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貴人
歸希文回到家裏,張冬玲親切地朝他奔來。
“喲,第一天上班回來啦?林業局的工作是不是特別輕鬆?你今天一天都在做什麼啊?”
張冬玲噼里啪啦問了一大堆,歸希文只靜靜聽着,沒接話。
張冬玲也不惱,她自顧自地問完,連忙張羅着開飯。
飯桌上,五人圍在一起,像往常那樣。
歸希文拿着筷子怔怔地戳飯,他低頭看了旁邊的顧櫻一眼,出聲:“咱們部里正推廣植樹造林的活動,在五寧場那邊,部里號召大家動員家人,你們這周末有沒有空?”
張冬玲一聽,立即積極地支持:“有有有,我有空,大家都有空。你們部里提倡的活動,咱們一家人肯定要去支持你呀。”
話音一落,歸希武撇起嘴表示不滿:“我還是個孩子,植不動樹,我不想去。”
張冬玲一巴掌拍在歸希武的額頭,狠狠瞪他:“全家就你最需要植樹,你看看你的體型,比大家都胖,你該運動運動了。”
張冬玲說完,似有所悟地看向顧櫻,“對了,小櫻啊,你這個身體狀況,植樹肯定不太行,不過你也跟着我們去,就當是給希文鼓勵,好不好?”
張冬玲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顧櫻斷然沒有再回絕的道理,她抿着唇點頭,“好。”
眼看意見統一,張冬玲欣喜之餘,宣佈另外一件事:“明天你們姑姑要來家裏吃飯。”
歸希武小孩子心性,心直口快地問:“為什麼呀?”
歸希文也放下筷子,面帶疑惑地望向張冬玲。
張冬玲的神色一下子冷下來,滿臉透着不高興,桌子上的氛圍頓時沉下來。
一旁低頭吃飯的顧櫻故意到對面的歸向榮表情有些不自在,她心思百轉,小聲道:“明天是爸的生日嗎?”
張冬玲聽到顧櫻這句話,氣憤地賞了兩個兒子一人一個爆栗。
歸希武捂住額頭嗷嗷叫疼,“媽,你下這麼重的手!”
張冬玲冷哼:“呵,我這還是下手輕了呢,你說養你們這兩個兒子有什麼用,連自己老爸的生日都記不得。你看看人家小櫻,過來才多久,人家就能意會到,你們兩個死腦筋,我都說得這麼明顯了,還想不起來!”
歸希武這下不敢吭聲了,只側着腦袋,幽怨地看了顧櫻一眼。
顧櫻繼續體貼地問了一句:“媽,你該早點告訴我的,明天爸過生日,我都來不及準備禮物。”
張冬玲一聽,又感動又氣憤,“嗐,咱們都是一家人,談什麼禮物不禮物啊,你有這個心就夠了,不像其他人,連日子都不記得!”
歸希文默默聽着,沒吭聲。
歸希武見大哥不說話,他也不敢亂講話,只偷偷瞟了顧櫻一眼,幽怨加深。
呵,就會裝好人。
顧櫻權當沒瞧見,淡定地吃着飯。
第二天下班之後,歸采紅騎着自行車往歸家去。
今天是她大哥歸向榮真正的生日,他大哥身份證上的生日與實際生日不符,正因為如此,她大哥每年都過兩次生日。
真正生日的時候,只在家裏簡單辦一下,家裏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假生日要比真生日熱鬧多了,一些平時完全夠不着關係的人,也會在這個時候默默送上禮物。
歸向榮疲於應付那些虛假的關係,真正過生日時他從來不要求歸采紅送禮。所以歸采紅騎着自行車空手過去的時候,心裏倒也沒什麼負擔。
眼看就要到家屬院大門口,歸采紅腳踏的速度慢下來,她翻身下車,推着自行車往大院裏走。
進去之前,她在大院門口的報攤旁瞧見一對熟悉的身影。
明雪和張闊正站在報攤旁挑選今天的晚報。
明雪是不愛看報紙的,但張闊每次都要看,早報晚報中午報,只要是沒看過的,張闊都要買一份回家瞧瞧。
家裏成堆的舊報紙,全都被明雪拿去墊桌子,還有厚厚一挪,擱家裏沒地方放,她要當做廢品賣掉,張闊不肯,一定要留着。
兩人為這事還罕見地爭得臉紅,張闊說什麼都不願讓步,最後是明雪妥協,同意留住報紙,同時她也讓張闊盯緊點婚房申請。
婚房下來后,有了兩人的小空間,她也就懶得再計較報紙占的那一點位置。
明雪站在報攤旁邊,有點不賴煩,她對報紙完全不感興趣,她想催促張闊動作快一點,卻不想一眼瞥見報紙上一行大大的標題。
標題的意思大概是號召大家踴躍參加周末植樹造林的活動。
明雪心思一動,據說歸希文去林業局上班了,這是他單位搞的活動嗎?
明雪鬼使神差地將報紙從張闊手中扯過來,仔細看了那一篇報導。報導中提到幾個人名,都是一些小有名氣的人物,整篇報導企圖利用這些人物的力量讓更多人參與植樹造林活動。
明雪通篇看下來,眼睛久久停留在其中一個人名上。
魏振華?
這個人名怎麼有點熟悉呢?
明雪閉起眼睛細細思考,她一定在哪裏聽過這個人名。
突然,明雪猛地睜開雙眼,內心一陣悸動。
她記起來了,這名字,她上輩子聽過!
上輩子張闊發跡之後,大院裏自發地把張闊當成整個大院的驕傲,他所有的事迹也都廣為流傳,明雪聽了幾乎所有關於張闊起家的版本,所有版本之中不約而同都出現了魏振華這個人物。
魏振華是張闊成功路上的大貴人,是帶領張闊走上商界的引路人,也是張闊發跡的起點。
明雪內心抑制不住激動,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
張闊付完錢,一回頭,瞧見明雪整個人都在發抖,他緊緊抓住明雪的兩隻胳膊,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明雪的雙眼慢慢抬起來,靜靜盯着他,語氣篤定:“周末咱們去五寧場那邊參加植樹造林的活動吧。”
張闊抓着明雪胳膊的兩隻手緩緩放下,他對明雪其他方面都很滿意,明雪婚後也一直都很照顧他,但有一點他不太喜歡,明雪有時候說話帶着一股絕對的肯定。
表面上看起來她是在商量,語氣里卻滿是篤定,容不得人有半點爭執的餘地,若要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見,明雪多半會急起來。
張闊避開明雪的雙眼,道:“平時工作太累,周末我只想好好歇息。”
“我知道你平時工作忙,人很累,那咱們就去一小會兒,種幾棵樹就回來怎麼樣?反正咱們都是志願者,又沒有規定的任務要求。”明雪建議道。
張闊轉頭看向明雪,眼裏不解:“既然這樣,那咱們跑這一趟做什麼?”
如果只是去種幾棵樹,那何必大費周章跑過去呢?既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好好種樹,這種行為屬於兩頭都不討好,不是明智的決定。
張闊不太贊成。
明雪卻興緻滿滿:“咱們這不是響應國家的號召嘛,植樹造林是多麼有利於社會有利於人民的事情啊,我們去儘儘綿薄之力也是好的呀。”
這番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話讓張闊沒法反駁,他眼神變冷,拿回明雪手中的報紙,淡淡地提了一句不相關的話:“如果我沒記錯,歸希文是不是在林業局上班?”
最難以忍受的話通常不是直白的羞辱,而是帶着別種意味的暗諷。
明雪氣得直跺腳,她無法忍受張闊話里的無端懷疑,她簡直不敢相信張闊居然會暗暗指責她、猜忌她!
“張闊,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提這一句是什麼意思!”明雪厲聲質問。
張闊只淡定地把報紙疊起來,夾在腋下,“你不要多想,我只是隨口一問。”
明雪篤定張闊絕對不是隨口一問,他的話裏帶着某種明顯又深刻的惡意。可張闊神情淡然,一副坦蕩無畏的模樣,讓她抓不到半點破綻。
明雪有些抓狂,平時她愛慘了張闊這樣淡定的模樣,可現在才發覺,這份淡定如果用在她身上,也同樣讓人無法忍受。
明雪心裏頓時又委屈又氣憤。
明明她是想着為張闊好,她是想給張闊創造機會,張闊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拿言語激她!
人在氣頭上通常會忘記保持端莊自持的模樣,明雪平日裏看着是個有教養有禮貌的姑娘,這會兒她也顧不得正站在大路上,張口就要吵起來。
張闊卻似乎能精準地預料到她脾氣的臨界點,感受到她快要控制不住,張闊上前一步輕輕摟住她的肩,溫柔地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啦,我去參加,你別生氣了行不行?”
“但有一點我想申明一下,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是相信你的,所以以後我們如果提起歸希文,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你如果經常反應這樣大,我會忍不住猜測你是不是還在乎他。”
明雪氣得一把推開他,“我沒有!”
張闊沒有退後,他走上前,輕柔地用手指摩挲着明雪眼角的淚花,溫聲道:“既然你沒有,那你以後也不要猜測我有惡意,好嗎?”
啪啦一聲,眼淚從眼眶無聲滑落。
明雪淚眼模糊地望着面前動作溫柔的人,心裏一陣自責,難道自己剛才真的錯怪張闊了嗎?是不是自己對歸希文這個名字的反應太激烈了?
明雪把臉貼近張闊的掌聲,感動地點頭:“好。”
一偏頭的功夫,淚眼模糊的明雪瞥見大院門口不遠處推着自行車的歸采紅,她連忙三兩下擦乾臉上的淚,悶聲拉着張闊往大院裏走。
“怎麼了?”張闊問道。
“走,快走,我不想碰見那個人。”明雪頭也不回。
張闊聞言,回頭望去,瞧見歸希文的姑姑歸采紅推着自行車正往大院方向走。
“你是怕遇見歸希文的姑姑?”張闊出聲問道。
明雪心裏一怔,剛才才讓張闊誤會過,這會兒她卻又着急避開歸希文的姑姑,明雪怕張闊再次誤會,只得解釋:“當初我和歸希文解除婚約,歸家倒是沒說什麼難聽的話,但是這位姑姑卻跑到我家裏把我爸媽罵了一通。”
“我爸媽被罵得慫頭慫腦,全程一直在說對不起,可這位姑姑她一點都不心慈手軟,仗着自己有理,得理不饒人。那天她連我也罵,我被她那副架勢弄得有點怕,那印象太深了,我現在看到她就頭皮發麻。”
張闊聞言,回頭深深看了歸采紅一眼。
歸采紅在後面推着自行車,瞧見前面的明雪和張闊兩夫妻見了她,像見了鬼似的連忙埋頭往大院裏走,她只覺得有些好笑。
看來明雪還記得那天她上門罵人的事情。
哼,明雪就該好好記着!
歸采紅心情莫名愉悅,她加快腳步走向歸家,將自行車停在門口。
進門的時候,歸向榮和歸希文都還沒回來,歸希武不知道跑去哪裏浪了,整個屋子裏只有張冬玲和顧櫻在準備着晚餐的食材。
歸采紅不是外人,她走過去幫忙,順便問道:“今天誰下廚,大嫂你全程下廚嗎?”
張冬玲神氣地應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家裏的大廚神。”
歸采紅挑眉,“喲,是么,顧櫻她哥不是在廠里的食堂做大廚么,顧櫻的手藝難道不好?”
顧櫻眼眸一轉,剛要開口,又聽見歸采紅道:“今天是大哥的生日,顧櫻作為兒媳婦,難道不應該親自燒幾道菜表示一下心意?”
顧櫻眸子沉下來,到嘴邊的話憋回去,改口道:“姑姑說的是,我應該親自給爸做幾道菜表示心意。”
她指着面前的鵝肝和豌豆道,“我就做這兩道菜吧,媽,等下記得讓我下廚哈。”
張冬玲從廚房裏探出腦袋,笑着應道:“也好,等下這兩道菜就由你來做吧。”
顧櫻點頭,繼續收拾手上的食材,她收回視線的那一刻,瞧見對面的歸采紅臉上還未褪盡的得意。
“姑姑,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呀?”顧櫻直接問道。
歸采紅盯着面前的人,揚起一股肆無忌憚的笑容,“你想知道?那我告訴你,我過來之前遇見明雪,她見了我就像耗子見了貓,怕得直接逃跑,你知道為什麼嗎?”
“當初她主動和希文解除婚約,他們一家都被我痛罵一頓,現在她見了我就害怕。這也是她活該,誰做了虧心事都得接受懲罰,你明白嗎顧櫻?”
顧櫻配合地點頭,一臉坦然,“我明白,所以我從來不做虧心事。”
歸采紅:“……”
顧櫻是不是不明白她的話外之音?還是說顧櫻在裝傻?
歸采紅死死地盯着顧櫻,嘴角扯起一絲冷笑,“做沒做虧心事只有自己心裏清楚,我只是想說,若是有人像明雪那樣被我抓到把柄,那以後見了我,也一定跟耗子見到貓,怕得很。”
歸采紅說完,目光在顧櫻臉上不斷遊走。
她從來都不覺得顧櫻能嫁給歸希文是歸希文的氣憤之舉,這其中肯定有顧櫻的手筆,只是顧櫻做得深,讓人找不到破綻罷了。
顧櫻聽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着道:“哦,原來明雪是屬鼠的啊,我不是,我屬狗。”
歸采紅臉色一變,冷哼一聲。
看來這個顧櫻腦子挺聰明,不僅聰明,脾氣還硬,竟敢暗戳戳地威脅。
廚房裏的張冬玲聽了個沒頭沒尾地話,只道:“什麼屬貓屬狗的,你們在聊屬相?”
顧櫻笑着回復:“是呢,姑姑在和我聊生肖屬相。”
張冬玲信以為真,朝顧櫻招手,“好啦,你先別聊了,你剛才不是要做菜么,你指定的兩道菜你來做吧。”
“好嘞。”顧櫻起身,朝廚房走去。
歸采紅也起身,“大嫂,要不要我去廚房幫忙?”
“不用啦不用啦,廚房裏擠這麼多人做什麼,采紅啊,你要不去隔壁吳嬸家幫忙找找希武,叫他回來吃飯,這小子不知道又跑哪裏去了,如果不在吳嬸家裏,你就得整個大院找一圈了。”
張冬玲開了這個口,歸采紅也沒法拒絕,她起身往外走,“行,我去把希武叫回來。”
張冬玲目送着歸采紅出門,她收回目光,轉向廚房,卻發現顧櫻愣愣地站在鍋碗瓢盆前,沒有絲毫動手的跡象。
“怎麼了?”張冬玲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不動手啊,這些蔥姜蒜什麼的都給你備好了,你直接拿就行。”
顧櫻局促地搓着雙手,帶着歉意道:“媽,其實我……”
張冬玲一看顧櫻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向顧櫻,笑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會做菜,剛才姑姑在那邊那樣說,你又拉不下面子拒絕,才答應下來?”
顧櫻沒否認,只怯怯地說:“剛才姑姑讓我給爸儘儘心意,我實在沒法拒絕,我……”
“好啦好啦。”張冬玲拍拍顧櫻的肩膀,大氣道:“這點事兒不算什麼,你姑姑這樣說,你也的確很難拒絕,既然你不會做,那我就幫你做了,到時候就說是你做的,這樣你盡了做兒媳的心意,姑姑她也找不到你什麼破綻。”
顧櫻感動得淚眼汪汪,上前一步抱住張冬玲,“媽,你真好!”
張冬玲笑眼彎彎地拍拍顧櫻的背部,“好啦好啦,這算什麼好,就替你做兩道菜而已,小事一樁。”
顧櫻把腦袋埋在張冬玲肩上,久久無言。
歸采紅領着歸希武回來的時候,一桌子美食已經做好。歸向榮和歸希文也都下班回家。
張冬玲趁人都到齊,擺好碗筷之後,趕緊吆喝着讓大家入座。
幾個人圍成一團,熱熱鬧鬧的,配着桌上的佳肴,很有人間煙火的味道。
“這裏沒有外人,大家都別拘束,隨便吃就行。”張冬玲說完,不等壽星動作,第一個端起碗筷夾菜。
桌上的人瞧着她這副樣子,都笑着動筷。
吃了幾口,張冬玲看着桌上的鵝肝和豌豆,突然眼睛一轉,鄭重地開口:“我告訴大家……”
話沒說完,歸采紅立即打斷她:“這鵝肝味道有點怪啊。”
張冬玲臉色一頓,到嘴邊的話遲遲說不出口。
愣了半刻,又聽見歸采紅盯着桌上的豌豆道:“這豌豆煮得是不是太爛了?”
張冬玲的廚藝在歸家是個說不得的東西,若是嫌棄她做菜不好吃,那估計會得到張冬玲的炮轟。
家裏人對她的廚藝都是能忍就忍,反正只是不太好吃而已,又不是吃了會死人。
現在這樣的場合,大家似乎沒料到歸采紅會向張冬玲的廚藝提起異議,全都在心裏納悶。
歸希武小孩子一個,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他瞧見歸采紅居然敢這樣公開質疑張冬玲的廚藝,平時難以發表意見的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吐槽自己親媽一點也不客氣:“對,這個鵝肝不好吃,這個豌豆也不好吃!”
歸希武的直言直語突兀出現,比歸采紅的挑剔言語更加搞笑。
歸向榮和歸希文都憋着笑沒吭聲,看來心裏是非常贊同歸希武的話。
張冬玲冷冷看着這一切,心裏氣急,她猛地站起來,一巴掌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眼看就要發火。
顧櫻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將她拉下來,對着眾人表示:“抱歉,這兩道菜都是我做的,不是咱媽做的,很抱歉讓你們覺得難吃,我以後會盡量努力提升廚藝。”
歸采紅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善解人意道:“哦,原來這是你做的啊,理解理解,平時經常不做飯的人,第一次下廚能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不過你以後要多跟大嫂學學廚藝啊。”
歸采紅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在責怪顧櫻平時幫忙做家務的時間太少。
這種意思旁人聽不懂,張冬玲此時此刻再懂不過。
其他人不知道這兩盤菜是顧櫻做,但是歸采紅她絕對知道,歸采紅明明知道這兩道菜是顧櫻做的,卻故意在大家面前挑毛病,她不就是為了讓顧櫻在大家面前下不來台嗎?
張冬玲想起顧櫻沒過門之前,歸采紅擅自跑去顧櫻家裏的事情。勸阻無果,歸采紅後來還想讓孟懷容嫁給歸希文,以此推掉與顧櫻的婚事。
歸采紅一開始就不喜歡顧櫻,直到現在,她依舊不喜歡顧櫻。
歸采紅之前撮掇顧櫻親自做菜,一定也是故意而為。她就是為了在這一刻找顧櫻的麻煩!
張冬玲覺得自己已經把歸采紅這個人看透了,她心裏越想越生氣,顧櫻是自己的兒媳婦,又不是歸采紅的兒媳婦,歸采紅怎麼還跑到這裏來教訓人?
張冬玲忍無可忍,又猛然地站起身,正要發作,一旁的顧櫻連忙拉住她,“媽,今天是爸過生日,姑姑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做了不合口味的飯菜,你就別護着我給我開脫啦,姑姑的建議我都虛心接受,我以後一定跟着你好好學廚藝。”
顧櫻話裏有話,張冬玲聽得一愣。
也是,今天是歸向榮的生日,要是在這個時候吵起來,的確不太好。而且人家歸采紅也是特意過來慶生的,說到底歸采紅終究是歸向榮的親妹妹,要是鬧起來,最難受的還是歸向榮。
張冬玲忍住脾氣,慢慢坐下來。
只道:“沒事,既然小櫻的廚藝不太好,那以後也不用她做飯,家裏做飯的活兒我都包了。至於小櫻嘛,她身子弱,就該什麼都不做,好好養着。”
家裏其他人完全沒有異議,因為他們此刻看顧櫻的眼神都充滿敬意。
這兩道菜明明就是張冬玲的手筆,他們吃了張冬玲這麼多年的飯菜,早就對她的手藝爛熟於心。
這兩道菜不是顧櫻做的,顧櫻卻為了維護張冬玲的面子,站起來承認是自己做的,這讓桌子上的每一個男性都羞愧地低下頭。
頃刻間,桌子上的鵝肝和豌豆這兩道菜,被三個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光。
“其實挺好吃的。”壽星公歸向榮吃完發表意見。
“嗯,味道不錯。”歸希文附和。
歸希武舔舔筷子,“明天再做一碗豌豆吧。”
三個男人見顧櫻這樣維護張冬玲,也紛紛用實際行動表示對張冬玲的支持。
可是這樣的支持落在歸采紅眼中,完全變了樣。她不知道這兩道菜是張冬玲做的,以為是顧櫻的手筆,這時候瞧見所有人都護着顧櫻,心裏一口老血快要吐出來。
好嘛,她到成了壞人了。
歸采紅食不知味地拿着筷子,一雙眼睛覷着顧櫻。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家裏所有人都護着她,這個顧櫻,肯定不是看上去這麼平平無奇。
歸采紅臉上含着笑,心裏卻在盤計,以後得多打聽打聽顧櫻的事情。
這天吃過晚飯後,顧櫻回了一趟娘家。
娘家只有幾步路的距離,顧櫻嫁了人和沒嫁人區別不大,她想回去看孫蘭的時候,撒丫子跑幾步就能看到。
正因如此,孫蘭也沒有太多嫁女兒的憂愁,她只擔心一點,她怕顧櫻在歸家受委屈,每次見顧櫻回來,都要拉着她問長問短,問她有沒有什麼委屈事。
這次也不例外。
顧櫻笑着道:“媽,我過得挺好,大家都對我很好,我沒受什麼委屈。”
孫蘭不滿意這個回答:“你每次都是這套說辭,聽着像早就編好的謊話。”
顧櫻笑着圈住孫蘭的胳膊,“為什麼這不能是事實呢?我只是照着事實說而已,當然每次都一樣啊。”
孫蘭還是不放心,她又忍不住嘮叨起來,“你嫁人之後不比在家裏,在家裏的時候我顧念你身子弱,不幹活,我都縱着你。可是嫁人之後你總得勤快一點,不然婆家人會嫌棄你的。”
顧櫻笑着搖頭,“不會的。”
“怎麼不會?”孫蘭瞪向顧櫻,“你別使小性子偷懶,力所能及的事情還是要做一些,比如掃掃地,收拾收拾垃圾,清理清理房間。”
“媽,這些我都會做的啦。”顧櫻反駁道。
孫蘭繼續叮囑:“你還可以做做飯,你廚藝一直都很好,當初你跟你哥一起學藝的時候,師傅就誇你有天賦,可你身子不爭氣,做不得力氣活。不過在家裏做飯不比外面當廚子,不需要顛勺翻鍋,你隨便炒炒家常菜,他們肯定也挑不出毛病,這點我倒是挺放心。”
顧櫻眸子一動,道:“我跟他們說我不會做飯。”
孫蘭一怔,“為什麼?”
顧櫻吐吐舌頭,調皮道:“要是他們知道我會做飯,之後一直讓我做怎麼辦?”
“你……”孫蘭氣笑了,“你就偷懶吧!”
顧櫻正色道:“其實不是啦,只是我婆婆對自己的廚藝好像挺自信,我若是表現得很好,她很下不來台的。”
孫蘭哼笑,壓根不信,“得了吧,你就是想偷懶!”
顧櫻調皮地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時間一晃而過,幾天之後,迎來周末。
歸家一家人收拾好,全家出動,走向五寧植樹場。
在他們出發不久之後,明雪也換好衣服,拉着張闊出門。
五寧場的人很多,熱熱鬧鬧的,林業局的小夥伴都已經就位,秦長康和魏芳兩人作為志願者也早早地候在場內,幫着營林部的人給熱火朝天植樹的人群送水。
瞧見歸希文帶着一家老小過來,秦長康向魏芳使使眼色,兩人主動走到歸希文面前打招呼。
歸希文對着自己的同事,把一家老小介紹一遍,隨後就催着爸媽帶歸希武去植樹。
等歸希文的家人一走,秦長康立即湊到歸希文身邊問道:“不對啊,不是讓你把你媳婦帶過來嗎?怎麼你父母和弟弟都過來了,就是不見你媳婦的人影?”
歸希文看着入場口道:“她在外面,晚點過來。”
“不是,你怎麼讓你媳婦一個人待在場外啊,你趕緊把她帶過來啊,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一點都不知道疼老婆。”秦長康推着歸希文,不斷催促他。
歸希文無奈,走向場外入口。
剛走沒多遠,明雪突然橫插一腳,擋在他面前。
明雪直問道:“歸希文,你應該知道樹苗放在哪裏吧?我看了一圈沒看到。”
歸希文對於明雪出現在這裏感到一絲訝異,他隨手一指後方,“你去問問那裏的志願者吧。”
歸希文說完,抬腳就要走。
明雪氣不打一處來,繼續上前攔着,“歸希文,你在林業局工作,我只認識你這一個人,問問你樹苗放在哪裏不過分吧?”
歸希文冷着臉,“你去問志願者不是一樣的嗎?他們難道還會隱瞞着你,不告訴你?”
“喂,歸希文,咱們就不能好好聊天了?我是很正常地問你問題,你這是什麼態度,咱們都是一個大院裏長大的,過去的事情也就過去了,你要一直拿這樣的態度應付人么?”
明雪覺得今天出門簡直處處不順,她和張闊一過來,這一塊的樹苗就被人拿完了,她想找個靠譜的熟人問問,沒想到歸希文還是這副臭脾氣。
要不是為了給張闊遇上人生貴人魏振華創造機會,她才不想來支持歸希文單位的破活動呢!
歸希文氣笑,“你不妨看看,現在我們兩人,到底是誰態度差?”
“你……”明雪憤懣地瞪着歸希文。
兩個老熟人見面,眼裏沒有情分,全是氣憤。
可這一幕落到不遠處的秦長康眼裏,完全是另一副光景,他聽不清兩人的話,只看見明雪明艷動人的臉。
他忍不住扒拉旁邊的魏芳,“你瞧見沒,你快看!這就是希文他媳婦吧,長得真好看啊!”
魏芳早就注意到歸希文那一邊的動靜,她看着不遠處那個端莊長相的漂亮女人,心裏一股不甘冒上來。
客觀來講,對方容貌的確佔了優勢。和歸希文站在一起,很相配。
魏芳心裏不舒服,只冷冷道:“看他們臉色,聊天似乎不愉快呢。”
秦長康頓時恍然大悟,“我說呢,我說希文這麼聰明的小夥子,怎麼把媳婦一個人留在外面,原來他是和媳婦鬧了小矛盾啊,看來這下得要他好好哄了。”
魏芳聽不得這話,一扭頭,給人送水去了。
秦長康還想多看一會兒,有人過來詢問樹苗的事情,他也顧不得看八卦,連忙開始忙正事。
但凡秦長康多看一眼,就會發現不對勁。
歸希文越過明雪,直接走了。
留下明雪一個人在後面氣得直跺腳。
歸希文忙着找顧櫻,走到外面入口處一看,竟然不見顧櫻的身影,他立即返身回去尋找。
顧櫻從來都不太喜歡這種人多的活動,歸希文領着一家人進去時,她請求一個人在外面待一會兒,晚點再進去。
意識到自己待得有點久,顧櫻也不想歸希文在裏面等太久,便轉身進去。
她進去的時候,歸希文正好被明雪攔住,兩人沒有看見對方,完美錯過。
顧櫻看了一圈,沒瞧見歸家人的身影,料想到他們可能已經忙活着去植樹,她跟着人群往裏走。
周圍不少志願者都在送水,那些滿頭大汗植樹的人接過志願者遞過來的水,通常昂起頭一口喝光。
顧櫻手上也有水,那是張冬玲給她準備的礦泉水。
平時她只喝熟水,這裏的水都是生水,張冬玲怕她喝了鬧肚子,特意給她買了一瓶礦泉水,這是連歸希武都沒有享受到的待遇。
顧櫻揣着一瓶礦泉水,四處尋找歸家人的身影。
走着走着,她不自覺走到了偏離中心的邊緣地區。
在那裏,顧櫻看見一個滿頭大汗挖着坑的中年人,這裏植樹的人相對較少,志願者似乎照顧不及,暫時沒有過來送水。
顧櫻看着面前整張臉掛滿密密麻麻汗珠的人,忍不住把手中的礦泉水遞過去。
正在挖坑的中年人一仰頭,汗水順着下巴嘩嘩流下,他抹了一把臉,笑着接過水,道:“謝謝。”
中年人渴急,擰開瓶蓋,一口氣將整瓶水喝光。
放下水瓶,他在衣服下擺擦擦手心的汗,鄭重地朝顧櫻伸出右手,“同志你好,我是魏振華。”
顧櫻笑着大大方方把手伸過去,“你好,我叫顧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