣,我也早晚把你煉了做燈架。”

謝知寒抬手抵唇,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指了指樓上,說:“烏鴉來了。小心被它聽見。”

烏鴉可是黎翡的耳目,哪一句話不往女君的耳朵里傳?

蒼燭差點咬到舌頭,瞪了謝知寒一眼,正襟危坐地看向北方,等待玄鳥的叫聲和霞光。

“添火。”

“不要。”

“這裏太冷,爐火要滅了。”謝知寒不疾不徐地道,“黎姑娘不是讓你幫我熬藥嗎?”

“你好煩啊!”

……

樓上,微敞的窗邊。

負責傳遞消息的烏鴉停落在她的肩膀上,偏頭蹭了蹭黎翡,然後一邊輕啄她幾下,一邊開口道:“鳳凰妖王跟燭龍達成了協議,妖界的各族長老也同意共治的方案……伏月天將軍、公儀璇將軍,還有您的其他部下,都讓我代他們問女君的好。”

黎翡伸手撫摸烏鴉的漆黑髮亮的羽毛:“正道那邊呢。”

“還是那個樣子。不過蓬萊無人鉗制之後,倒有不少的蓬萊修道人聽聞謝道長的事,都以救出謝道長為己任。”它格外滿意地蹭着黎翡的指尖,視線望了下去,“好久沒見蒼燭陛下了,他還是長不大啊。”

“器靈便是如此的。”黎翡心不在焉地道,“你說……謝知寒這個人怎麼樣?”

烏鴉愣了一下,心道這是什麼問題?它琢磨了一下回答:“謝道長嘛,他雖然不夠乖,但只要能取悅到女君,也算有價值了。就是瞎了,可惜。”

“可惜……”黎翡重複了一遍,說,“他這眼睛好治嗎?”

烏鴉呆住,撲棱着翅膀跳到她面前:“尊主,你要把他眼睛治好嗎?”

“我也想看看他的眼神是什麼樣的。”黎翡喃喃道,“他讓我想起那個在留鶴潭與我論道的劍修,而不是舉世仰慕的劍尊。”

烏鴉心道,這有什麼區別,這不是一個人嗎?

但當著黎翡的面,它卻不敢說這話。畢竟女君的精神狀況起伏不定,萬一說錯了被拎起來燉湯喝,魔族可沒人把它從鍋里抄出來,伏月天肯定還跟條狗似的往鍋底添把柴,問女君要做什麼口味的烏鴉湯。

“按理來說,魔氣破壞之後是很難復原的。”烏鴉道,“連玄凝真君都束手無策的話,只能考慮前往百花谷了。不過百花谷在修真界南方的密林深谷當中,其中的醫修雖多,可卻很難探訪。”

“一把火燒了他們的林子,自然就都跑出來喊打喊殺了。”黎翡漫不經心地道。

“這可不興燒啊!”烏鴉嚇了一跳。

“我知道,我就是說說。”黎翡拍了拍烏鴉,“你下去問問他,下面冷不冷,讓他上來陪我。”

烏鴉展翅飛了下去。

在黎翡的身後,坐着給小福梳頭的白衣劍修抬頭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地道:“需要我離遠一點嗎?”

黎翡坐在鋪滿短絨皮毛的椅子上,單手轉着兩枚棋子,本來不打算理他,但聽這麼一句,還是懶洋洋地道:“你最好直接消失,沒人想看見你。”

無念道:“是你腦海里一直想着我在這兒,我才一直出現的。就算你剋制自己,但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我。”

黎翡輕哼了一聲,沒答,只是轉棋子的動作變得煩亂了許多。

烏鴉從樓上飛下去后,撲稜稜地停到兩人跟前,它呼出一口冒着白霧的氣,打量謝道長跟蒼燭陛下身前的爐子,大搖大擺地立到謝知寒手臂上,扯扯他的衣角:“女君問你冷不冷,叫你上去。”

它平日裏在黎翡、伏月天他們身上待慣了,一下子忘了自己的體重。這隻鳥雖然是油光水滑的烏鴉,但身形卻比渡鴉還大一圈兒,展開羽翼有個五尺半,堪比猛禽。這分量往謝知寒身上一站,他的手腕都被壓得貼在扶手上。

謝知寒輕輕抽了口氣,不知道是手被壓麻了,還是牽扯到了什麼別的緣故,他緩了一下,隨後態度溫和地回復,“好,我不冷。黎姑娘還跟你說什麼了嗎?”

烏鴉道:“也沒說什麼……你怎麼問起我來了?你是俘虜,我可是女君的寵物。”

它還挺自豪的。

“我可是魔主的義子。”蒼燭趕緊湊上去說。

這還有個更自豪的。

謝知寒摸了摸烏鴉的頭,這鳥雖然表面上怪不樂意的,但還是低頭給他摸了摸,嘴上嫌棄道:“別給我把羽毛弄亂了,女君才摸過我呢。”

它從謝知寒的手臂上跳開,蹦到蒼燭的膝上,示意道:“你快去吧,我跟蒼燭陛下敘敘舊。”

謝知寒旋即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將肩上的大氅攏了攏,扶着欄杆向二樓走去。木製的樓板隨着動作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房門開着,垂了一卷長簾。謝知寒撩開簾角,忽然聽到裏面在說:“你要是不在乎我旁觀的話,我也不會阻止你們的。準確來說,我無力阻止。”

劍尊閣下……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言行舉止。

“我只是你腦海里的一道幻覺,就算你看到他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放不下我、忘不掉我,那又如何呢……我依舊不能對他做什麼。”無念道,“我只能跟你說說話罷了,就算你不想理會我,我也沒對他說一句不該說的,九如,你心裏不也知道嗎?”

裏面傳來兩聲棋子掉在桌面上的聲音,很清脆。簾內桌椅碰撞,她壓着氣跟他吵架,好像總是能輕易而舉地被他影響到自己的情緒:“放不下你?對,我放不下你的時候都在想怎麼將你千刀萬剮、怎麼讓你張口跟我認錯,讓你跪在我面前,這种放不下,也值得你當成得意的借口嗎?”

“想要我跪你。”無念頓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那不是很簡單的事嗎?你從十萬大山回來之後,我抱着你安慰,但你最後還是崩潰了,你瘋了,把我按在身下,讓我背對你跪着……”

她砰地敲了一下桌子。

無念閉口不言,伸手捂住了小福的耳朵。小福卻拉下他的手抬頭看着乾爹,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

裏面的聲音徹底停下后,謝知寒按着帘子的一角才重新動了動,他伸手摸了一下臉,將僵硬的表情揉得快消散,才走了進去。

謝知寒一邊解開大氅領子上的系帶,一邊問她:“怎麼了?等玄鳥出世太無聊,我陪你說會話?”

黎翡看着他慢慢地解開脖頸前的帶子,他看不見,所以做什麼事都是靠觸感來摸索,她等不及了,伸手把謝知寒拉到面前,動作利索地抽開系帶,將這件沉重溫暖的披風取了下來,隨手掛在椅背上。

謝道長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道服,顏色像是雲霧繚繞的遙遠山峰。廣袖薄衫,上面綉着松柏與白鶴的暗紋。黎翡的手指從他的袖口伸進去,撫着他的腕,摸到繞過手臂的繩結。

謝知寒氣息一滯,下意識地反扣住她的手,然而沒有按住,她還是將手指伸進了繩結與肌膚之間,她道:“要是不穿這麼厚,你也沒有顏面出這個門吧?這個部落的小孩子都挺喜歡你的,要是讓他們知道謝道長私底下其實是這個模樣……”

他身體裏的毒素被吸收了,時常在一些不必要的地方催生出異樣來。就比如這敏銳的觸覺。她任性地報復了回來,將謝知寒裝飾成自己的玩物,粗糙的繩結將他的肌膚都磨紅了。

“你怎麼這樣,”謝知寒抽回了手,抽離到一半又頓住,低聲,“解開。疼。”

“又拿疼當借口,我跟你說,我的心很硬的,我……”

謝知寒把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口上,說:“這裏真的磨疼了。”

青衫之下,有幾道繩結微凸的痕迹,隔着布料,反而恰如隔靴搔癢。

黎翡愣了一下,她視線詫異地審視着對方的臉。然而謝知寒矇著眼睛,她窺測不到他會有什麼樣的眼神,只能看見他抿緊的唇,還有一對泛紅的耳朵。

她的視線停留得太久了,謝知寒的神經繃緊,這種形同暗示的動作太過出格,他的緊張發酵到無以復加,手心微微出汗,輕輕地移開了摁着她的手,然後蜷縮起指節,哽了一下,隨後強迫自己冷靜道:“算了,我其實……”

“我給你解開。”黎翡開口。

她的手臂繞過他的腰,打開活結,讓這條束縛着他身體的繩索墜落下來。黎翡將謝道長擁入懷中,抵着他蹭了蹭,說:“心跳好快,我又沒有欺負你。”

謝知寒輕聲嘆息:“你什麼時候沒欺負我?”

黎翡把他抱到懷裏,方才那股氣莫名其妙地消了。她捧過謝知寒的臉頰,在他唇上輕咬了一口。

在另一邊,無念抬頭看了一眼,伸手捂住了小福的眼睛。

小福掰了掰他的手指,從指縫裏悄悄掃了一眼,跟乾爹小聲道:“爹,娘怎麼不跟你親親了。娘不是最喜歡你了嗎?這是二爹么?”

無念淡淡地道:“這是我的轉世。你娘一輩子都喜歡我這樣的。”

小福“哦”了一聲,然後道:“乾爹,你不是一直想要跟娘生個妹妹嗎?二爹會跟娘生妹妹嗎?”

無念吐出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彈了小福一個腦瓜崩兒:“別胡說。你乾娘腦子還沒治好,遺傳怎麼辦,不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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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折下高嶺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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