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衝突
張冬玲每天起床第一件首要的事情,便是去翻看日曆上的日期。
她頂着一頭雞窩頭,睡眼惺忪地盯着日曆上那個大紅圈,兀地一驚。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張冬玲做好早餐之後,特意挨着顧櫻坐下,貼心地詢問:“小櫻啊,你最近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反應嗎?”
顧櫻喝着清粥,回想一下,“沒有啊。”
張冬玲皺眉,她心想,顧櫻這是頭一回,可能有反應了也不知道是正常的還是不正常,不太能判斷出來。
她又細緻地問:“比如,有時候你沒有想要嘔吐的感覺?”
“嘔吐?”顧櫻不明所以,“好像沒有過。”
“沒有過?沒道理啊。”張冬玲一臉失望,不死心地問道:“那你平時會不會經常想睡覺?”
“這個倒是有。”顧櫻實話實說。
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狀況,她以前就是這樣,睡眠比較多,經常想睡覺,尤其不能熬夜。以前還沒出嫁的時候,住在娘家,有時候她大哥下班還沒回來呢,她就已經躺在床上睡熟了。
聽到顧櫻經常想睡覺,原本失望的張冬玲一下子精神起來,激動地問:“真的嗎?你還有哪些反應?”
顧櫻埋着頭,一一數起來,“怕冷,有時候很乏力,偶爾頭暈,經常沒什麼食慾,不太喜歡吃油膩的東西。”
張冬玲越聽越精神,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滿是驚喜滿是震驚。
這可不就是懷孕的反應嘛!
她當年懷歸希武的時候,癥狀和顧櫻說的情況一模一樣!
張冬玲一下子激動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到這個家裏即將迎來下一代的小生命,張冬玲整個人異常興奮。
她站起身在原地轉了個圈,又繞着桌子踱步一周,嘴裏不停喃喃:“該準備準備了。”
張冬玲已經想好去哪條街上給未出生的小孩準備東西,甚至還激動地翻出家裏落灰的詞典準備給小孩取幾個備用名。
正當她興沖沖地翻開詞典,又聽到顧櫻淡淡補充:“我以前就這樣,身子不好,總有這些毛病。”
啪地一聲,詞典合上。
張冬玲心頭那股熱烘烘的激動小火苗瞬間涼透。
張冬玲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把柜子裏的藥材翻出來,放在手心掂了掂,下定決心狠狠道:“今天一定要把這葯燉了!”
下午,歸希文下班回家,一進門就瞧見自己老娘笑嘻嘻地站在門口迎接他。
張冬玲平時很少這樣笑臉迎人,刻意掛出來的笑容讓歸希文心裏有幾分發毛,直覺後面肯定有大坑等着他。
歸希文繞開張冬玲,還沒走兩步,立即捂住鼻子,不滿地嚷道:“家裏怎麼一股難聞的中藥味?”
歸希文從小就不喜歡這種味道,小時候他爺爺經常喝中醫調理,每次進門聞到這種味道,他總是放下書包就跑。
後來他爺爺過世,家裏很多年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味道。
歸希文後來想想,他討厭這種中藥味道的原因,大概是總能聯想到爺爺卧床不起、不斷咳嗽、面色發白,精神不濟的模樣。
他覺得中藥味里混帶了某種死亡的徵兆。
歸希文皺着鼻子,拿手扇了兩下,難聞的味道揮之不去。
張冬玲笑嘻嘻地把一碗黑乎乎的中藥端到歸希文面前,溫聲道:“希文,乖,把這碗葯喝了。”
歸希文:“……”
張冬玲的口吻,彷彿是在哄他喝毒藥。
歸希文沒接,只盯着一團黑糊難聞的葯,質問:“這是什麼?”
“這是補身體的葯啊,喝了對身體好,聽媽的,媽不騙你。”張冬玲把葯湊到歸希文嘴邊。
歸希文身子往後一退,利索地拉開距離,皺眉:“我身體挺好,不需要補藥。”
張冬玲好聲好氣勸告,歸希文不領情,她最後一點耐心被耗盡,瞬間流露出平日裏霸道的模樣,“哎,我說歸希文,我好不容易給你討來的方子,在一個特厲害的老先生那裏求來的,你可別不識好歹,趕緊把這葯給我喝了。”
討來的方子?特厲害的老先生?
怎麼聽着像那種神棍騙人時宣揚的喝了就能生兒子的無根無據偏方葯?
歸希文面無表情:“我不喝。”
他冷着臉直往房間裏走,臨了啪地一聲關門。
關門聲震天響,彰示無聲的怒氣。
張冬玲憤憤地把中藥放回桌上,重重地一拍桌子,氣呼呼道:“嘿,你這個臭小子,和誰發脾氣呢,我的良苦用心你一點都體會不到也就算了,你竟然還從沖我發脾氣!”
張冬玲熬這葯熬了好幾個鐘頭,歸希文卻死活不願意喝,眼瞧幾個鐘頭的辛苦都要白費,張冬玲生氣之餘,把目光瞟向一旁的顧櫻。
顧櫻幾乎立即明白從張冬玲眼神里迸發出來的意圖,她也不等張冬玲開口相求,只走過去,主動端起葯來,“媽,我去端給希文吧。”
“好嘞,麻煩小櫻啦。”張冬玲感激涕零。
顧櫻進去之前,先找好台階,“媽,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希文也不一定聽我的,我只能儘力而為。”
張冬玲連聲點頭:“好好好,我不抱希望,你開口相勸就行。”
心裏卻想着,這下穩了,歸希文不聽她這個老娘的話,總歸會聽自己媳婦的話。
顧櫻端着中藥,敲門幾聲,才推門進去。
歸希文正坐在窗檯邊,拿着鋼筆在黑色殼的筆記本上記着什麼重要的東西,顧櫻走過去,輕輕把葯放在旁邊。
還沒開口,便聽見歸希文冷冷一聲:“不喝。”
顧櫻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慌不忙地解釋:“媽這方子沒什麼問題,補身體的而已。”
“不喝。”歸希文依舊如此表態。
顧櫻站起身,打開窗,讓房間裏的空氣流動,她重新坐下,淡淡地陳述:“媽在家裏熬了好幾個鐘頭,一直守在爐子邊,生怕葯煎糊了,她被難聞的中藥味熏了幾個鐘頭,嗆得眼淚直流。”
歸希文沒吭聲。
顧櫻覷着他的臉色,繼續道:“你若是實在不喜歡喝,那就把它倒在窗戶外面吧。”
顧櫻說完,端起那碗葯,朝着窗戶靠近。
歸希文兀地伸出手,抓住顧櫻手腕,“算了,放下吧,我喝。”
顧櫻隱着笑意,把碗放回桌上。
歸希文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葯,內心充滿糾結,半天沒能下嘴。
“你怕它苦?”顧櫻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問道。
歸希文反問:“難道不苦嗎?”
他小時候偷偷嘗過他爺爺的中藥,簡直比苦瓜還要苦一百倍,挖了好幾勺白糖放進嘴裏含着才緩過來。
顧櫻卻笑着說:“其實不苦。”
她端起桌上的葯,淡定地喝了一口,面不改色,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歸希文細細瞧着她的反應,滿臉不信:“你是不是以前喝中藥喝多了,對這種味道已經適應?”
顧櫻心裏一咯噔,不慌不忙道:“不是,因為我有訣竅,人的味蕾都在舌頭上,喝中藥的時候,你把舌頭捲起來,放到一邊,中藥一口氣灌進去,留在舌頭上的味道就會很淡,不會太苦。”
看着顧櫻一本正經的模樣,歸希文居然有點動搖,“你說的是真的?”
“經驗之談,你可以試試。”顧櫻臉不紅心不跳。
歸希文盯着她,狐疑:“你要是騙我呢?”
顧櫻運了一口氣,“那我就蹲在地上給你學幾聲賴皮蛤叫。”
話音剛落,歸希文端起碗,一飲而盡。
顧櫻見勢,拔腿就跑。
歸希文剛放下碗,顧櫻還差幾步就要跑到房間門口。
滿口苦味的歸希文此時的心思竟然全然不在於葯苦不苦,他簡直被顧櫻的動作給氣笑了。
感情顧櫻一開始就是故意哄騙他,連逃跑的動作都如此迅速!
反應過來的歸希文迅速轉身撲上去,一把圈住顧櫻,“想跑?先學賴皮蛤叫。”
顧櫻小身板,被歸希文一隻胳膊牢牢禁錮住,她掙扎幾下沒掙脫開,放棄似的垂下手,糯糯道:“你圈得太緊,弄疼我了。”
歸希文一聽,迅速收手,正要問哪裏弄疼,得以自由的顧櫻竟然毫不猶豫一個箭步躥到門口。
歸希文:“……”
呵,小騙子。
歸希文毫不費力地重新把人撈回來,這次他兩隻手環着顧櫻的腰,氣笑:“你再跑啊!”
與此同時,咔嚓一聲,房間門被推開。
張冬玲急沖沖地跑進來,映入眼帘的一幕卻是歸希文以一種極其親昵的姿勢將顧櫻摟在懷裏。
聽到房間裏不停傳出掙扎的聲音,張冬玲還以為歸希文和顧櫻因為喝葯的事情起了矛盾,要真是這樣,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她慌慌張張地打開門,本想勸架,沒想到撞見的卻是人家小兩口親密的調笑。
張冬玲一愣神,條件反射般將房間門合上,識趣地後退:“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空氣靜默幾秒。
歸希文才受驚似的收回手,兩人不自在地對視一眼,拉開房間門出去。
“媽,他喝完了。”顧櫻把葯碗送進廚房。
張冬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瞧見兩人臉上不自在的羞紅,心裏暗暗罵自己剛才多管閑事。
人家小兩口感情好,正在嬉鬧,她為什麼要跑過去打擾人家的情致啊。
這下好了,小兩口不好意思親密了。
以後再聽到他們房間裏有動靜,就算是床榻了,她都一定不會再去打擾!
張冬玲心裏暗暗懊惱,她撇着面前的歸希文,找話題道:“怎麼樣,葯不苦吧?”
歸希文回想一下,腦子裏竟然真的沒有苦澀的味道,他能回憶起來的知覺,全是顧櫻身上淡淡的皂香以及她腹部的柔軟觸感。
歸希文後知后覺地發現,他剛才是不是抱顧櫻了?
“不苦。”他垂眸說。
張冬玲對這個回答有幾分意外。
果然,老娘勸葯沒用,還得是媳婦上場。媳婦勸葯,怕是連苦藥都覺得甜吧。
張冬玲心裏偷笑,趁機道:“還有兩副沒熬呢,下次再熬給你。”
說著,張冬玲向剛從廚房裏出來的顧櫻招手,“希文他身體其實本來就挺好,我現在擔心的是小櫻你的身體,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這一個多月來也沒見你長胖一點。”
顧櫻不服氣地將張冬玲的手按到自己腹部,“媽,我長肉了,你自己摸摸,我小肚子上是不是鼓鼓的?”
歸希文視線掠過顧櫻的小腹,腦海里回憶起剛才的柔軟觸感,他不自在地偏過頭去,耳尖有些泛紅。
張冬玲在顧櫻肚子上捏了兩下,嫌棄地鬆開手,“嘖嘖,你這哪算長肉啊,根本沒有肉!你這不行啊,以後要是生……”
張冬玲頓了一下,“不提那些,為了你自己的健康,你也得養好身體,這樣吧,希文吶,以後你帶着小櫻多出去活動活動。”
張冬玲說著,見歸希文並沒有回應,她回頭,才發現歸希文梗着脖子,一雙眼望天花板,望地上的煙灰,就是不看她和顧櫻。
“你幹什麼呢?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聽見沒啊?”張冬玲不解地問。
歸希文轉回視線,“什麼話?”
“我說讓你帶小櫻多出去走走,她經常不運動,食量不會大,食量不大,身體就養不好,你以前不是喜歡到處玩么,你現在帶顧櫻也去。”
張冬玲想一出是一出,建議道:“對了希文,你不是喜歡打球么,把顧櫻也帶過去打球吧,說不定還能長高一點。”
顧櫻剛要開口拒絕,歸希文卻站起來,道:“行,現在就去吧。”
顧櫻:?
顧櫻滿臉詫異:“你真要帶我去打球?我不會。”
歸希文:“沒關係,我教你。”
顧櫻滿身拒絕:“我人笨,學不會。”
歸希文:“沒關係,我有耐心。”
顧櫻深吸一口氣,“我個子矮,差球框還有半截距離。”
歸希文:“沒關係,我抱你投籃。”
顧櫻:“……”
無話可講。
歸希文拖着顧櫻出門,張冬玲倚在門框上,望着他們的背影,一臉老母親的微笑。
嘖嘖,這小夫妻倆,真是越來越恩愛了。
顧櫻被歸希文強拉着出門,心不甘情不願:“我真不會打球,你看我小身板,我哪裏能學會打籃球,你這不是在蚊子肚裏找肝膽嗎?”
歸希文一愣,“什麼意思?”
“故意刁難啊!”顧櫻氣呼呼地指責。
歸希文看着顧櫻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放聲大笑,似乎只有這個時候的顧櫻,才是鮮活可愛的。
他彎起一雙狹長的眼,怔怔盯着顧櫻,“看來以後得多為難為難你。”
顧櫻:“……”
什麼怪毛病。
顧櫻扯着歸希文的袖子,嘆了一聲:“打籃球我是真不行,會累死的。”
歸希文最終還是心軟,他望着遠方二路公交車站的方向,道:“放心吧,我帶你去打球,打一種不累的球。”
歸希文故弄玄虛,偏不說給顧櫻聽,只帶着顧櫻去找張濤。
張濤一聽歸希文要去二路公交車站,立即明白,換上衣服就跟着出了門。
三人剛走到大院門口,迎面碰見明雪。
明雪提着一袋剛買的蘋果,視線在三人身上掃視一圈,最後落到張濤身上,“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我有點事情要問你。”
張濤看了一眼左邊的顧櫻,又看了一眼右邊的歸希文,他伸出食指滿臉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的鼻頭,“你問我?”
明雪不找顧櫻,不找歸希文,偏偏來找他這個不相干的人,這是為什麼?
“對。”明雪篤定地說。
張濤像個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頭腦,他不明不白地跟着明雪的腳步走到一邊,問道:“什麼事情啊?”
怪讓人不安心的。
明雪也不賣關子,直接問道:“張闊有一個中國結,別人送的,你知道是誰嗎?”
張濤反應半天,驚道:“什麼,那難道不是你送的嗎?”
明雪沉着臉,沒回答,只問:“你也不知道是誰送的?你沒有發覺到他和咱們大院裏哪個女性走得近?”
張濤的心裏一瞬間翻江倒海,他意識到自己似乎聽到了某些家庭秘密,而且他接下來每一句話搞不好都會影響到別人家庭的和睦。
張濤慎之又慎地說:“我不知道是誰送給張闊的,我一直以為是你送的,至於和張闊關係好的女性,我沒發覺大院裏誰和張闊比較好,張闊平時和大家玩得少,他和男孩子都少有往來,更何況是女孩子。”
張濤一番話說得實誠,明雪聽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嘆息一聲,往不遠處等候着的歸希文和顧櫻瞟了一眼。
她叮囑張濤:“這事你能別告訴歸希文和顧櫻嗎?你是張闊唯一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我才特意過來問你的,我不想讓歸希文和顧櫻知道我和張闊的任何私事。”
張濤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遲疑着點頭答應:“行吧。”
張濤歸隊的時候,歸希文看着明雪的背影,隨口問了一句:“明雪找你做什麼?”
張闊笑哈哈地解釋:“問一些關於張闊工廠里的情況,我現在和張闊不是已經在一個車間了么,明雪想了解了解張闊平時工作上的事情,就找我問問。”
歸希文隨口一提,也只是好奇明雪為什麼找張濤,張濤這一番解釋合情合理,歸希文沒有多疑。
顧櫻卻心裏一沉,默默回頭望了一眼明雪的背影。
張濤是張闊唯一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明雪特意來找張濤,是不是她和張闊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難道明雪已經發現中國結的存在?
但如果明雪已經發現中國結的存在,以明雪的性子,不應該這麼安靜平和啊。
這兩天大院裏也沒傳出明雪和張闊鬧矛盾的消息,看來至少兩人表面上是沒鬧翻的。
顧櫻一路想着事情,再一抬頭,歸希文和張濤已經把她帶到二路公交車站旁的桌球廳門前。
顧櫻盯着廣告板上“桌球廳”幾個黑色楷體字,心中一愣,望向歸希文:“你要帶我打桌球?”
“當然,你不是嫌籃球累人么,桌球不累人吧?”
歸希文說著已經和張濤抬腳走進去,顧櫻緊跟在後面,一隻小腦袋不停左右張望。
桌球廳里整齊擺着六張桌球桌,每張桌球桌上方都吊著一個不明不暗的燈泡。走進幾步,單獨的小櫃枱里坐着一位蓄滿絡腮鬍的中年男人。
他是這樣里的老闆。
顧櫻瞧見張濤熟絡地和老闆打了聲招呼,從老闆手中接過一塊圓圈圈的6號牌,然後去旁邊的木桶里挑出一支球杆。
張濤拿了球杆,一回頭瞧見顧櫻怯生生地站着,他轉身又挑出一支球杆,正要遞給顧櫻,旁邊的歸希文也將一支挑好了的球杆遞給顧櫻。
面前同時伸過來的兩支球杆,顧櫻愣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接過歸希文手裏那支。
張濤痛呼:“失策啊,我今天為什麼要跟過來呢,我一個單身人士,為什麼想不開要和夫妻檔一起來打桌球啊!”
歸希文忽略他的哀嚎,領着顧櫻來到六號桌球前,擺好球,給她講規則。
“桌球也有很多打法,我們這種是八球,還有九球、斯諾克。”
“八球一共15顆,每個人7顆,打進球就繼續,沒進就換成對手打。這個黑色的球是公共球,打完自己的球再擊落黑球,就算贏得勝利。”
“九球只有9顆,每個球上都有編號,必須按着順序打,最後誰把9好球打進去,誰就算贏。”
“斯諾克的球更多,15顆紅球,6顆綵球……”
介紹到一半的歸希文瞧見顧櫻臉上懨懨的神情,似乎快要睡着,他收住話頭,淡笑,“不說這麼多規則了,直接動手吧。”
動手之前,歸希文教顧櫻怎麼握球杆,怎麼擺姿勢,怎麼發力。
張濤抱臂站在一旁,看着歸希文時不時握握顧櫻的手腕,捏捏顧櫻的大腿,擺擺顧櫻的腦袋,他簡直要吐出一口老血。
果然,跟着夫妻檔出來就是來看秀恩愛了。
看着看着,張濤莫名蹦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這兩人挺般配的啊,怎麼以前總覺得他倆站在一起不般配呢?
好不容易等到歸希文將基礎姿勢教好,張濤以為終於可以打球了,誰知顧櫻球技爛得可以,別說進球,連球都碰不到。
張濤在一旁笑得放肆,“哈哈哈哈哈……”
歸希文瞪他一眼,默默耐心地去指正顧櫻的姿勢。
張濤的笑意全都卡在喉嚨里,他頓時有點恍惚,看着面前耐心又溫和的歸希文,簡直像看另一個物種。
想當初他和歸希文兩人第一次偷偷摸摸背着大人們來打球,剛開始兩人都不會打,幾盤之後,歸希文似乎抓到什麼竅門,處處贏他。
他虛心請教技巧,卻換來歸希文一頓嘲笑,歸希文偏不告訴他,還總贏了之後狠狠炫耀。
好嘛,兄弟和媳婦就是不一樣。
兄弟只有嘲笑,媳婦全是偏愛。
張濤望着這樣和諧的畫面,頓時有些感慨。
歸希文這人沒什麼耐心,以前就算和明雪訂了婚,也對明雪不冷不熱,他以前總覺得,要不是歸希文長得好,條件又好,就他那個死脾氣,這輩子肯定討不到老婆,他就沒見過歸希文對人溫柔過。
不過今天倒是見到了。
張濤一瞬間留下老父親般的熱淚。
果然婚姻令人成熟啊!
一旁的顧櫻注意到張濤居然在默默抹眼淚,她放下球杆不打了,推推歸希文:“你別總教我,你和張濤玩一盤吧,我看看你們的技術怎麼樣。”
歸希文看了張濤一眼,“也行。”
說著,兩人各自拿起自己的球杆,分別走到台前,犀利地對視一眼,空氣中氛圍頓時變得焦灼。
顧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怎麼這兩人搞得和正式比賽一樣?怪讓人緊張的。
顧櫻不知道,歸希文和張濤打桌球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誰要是輸了,就要隨機找一個路人,對着路人大喊三聲:“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我是傻子!”
以前都是張濤輸,被不少不明真相的路人誤認為是傻子。
很顯然,張濤如今長大了,不是小時候沒心沒肺的樣子,誰這麼大個人會希望被別人當成傻子呢?
所以,他現在不能輸!
張濤狠狠地瞪着歸希文,“開始吧,這次我一定讓你輸!”
球賽進到一半,他只有1個球,顧希文還剩4個球。
望着快要成定局的勝局,張濤興奮起來,開始得意忘形地放狠話:“希文,你很久沒來桌球廳練球了,我可是經常過來,你打不過我不要灰心喲,你放心,我待會兒會親自給你挑選一個路人的!”
歸希文站着沒接話,他拿起巧克粉擦了擦球杆頭,輕輕一吹,眼神隨之變得認真。
接下來,一球,二球,三球。
連進三球,一下子追平局勢。
張濤慌了,“希文,你、你、你之前不會一直故意逗我玩吧?”
說話間,6號桌球桌旁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原本剛進來的時候只有1號桌有人,現在不知不覺多了這麼多人,顧櫻有些擔憂,她往裏面擠了擠,盡量不湊在人群旁邊。
正對着最後一球的歸希文突然停了下來,往桌球邊看了一眼,顧櫻不知道什麼時候縮到角落裏。
歸希文想起上次在植樹場那邊,顧櫻也是要求在場外獨自待一會兒再進去。
難道,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歸希文沒猶豫,速戰速決,一桿一球,最後成功打完黑球。
旁邊傳來不少看熱鬧的歡呼聲。
“喲,這位小哥,你打球挺厲害啊。”
“連進五球,技術不錯啊。”
“不僅技術好,心態還挺穩的。”
歸希文無心聽這些誇讚,他繞開人群走到顧櫻身邊,蹲下身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們回去吧。”
歸希文拉着顧櫻,剛要抬腳,一支球杆抵在他面前,攔住去路。
一位嘴裏叼着煙的青年人不羈地坐在桌球桌上,斜着腦袋望向歸希文,“你打球挺厲害啊,跟我打一場唄。”
青年人動作傲慢無禮,語氣沖人,完全不是來和他商量的。
歸希文一腳踹開面前攔路的球杆,“沒空。”
青年人一愣,直接用身體堵在前面,惡狠狠地盯着歸希文,似笑非笑:“沒空?我看你挺閑的呀,還有時間帶媳婦出來打球。”
青年人說完,目光在顧櫻身上惡意瞟了兩眼。
這話換做平時老實巴交的人,可能會選擇忍下來,可歸希文偏偏是個一點就着的性子。
眼看歸希文當場就要爆發,張濤連忙上前拉住歸希文,小聲在他耳邊說道:“這人叫王三,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最近常在桌球廳活動,他小弟多,你別在這裏動手,會吃虧的。”
歸希文冷哼:“我他媽管他是誰。”
眼看歸希文控制不住,張濤急哄哄地望向顧櫻求助,顧櫻立即把歸希文拉住,小聲道:“我也不着急回去,你就和他打一場吧。”
顧櫻說完,看向那個滿身混混氣質的青年人王三,道:“是不是打一場,無論輸贏,你都會讓我們走?”
王三一愣,沒想到這個毫不起眼的女人會過來跟他講條件,他滿不在乎地哼笑一聲:“當然。”
“各位都聽到了,還麻煩大家等下幫忙作證。”
顧櫻笑着對在場看熱鬧的人客氣地說完這句話,隨後望着歸希文,道:“你把耳朵湊過來,我有事情要叮囑你。”
歸希文心情很不爽,儘管如此,他還是乖乖地把腦袋湊近。
他聽到顧櫻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三個字:“狠狠打。”
歸希文詫異偏頭,眸子盛滿笑意。
他還以為顧櫻會讓他手下留情呢。
他笑着在顧櫻的右臉上捏了一把,“行,不會讓你失望的。”
顧櫻後知後覺地捂住右臉,呲牙:“啊,好疼。”
一旁的張濤:“……”
這個節骨眼上還要秀恩愛,沒天理啊!
一場比試轟轟烈烈地拉開,架勢擺得很足。
王三當著大家的面,很有范地大手一擺,“讓你先開局吧。”
歸希文只笑笑,“你別後悔。”
王三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圈白霧,哂笑:“除非你能一桿打完全場。”
片刻之後,王三後悔了。
歸希文真的一桿打完了全場,一次機會也沒留給他,他連上手的機會都沒有。
歸希文把球杆往台桌上一扔,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拉着顧櫻頭也不回地瀟洒離開。
只留下桌球廳里一頓歡呼雀躍的看熱鬧人士,和人群中一臉陰沉的王三。
從桌球廳里回來之後,歸希文重新燃起了對於打桌球的興趣,以前和張濤他們玩,總是贏,後來覺得沒意思,慢慢不玩了。
現在看來,教顧櫻打桌球也是挺好玩的,他決定以後每周末都帶着顧櫻去打打桌球。
不過得重新挑個環境好一點的桌球廳,別碰上什麼不乾不淨的人。
接下來幾天,林業部的同事們發現歸希文的心情似乎很好,做什麼事情都帶着笑意。
秦長康見狀,立即提議:“要不這樣吧,周末咱們部門聚一聚怎麼樣?搞什麼活動還沒想好,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啊。”
歸希文率先舉手表決:“我周末不行。”
“為什麼啊?”秦長康問。
“有事。”歸希文說。
眼看剛提出來的活動意見立馬被否決,秦長康不爽:“你能有什麼事啊,是不是在家陪媳婦?”
歸希文罕見地沒有反駁。
“哈?還真是在家陪媳婦?”
秦長康仔細一琢磨,恍然大悟,“懂了,你不是最近和媳婦和好了?哎呀我懂,小打小鬧是恩愛嘛。”
歸希文不明白為什麼秦長康總是覺得他和媳婦吵架,不過最近他和顧櫻的關係的確比以前好了一些,看來單獨的相處還是很有必要的。
一旁靜靜整理資料的魏芳聽到這些話,心裏不太舒服。
既然決定不放棄,她總得試一試。
熬到下班的時候,眼看歸希文要收拾東西回家,魏芳先他一步離開辦公室。
她回家的方向和歸希文回家的方向並不相同,這次她故意騎着自行車往歸希文回家的方向駛去,駛了一半路,她停下來,把自行車的車胎扎破。
然後靠在巷子口耐心等待。
等了好一會兒,仍然不見歸希文騎着自行車路過。
魏芳的腿都站累了,她彎下腰去揉揉膝蓋,一抬頭,面前四五個不懷好意的混混圍住她,一臉奸笑:“小姑娘,你一個人在這裏等誰呀,等我們嗎?”
魏芳瞬間氣血上涌,從來沒有受到這樣侮辱的她破口大罵:“等你媽!”
這一罵直接激怒對方,幾人上前動手拉扯魏芳,魏芳不管不顧地掙扎、大叫,兩隻腳不停踹人,像個控制不住的瘋子。
魏芳反抗得越激烈,幾個混混征服心越強,五個人一齊上手,直接將魏芳按在牆上不能動彈。
絕望之際,巷子口傳來一聲帶着怒意的質問:“你們在幹什麼?”
聽到熟悉的聲音,魏芳立即叫喊:“希文,救我!”
歸希文放下自行車走過去,看清混混頭目的一瞬間,整個人如至冰窖。
“是你,王三。”
王三沒料到這麼巧會遇見歸希文,他前幾天在桌球廳里被這小子當著眾人掉面子的事情還沒算賬呢,現在人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王三把魏芳放了,一群人開始逼近歸希文。
歸希文扶起旁邊的魏芳,檢查一番,見她沒受什麼傷,只小聲叮囑她:“你快走,離開這裏。”
魏芳抬眸狠狠瞪了一眼帶頭的混混,咬牙切齒:“好。”
說完,她站起身,整了整凌亂的衣領和頭髮,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人走後,歸希文換了一副平和的面孔,他捏了捏關節響指,滿不在乎地瞟了一眼面前五個人,“速戰速決吧,我媽還等我回家吃飯呢。”
十分鐘后,歸希文從巷子口出來,摸摸嘴角破皮的地方,低低咒罵一聲。
得,居然掛了彩,這下回去沒法交差了。
他騎着自行車,優哉游哉地回家。絲毫沒有留意到,幾分鐘后,一批人湧進巷子裏,對着地上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人又是一頓下死手的狂毆。
大院門口,明雪望着顧櫻家的方向,不停地徘徊。
她問了張濤,沒問出那個送張闊中國結的女人到底是誰,但是她心裏隱隱有個猜想。
她回想起當初顧櫻搶她中國結的動作,越想越不對勁。
這個中國結,有沒有可能是顧櫻編的呢?
直接去問顧櫻,顧櫻肯定會否認。明雪想去顧櫻家裏一趟,她間接去問顧櫻的母親孫蘭,應該會套出一點話來。
可是直接去孫蘭家裏一定會很奇怪,她注意到孫蘭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去一趟菜市場,所以她特意在大院門口等着,想要偶遇孫蘭。
沒想到沒等來孫蘭,倒是等來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魏芳回去之後,想起巷子裏的事情,越想越生氣。
本來想製造機會和歸希文相處,沒想到卻遇到一群臭流氓,壞了好事。
不過歸希文出手幫她,她應該上門來感謝一趟。
魏芳剛走到大院門口,就瞧見歸希文的媳婦站在那裏,她把水果籃遞過去,問道:“希文回家了嗎?”
陌生女人一開口就問歸希文的消息,明雪有點懵,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回答:“回家了。”
“哦,那就好,幫我跟他說聲謝謝。”魏芳說。
明雪懵了,回過神的她有些生氣,“你是誰啊?”
怎麼一副兩人認識的模樣?可她並不認識面前這個女人啊。
“我是希文的同事,謝謝他剛才幫了我的忙。”魏芳解釋。
明雪更懵了,心想,你是歸希文的同事,你要感謝他你就直接去找他啊,你找我幹什麼?
正要把手中的水果還回去,明雪突然聽到對方說:“你丈夫很優秀,雖然你長得比我好,但我也有你沒有的優勢。”
明雪聽了這一句,頓時一驚。
原來是你!
送張闊中國結的女人,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