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臉紅
婚事最終沒有提前,已經通知過親朋好友,再改日期不太合適。張冬玲只得掰着手指頭數日子,一天一天盼着。
在歸希文和顧櫻的婚事舉辦之前,大院裏先迎來了明雪和張闊的婚禮。
張闊的大婚選定一個吉利的日子,六月初六,討了六六大順的彩頭。可這場婚禮一大早就鬧出一點不順心的事情。
大院裏的嫁娶向來不去飯店訂酒席,通常都是請個老師傅過來,在門口空曠的地方搭起臨時鍋台,為前來道喜的賓客烹飪美食佳肴。
問題就出在這個老師傅身上。
張闊原本請的是工廠食堂里的老師傅徐庚,徐庚手藝好,在食堂幹了很多年,有口皆碑,他做出來的飯菜比別的師傅都要香。
誰料到徐庚昨天傷風感冒,今天一大早竟然卧床不起,他老伴王大媽急急忙忙過來傳信,說是老徐實在病得厲害,沒辦法出現在這樣喜慶的場合。
幸好王大媽請了食堂里另一位楊師傅過來救場,不至於讓張闊手忙腳亂。
張闊心裏更屬意徐師傅,只是徐師傅恰巧病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得讓楊師傅接手去弄。
這段小插曲很快過去,張闊忙着接待賓客,他手裏拿着一包煙,若是有男客過來,便遞上一支,若是有女客過來,就招呼人家去屋裏吃糖。
張闊正招呼着,突然瞧見孫蘭和吳嬸兩人並肩走過來。
大院裏誰家有喜事,其他人家都會過來道喜吃酒席,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除非是鬧了矛盾,老死不相往來,才不用湊這個熱鬧。
張闊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他並不想見到孫蘭,確切的說,是並不想見到顧櫻的家人。
所以他不明真相的父母之前推薦他去請食堂里的師傅顧承志過來當主廚時,他一口回絕了。
他到現在還沒有調節好自己的心態。
不過好在孫蘭這次是一個人過來,如果孫蘭把顧櫻也帶過來吃席的話,他恐怕無法維持這樣淡定的態度。
張闊很快收斂起心裏的那點不自在,熱情地打招呼:“吳嬸、孫姨,你們來啦,進屋吃喜糖。”
孫蘭沒有吭聲,只是笑笑。
一旁的吳嬸嘖嘖兩聲,上前拍拍張闊的肩膀,“喲,今天穿西裝的新郎官真俊吶,這頭髮梳得真精神,你今天就是咱們大院裏最帥的崽!”
吳嬸知道張闊沒太多的時間放在招呼她們身上,客套地誇獎幾句之後,立即拉着孫蘭往屋裏走,“咱們去看看婚房佈置得怎麼樣。”
與其說是看新房,倒不如說是看資產。
這年頭,結婚的標配是三轉一響。以張闊家裏的實力,置辦完自行車、手錶和縫紉機,恐怕再配個收音機就有點吃力了。
吳嬸剛踏進婚房,卻瞧見房間裏的人都湊在一台嶄新的收音機面前,有幾個小孩子好奇心重,忍不住上手去摸,旁邊的大人立馬使眼色,責備:“別亂摸,小心摸壞了,這可是外國貨,金貴着呢。”
吳嬸笑嘻嘻地對身旁的孫蘭說:“看到沒,據說這收音機是德國貨。”
孫蘭抻長脖子張望幾下,眼裏流露出一種莫名的複雜情緒。
當初她以為顧櫻最後會和張闊結婚,心裏都快要把張闊當成未來的女婿,誰知道張闊轉眼娶了明雪,真是造化弄人。
張闊大概對明雪很重視很珍惜吧,明明不太闊綽的家庭,為了襯得上明雪,硬是買來了這個外國貨充門面。
假如是顧櫻要嫁給張闊,張闊也會這樣重視嗎?
孫蘭心裏有答案,而且這個答案很殘忍。
如果是顧櫻要嫁給張闊,張闊估計只會隨便買個便宜的收音機,甚至買不買都成問題,畢竟顧櫻沒有一個金貴的娘家,不需要這種金貴的東西襯託身份。
一時間,孫蘭有些難受,情緒偷偷爬上臉,面色隨之沉下來。
旁邊的吳嬸沒注意孫蘭的臉色,她只是湊近孫蘭耳邊,急着分享自己聽來的八卦:“我跟你說,這收音機其實是明雪她爸買的。”
“是嗎?”孫蘭詫異抬頭,有些意外。
吳嬸小聲耳語:“那還能有假?你想想張闊家裏能買得起這麼貴的外國貨嗎?他明德庸這麼講面子的人,會讓自己女兒嫁得這麼沒有排面?”
吳嬸說完,眼神在房間裏掃視一圈,又道:“據說這場婚禮,明家出了不少錢和力呢。”
孫蘭聯想到不久之後顧櫻和歸希文的婚禮,心情又低落下去。
人吶,就怕比較。
孫蘭自認為家裏已經儘力替顧櫻準備了嫁妝,可對比明家這種,顧家為顧櫻做的,實在有限。
孫蘭嘆了一口氣,感慨:“咱們家怕是為顧櫻做不了這些。”
吳嬸一愣,訝異地望向孫蘭,“你說什麼呢,有歸家準備就夠了呀,他們歸家置辦得肯定比這要更好。”
說到這裏,吳嬸神秘兮兮地又湊近孫蘭耳邊,小聲道:“我覺得啊,咱們小櫻比明雪有福氣,你看哈,明雪結婚她還要倒貼,咱們小櫻嫁到歸家去,那純純就是享福啊。”
自從上次歸家和顧家的長輩在吳嬸家裏會面並定下婚期之後,吳嬸就一直以一種媒人的身份自居。
當初歸希文和顧櫻的事情也是她傳給大院裏的人,吳嬸事後想起來,總懷着一股強烈的驕傲感,彷彿是她一手促成了兩人這樁美事。
所以吳嬸現在很自覺地站在孫蘭這一邊,彷彿顧櫻是自己家的女兒,出嫁得和別人比較一番,處處顯現優勢來,她才開心。
孫蘭卻擺擺手,“現在說福氣還早呢,誰也不知道以後他們會是個什麼樣子。”
孫蘭心裏其實很沒底,她對於顧櫻和歸希文結婚一事一直抱着不太真切的感覺,就像是在做夢,很美好,卻也擔心有夢醒的一天。
吳嬸笑笑,“你就別擔心了,據我所知,張冬玲對小櫻的印象很好。你也知道張冬玲的脾氣,她性子直,要是真不喜歡誰,肯定不會一直憋着。她現在對小櫻那是讚不絕口,小櫻嫁過去肯定沒什麼婆媳問題。”
孫蘭依舊搖頭,“那也說不準,人與人的相處是門學問,哪有一輩子不鬧矛盾的。”
吳嬸不想聽孫蘭這些憂慮的話,連忙拉着她出去找糖吃。
沒過一會兒,大院外面的木桌擺起來,幫忙的人員開始往桌子上鋪紅色的塑料桌墊,宴席快要開始了。
宴席開始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的流程,那便是接新娘。
若是按照常規的流程,張闊早就該去新娘家裏接人,可明雪也是大院裏的人,兩家離得不遠,走幾步就到了,犯不着早出發。
支筆先生見馬上要開席,找到張闊,吩咐他去接新娘,周圍的一群小朋友起鬨着跟在迎親隊伍後面,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新娘很快就來了,是張闊一路抱過來的,在眾人的起鬨聲中,張闊把懷中的明雪抱進婚房裏才放下來。
明雪穿着一身潔白的婚紗,婚紗上部分鑲嵌着褶皺花紋,看上去十分洋氣。她頭頂別著一條長長的頭紗,頭紗飄逸地垂在兩肩,宛如仙子。
明雪本身長得好看,如今又穿着一身潔白漂亮的婚紗,很多小朋友圍在她身邊,鬧着要和新娘子親近。
甚至還有小朋友伸手去扯她頭上的頭紗,弄得明雪心裏憋火。
年輕一些的孩子似乎對這種西洋婚紗很感興趣,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個漂亮新娘,坐在堂屋裏的老一輩卻紛紛搖頭,表示欣賞不來這種風潮。
明明是喜慶的日子,怎麼能穿一身白呢,白色通常只在喪事上才穿的嘛。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喜歡趕潮流,結婚穿大紅色多好看、多喜慶,怎麼偏偏要學外國那些玩意兒。
孫蘭就坐在這堆老一輩人群中,默默聽着大家小聲的吐槽。
接過新娘子就可以開席了,吃過酒席,孫蘭沒待多久,很快回了家。
回到家中,她懷着心事,鄭重地詢問顧櫻:“你的婚紗要選哪樣的?是西洋那種白色的還是咱們傳統那種紅色的?”
顧櫻想也沒想,“當然是紅色的。”
孫蘭心裏鬆了一口氣,幸好顧櫻喜歡紅色,不然到時候估計也是一堆長輩在背後挑毛病。
得到滿意的回復,孫蘭隨口問道:“現在那種婚紗還挺流行的,你怎麼不喜歡啊?我看好多女孩子結婚都選那種婚紗呢。”
顧櫻直言:“我喜歡紅色。”
孫蘭一笑,“也是哦,你從小就偏愛紅色,選紅色也正常。”
顧櫻聳聳肩,“就算我不偏愛紅色,我也不會選擇白色啊。”
“為什麼?”孫蘭問道。
顧櫻抓起孫蘭的兩隻手,放在自己臉上,笑道:“媽,你自己看看我的臉,我皮膚不白,要是穿白色的,不是襯得我更黑了?”
“到時候大家一看,肯定非常震驚,心想,嘿,這是哪裏來的黑娘子!”
孫蘭被顧櫻搞怪的語氣逗笑,她忍不住摸摸顧櫻的腦袋,道:“你想什麼呢,新娘子會化妝的呀,到時候讓照相館裏的化妝師在你臉上塗一層又一層的粉,你也是個白娘子。”
“是哦。”
顧櫻似乎才想到這一層,她有些興奮地拿過桌上的鏡子,對着仔細瞧了瞧,回過頭望向孫蘭,神色頗為認真:“媽,你說我化妝之後,會比現在漂亮一點嗎?”
孫蘭捂着嘴笑起來,“傻姑娘,肯定會啊。”
顧櫻放下手中的鏡子,突然問:“媽,今天明雪漂亮嗎?”
孫蘭一愣,眼中涌動着情緒。
她一時間不知道顧櫻問這個問題是何用意,難道顧櫻心裏自卑,自覺比不上明雪嗎?
孫蘭將顧櫻攬在懷裏,按着她的腦袋道:“明雪今天很漂亮,因為她是新娘子。你做新娘那天,也會比所有人都好看。”
顧櫻將埋着的腦袋探出來,笑嘻嘻道:“那不一定,那得看化妝師的水平了。”
就為這一句話,孫蘭親自跑了好幾家照相館,又是打聽又是上門。
經過好幾天的考察,孫蘭終於為顧櫻找到一個業務水平和口碑都非常高的化妝師劉小姐,劉小姐在麗麗照相館裏就職,負責給前來拍照的人化妝。
孫蘭與劉小姐約定好日期和具體時間,只等着大婚那天的到來。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一轉眼,顧櫻與歸希文的婚期來臨。
孫蘭惦記着與化妝師的約定,婚禮前一晚,她躺下睡覺之前,不停地叮囑顧承志,讓顧承志明天一大早把顧櫻送去麗麗照相館裏化妝。
顧承志被孫蘭叨叨了十幾遍,有些無奈:“媽,你別說了,我記住了,明天一定會起來送顧櫻過去化妝的。”
孫蘭又叨念着:“你別嫌我啰嗦,我是怕明天事情多,一下子忘記了這事,那劉小姐可是很難約的,我提前半個月和她約好,你別錯過時間,不然她忙着給其他顧客化妝,小櫻想化妝就來不及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明天雞一叫就起床,絕對不耽誤,你放心!”
顧承志做出這樣的保障之後,孫蘭才安心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總有一件事情放在心上,顧承志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很快就驚醒。
他把還在賴床的顧櫻叫起來,推出自行車,載着顧櫻一路往麗麗照相館裏去。
天才麻麻亮,大院裏很多人家沒有起來,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顧櫻連聲打着哈欠,把頭靠在顧承志寬闊的背上,喃喃:“結婚真麻煩,連懶覺都不能睡。”
平時的顧櫻都是睡到自然醒,七八點鐘才起床,孫蘭知道她身子弱,慣着她。
顧櫻這是頭一次起早去辦事,她哈欠連天,懨懨地打不起精神。
顧承志看了看時間,覺得還早,於是一拐車龍頭,帶着顧櫻先去吃了一頓早餐。
吃完早餐,顧承志載着顧櫻趕去麗麗照相館時,照相館才剛剛開門。
一開門就遇到顧客的老闆有幾分意外,“嘖,你們來得可真早啊,這是掐着點趕過來的?”
顧承志憨厚的臉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他把顧櫻往前面一推,高興道:“我妹子今天結婚,來化妝,之前和劉小姐約定好了的。”
“恭喜恭喜啊,”店老闆把人客氣地請進來,“你們先坐一會兒吧,劉小姐還沒來。”
顧承志搓着雙手,問道:“劉小姐什麼時候過來啊?”
“馬上,既然你們約定好的,她不會忘記的。”店老闆說完準備去忙其他的事情。
顧承志想到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鐘頭,他叫住店老闆,問道:“一般給新娘化妝,需要多久啊?”
店老闆想了想,“快的話大概半個鐘頭,慢的話……一個小時左右吧。”
顧承志一聽,立即待不住了。
化妝師劉小姐現在還沒有來,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再加上化妝也要半個鐘頭以上,也就是說,他得耗在這裏很長一段時間。
顧承志轉頭和顧櫻商量:“既然化妝時間這麼長,那我先回去吧,等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再來接你,怎麼樣?”
顧承志倒不是覺得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太難熬,主要是因為今天顧櫻大婚的日子,家裏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他干坐在這裏,家裏就會少個人手。
顧櫻顯然也明白顧承志話里的意思,“行,那哥你回去吧,別忘了一個小時之後來接我。”
顧承志推着自行車給顧櫻做保證:“放心吧,不會忘記的,就算我忘記了,咱媽也會準時提醒我的。”
顧承志踏着自行車,很快離開。
顧櫻坐在照相館裏面,沒等多久,劉小姐踩着一雙黑色高跟皮鞋過來。
身為化妝師,劉小姐通身打扮得非常洋氣,她燙着一頭大波浪,走路時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風情十足。
劉小姐剛走進來照相館,店老闆就指着顧櫻道:“你的顧客都等着了,準新娘,上次和你約好了的。”
劉小姐記起這事,二話不說,熟練地將顧櫻拉到鏡子前坐下。
開始之前,劉小姐抬起顧櫻的下巴,仔細端詳一番,嘀咕:“有點黑啊,看來得多塗一些粉。”
不知怎地,顧櫻聽到這句話,莫名想笑。
她抬眸,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劉小姐,問道:“是不是就像往牆上刷石灰那樣?刷多了的話,這些粉會掉下來嗎?”
顧櫻腦海里閃過一層厚厚的石灰從牆壁上脫落的畫面。
她想,臉上的粉可不能像牆上的石灰那樣脫落,不然大家看到新娘子臉上白一塊黑一塊,可能會嚇死。
劉小姐聽到顧櫻這句話,一直板着的臉突然漾起笑意,“你這人還挺有意思,你放心,不會像石灰那樣脫落的,你得相信我的技術。”
說完,劉小姐恢復嚴肅的神情,開始思考給顧櫻化一個怎樣的妝容。
顧櫻聽到劉小姐的保證,也不再問東問西,她對這些不懂,就由着劉小姐為她裝扮。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照相館裏也逐漸有顧客上門。
有些顧客不需要化妝,有些顧客則指明要等着劉小姐化妝。
劉小姐只得加快速度,她速度變快,卻也沒有敷衍對待。顧櫻眯着眼睛,感受着劉小姐往自己臉上不停地塗塗抹抹,鼻子前一股胭脂味兒。
原來胭脂真的很香,難怪古時候有人喜歡吃胭脂呢。
顧櫻信馬由韁地想着,面前的劉小姐卻突然停了動作。
“好了。”她說。
顧櫻睜開眼睛,乍然看到鏡子裏完完全全化妝后的模樣,臉上滿是震驚,蹦出的第一句話便是:“完了,這下我媽都不認識我了。”
一旁的劉小姐聞言哈哈大笑,笑得眼淚猝不及防從眼眶裏滲出來。
這種話大概是對一個化妝師最高的褒獎吧。
劉小姐用小拇指抿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望着顧櫻道:“你果然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你住在哪裏?”劉小姐回憶着當初孫蘭找過來談話的情形,“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機械廠家屬院吧?”
“嗯,是呢,我其實搬過來沒幾個月。”顧櫻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一直盯着鏡子中的自己。
劉小姐瞧見她這副不敢置信的模樣,覺得很好玩,“怎麼,你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是你自己啊?你其實五官長得挺端正啊,只不過皮膚不白,人又太瘦了。你要是長胖一點,養白一點,是個美人呢。”
顧櫻聽懵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誇過她。
她揚起一張笑臉,笑呵呵地說:“果然做新娘子有特權,大家都只會誇好看。”
劉小姐撇撇嘴,“你以為我說奉承話啊?我這個人向來……”
話未說話,旁邊等着的顧客開始催促。
劉小姐沒時間閑聊,她給顧櫻做好的髮型上添加最後一筆,那便是將顧櫻額前特意留下的兩縷頭髮燙成波浪。
劉小姐說現在最流行這種髮型。
弄完這一切,劉小姐馬不停蹄地替下一位顧客化妝。
顧櫻安靜地坐在一旁,她抬頭看了看時間,才發現劉小姐動作迅速,給她化完妝只用了半個鐘頭。
可是,她和顧承志約定的時間是一個小時之後。
在照相館裏乾等了半個鐘頭,顧櫻終於瞧見顧承志騎着自行車匆匆趕來。
顧承志將自行車停在照相館外面,上好鎖,腳步匆匆地走進去。他迎面碰見一個化着妝的姑娘朝他走來,頓時一愣。
面前的姑娘難道是他妹妹?
顧承志簡直想揉揉自己的眼睛,怎麼人化完妝后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實話說,談不上多好看,只覺得很怪異。
顧承志站在原地打量走過來的姑娘,內心一陣翻湧,不禁感嘆,這化妝技術是真高明啊,竟然能將人化得面目全非,找不到一點原來的模樣。
顧承志盯着對面的姑娘看了好一會兒,眼瞧人家越走越近,顧承志也不想傻站着等待,他上前一步,正要打招呼,對面的姑娘淡然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顧承志:?
原來這人根本不是他妹妹?
顧承探出腦袋四下找尋,只瞧見靠窗的椅子上安靜地坐着一位剛化完妝的姑娘,姑娘模樣還不錯。
納悶的是,這位姑娘也正望着他。
顧承志這下不敢自作多情了,他走過去,客氣地問道:“你好,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大早在這兒化過妝的女孩?”
顧櫻:?
她一直等着顧承志進來,誰知道顧承志一進門就走不動道,只盯着一個陌生姑娘不肯挪動視線。
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家大哥開竅了,看見女孩子有了搭訕的衝動,誰知道人家女孩子從他身邊走遠他都沒反應。
她看到顧承志往照相館裏望了一圈,最後鎖定她並朝她走來,她以為顧承志是認出她來,誰想到他一開口,竟然是找人。
顧櫻忍不住哈哈大笑,“哥,你不認識我了嗎哥?”
顧承志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突然蹦出熟悉的聲音,他差點掉頭就走。
“你、你、你是顧櫻?”顧承志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完整問出這一句。
“當然啊,你看看我的衣服,你總記得我今天穿什麼衣服過來的吧?”顧櫻有些好笑,看到顧承志反應這麼大,她偷着樂,總算有人明白她剛才照鏡子時的心情了。
顧承志瞧着顧櫻的衣服瞧了半天。
沒錯,這是顧櫻今天出門時穿着的衣服,面前這個看上去一點都不像他妹妹的人的確是她貨真價實的妹妹!
顧承志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后伸手就要去捏顧櫻的臉。
顧櫻靈活地一偏頭,嗔道:“哥,你幹嘛呢,我剛化好的妝,你要給我弄花了。”
顧承志嘿嘿笑起來,“我就想看看你臉上到底刷了幾層粉,能給你刷這麼白,我看咱們家牆壁上的石灰都沒你臉上白。”
顧承志說話間一直盯着顧櫻的臉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得意地笑起來,“原來我妹妹長得也不差嘛,你看,化完妝還挺能入眼的。”
顧承志樂呵呵地把顧櫻載回家,一路上甚至高興地哼起小曲。
回到家裏的時候,孫蘭也差點認不出來,若不是她記得顧櫻的衣服,她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頗為好看的姑娘是她女兒。
顧櫻從來沒有化過妝,以前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化妝,所以孫蘭並不知道,原來顧櫻化完妝,看着也不比其他姑娘差多少。
一時間,孫蘭竟感慨地落下淚來。
聽聞顧櫻已經化妝回來的消息,歸希文那邊的支筆先生便催着歸希文來接新娘。
歸希文今天穿着一套黑色西裝,他本來生得好看,人也挺拔,一身熨帖的西裝穿在身上,看着氣度非凡。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歸希文臉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只是這笑容落到有心人眼裏,卻完全變了味。
大院裏一直都有人覺得歸希文娶顧櫻是為了氣明雪,所以他們斷定歸希文臉上的笑容很勉強,他笑着,但笑容並不觸及眼底。
這是一種裝出來的歡喜。
有人小聲議論:“看來傳言沒錯,歸希文他就是為了氣明雪,你看他娶顧櫻,臉上分明不高興。”
“對啊,哪有人大婚的日子是這副模樣,唉,歸希文和明雪多般配啊,可惜了。”
歸采紅在一旁聽到這種話,只是嗤笑:“娶個這樣的醜媳婦,誰能高興得起來啊。”
歸采紅作為姑姑,肯定是要參加歸希文婚禮的,她今天還特意把孟懷容也帶了過來。
孟懷容從小被歸采紅收養,很會看人眼色。她瞧見歸采紅當著別人的面議論未來的表嫂,覺得有些不妥,扯扯歸采紅的衣袖,小聲建議道:“媽,你別說這些。”
孟懷容不勸還好,她這一相勸,又勾起歸采紅心裏的憤懣。
歸采紅看着眼前這個懂事的孩子,心裏很是憤憤不平。
孟懷容心地善良,人也長得好,怎麼就比不過顧櫻呢?
歸希文腦子不清醒嚷着要娶顧櫻也就算了,張冬玲最後竟然也同意讓歸希文娶顧櫻,真是瘋了!
歸采紅越想越生氣,她冷着臉質問:“我難道說錯話了?你這個表嫂子本來就長得不好看,你還沒見過吧?”
“待會兒接了新娘,你看到就會知道你希文哥今天不高興也很正常,他這麼重面子的人,娶了個這麼上不得檯面的媳婦,怎麼高興得起來?”
想到這裏,歸采紅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好轉。
是了,待會兒顧櫻過來,大傢伙看到那麼難看的新娘,估計都會在背地裏偷偷笑話顧櫻吧。
聽到外面的支筆先生在安排接新娘的事情,一直都興緻不高的歸采紅這會兒精神滿滿,她主動把房間裏的歸希文拽出來,“支筆先生催你接新娘呢,你快去接新娘吧,別讓咱們新娘子等太久啊。”
看着歸希文被一群人簇擁着往顧櫻家裏走去,歸采紅靠在門框上暗笑。
孟懷容有點疑惑:“媽,你在笑什麼啊?”
歸采紅望着顧櫻家的方向,忍不住挑眉道:“我笑什麼,你等下就知道了。”
顧櫻也住在大院裏面,歸希文去接新娘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很快,一大群人擁着新郎新娘回來。
歸采紅似乎一直等着這一刻,她朝身邊的孟懷容示意:“你不是想知道我剛才在笑什麼嗎?你上前去看看就會明白。”
孟懷容不明所以,她跟着鬧新娘的人群,探出腦袋往裏瞧,瞧了半天,她興奮地跑回來報告:“媽,這個表嫂長得很耐看啊。”
歸采紅:?
歸采紅懷疑孟懷容看錯了人。
她十分懷疑地問:“你確定你看到的是顧櫻?”
孟懷容挽起歸采紅的胳膊,甜甜笑道:“媽,今天穿着紅套裙,化着精緻的妝容的人,除了新娘還能有誰啊,我怎麼會看錯人。”
歸采紅不信,她抽出被孟懷容禁錮着的胳膊,大步走上前,把看熱鬧的人扒開,“都讓讓都讓讓,等我這個做姑姑的進去看看!”
歸采紅扒拉着身邊的人,用力擠進人群,一瞧,人群中間竟然站着一位看上去還不錯的新娘子。
新娘子穿着一套紅裙,臉上打了粉,看上去很白皙。她頭上的頭髮盤起來,上面撒了金粉,左邊還插着一片金葉子裝飾。
歸采紅簡直無法把面前這人與平時的顧櫻形象聯繫起來。
原來人化妝之後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嗎?這根本看着就不是一個人!
這樣的顧櫻說不上多美若天仙,但也絕對不難看。
歸采紅已經聽到身旁有人小聲討論。
“哇哦,這顧櫻化了妝挺好看的呀,這一套紅裙也挺配她。”
“所以說嘛,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任何人只要稍稍打扮,都難看不到哪裏去。”
歸采紅聽着這些言論,表面上無動於衷,內心裏已經氣得飈火。
呵,早知道就裝病不來了,這場婚禮真是看得窩火。
歸采紅興緻缺缺地吃完酒席,壓根不願意多逗留,沒多看新娘子一眼,領着孟懷容直接回了家。
等到賓客散盡,歸家也開始要收拾。
擺在大院裏的桌子椅子要歸還給大院裏的其他人家,該給廚師以及其他幫忙人員的酬勞也要給到位,最後還要和支筆先生對一下賬本。
總之,賓客走後,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
這期間,最閑的兩人是歸希文和顧櫻。
他們兩人被強硬鎖在房間裏,依着長輩們的叮囑,早點休息。
這裏的習俗不興鬧洞房,不過新郎和新娘要一直待在房間裏,早點完成造人運動,這是長輩們殷切的祝福。
張冬玲和歸向榮把瑣事處理完,回到家裏準備去房間外面聽聽動靜,結果他們瞧見房間門口竟然蹲着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張冬玲氣急敗壞地一把薅走歸希武,在他圓溜溜的腦袋上狠狠敲了兩下。
“小小年紀不學好,誰讓你偷聽牆角的?你哥今天大喜的日子,你竟然躲門外偷聽?”
張冬玲把歸希武扔給歸向榮,“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兒子!”
歸希武瞧見偷聽被抓,哭兮兮望着自己的老爸,張口就要求饒,張冬玲一把捂住歸希武的嘴,“噓,你小聲點,別影響到你哥洞房。”
說完,張冬玲偷偷貓着步子朝婚房靠近。
歸向榮:“……”
呵,兒子像誰你心裏沒數嗎?
歸向榮看不下去,一手薅着歸希武,一手拉住張冬玲,“得了,都早點休息吧。”
張冬玲企圖掙扎,“你別拉我,我就稍稍聽一下,就聽一下行不行?”
“不行。”歸向榮直接將不着調的妻子拉回房間。
張冬玲沒能聽到動靜,一雙眼睛望着婚房方向,滿臉遺憾。
然而,裝飾得很有氛圍的婚房裏,並沒有發生長輩們想像的造人事情。
歸希文一進來就躺在床上睡著了,叫都叫不醒。
他身上冒着酒味,也不知道被人灌了多少久。
顧櫻沒管他,坐在鏡子前,一點一點把頭上的裝飾取下來。她要卸妝。
正對着鏡子拆頭髮時,啪的一下,房間裏的燈滅了。
顧櫻往窗外瞟一眼,窗外也是漆黑一片,她猜想到這大概是大院裏停了電,她想起之前為了應付停電而準備的蠟燭,起身就要去拿。
突然,她意識到她已經嫁了人,蠟燭放在娘家,這裏是歸希文家裏。
顧櫻在黑暗中獨立站了好一會兒,平復一下翻湧上來的情緒,才摸着黑一步一步走到床前。
她想把歸希文搖醒,問問蠟燭放在哪裏。
誰知沒找准位置,不小心按到某一處柔軟。
黑暗中,顧櫻聽到床上明明該熟睡的人傳來一聲悶哼。
顧櫻挑眉。
嗯?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