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
張濤一大早起來,迷迷糊糊洗漱完,隨意抓了件褂子往身上一套,風風火火出門上班。
一出來,猛然撞見恣意靠在牆邊的歸希文,張濤嚇了一大跳,原地彈出兩米遠,“卧槽,大哥你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是會嚇死人的!”
張濤拍了兩下心口,覷着歸希文,嘴裏開始滑油:“你一大早等在我大門口乾啥?想和我約會啊?那不行,我得去廠里上班,要不咱們約別的日子也行。”
“滾!”歸希文一腳踹向張濤。
張濤靈活一扭,避過歸希文的攻擊,笑嘻嘻道:“你一大早等在我大門口總不能就是為了說句滾吧?那我真滾了,你別後悔啊。”
歸希文一把薅住張濤的胳膊,遲疑着道:“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什麼事?”張濤收起嬉笑的神態,問得頗為認真。
歸希文緊抿着嘴的唇幾度張開,想說卻不說。
張濤等得着急,一巴掌拍向歸希文的肩膀,“哎喲大哥,你到底說不說啊。要是不說,那我去廠里了。”
張濤嘴裏說要走,身子卻誠實得很,半步也沒挪開,他心裏清楚,歸希文這會兒來找他,估計是真有什麼要緊的事。
歸希文也沒多耽誤,直問道:“你上次說的話是真的嗎?”
“什麼話?”張濤摸着後腦勺,半天想不起自己說過什麼重要的話,竟然讓歸希文還一直惦記着。
歸希文神色冷下來,瞟向張濤的眼神格外犀利。
張濤求生欲驟升,立即擺出雙手為自己辯解,“哎哎哎,這真不是我的問題,你想想我一天要說幾千上萬句話,我怎麼知道我說了哪句話被你放心上了?”
歸希文咳了咳,“就是那天你給我那包水果糖時說過的話。”
張濤抓着頭頂的短毛,仔細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終於想起一些片段。
他似乎說過歸希文條件很好,任何女孩子都願意嫁給他。難道歸希文指的是這些話?
不是吧,歸希文一大早過來候在門口,就是為了確認這個事情?歸希文不是這麼矯情扭捏的人啊。
張濤正納悶,腦海里突然閃過昨天聽到的關於歸希文和顧櫻的八卦。
他原本對於這種傳言半點也不相信,畢竟歸希文和顧櫻,這兩人都不怎麼認識,根本沒什麼交集,突然要結婚什麼的,簡直天方夜譚。
他以為這些都是閑着沒事的大爺大媽隨便編造的,昨天面對這種言論,他只是一笑了之。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件事難道竟然是真的嗎?
張濤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哆嗦着看向歸希文,結結巴巴:“你難道、你難道真的要……”
憑着張濤語無倫次的模樣,歸希文已經猜到接下來的話,他一腳踢在張濤屁股上,“滾吧,再不滾就要遲到了。”
張濤瞬間回過神,頓時滿臉糾結滿臉痛苦,這時候真不想去上班,他只想壓着歸希文逼迫他把實情都交代清楚。
可現實很殘忍,遲到不僅要挨批評,還要被罰錢。
權衡之下,銅臭味還是戰勝了好奇心,張濤一路向廠里狂奔,邊奔邊回頭放話:“你給我等着,我一下班就去找你!”
看着張濤很快消失的背影,歸希文搖頭苦笑。
得,什麼都沒問出來。
往回走的時候,歸希文埋着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路過供銷社,歸希文偶爾抬頭看了一眼,莫名想起那天押着顧櫻過來買白糖的情形。
他停住腳步,站在供銷社外面,怔怔望着門框上的木牌,有些出神。
記憶里,顧櫻捧着一袋白糖,笑盈盈地從裏面走出來的畫面躍然於眼前,歸希文有些恍惚,彷彿置身在前塵往事中,看到了不可追溯的以往片段。
直到面前的人開口打招呼,歸希文才猛然驚醒。
原來眼前的顧櫻是實在的顧櫻,不是記憶里的虛幻。
歸希文偏過頭去掩飾剛才的失神,他淡淡應了一聲,算是回應。
顧櫻沒想到剛從供銷社裏面出來就碰見傻站在外面的歸希文,歸希文愣愣地站着,半天動也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櫻禮貌性地打了招呼,沒話找話:“好巧,你也來買東西?”
“不是。”
乾巴巴的一句話,堵了讓人接話的衝動。
歸希文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生硬,他咳了咳,企圖說明來意,幾次張嘴,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正做着心理建設,面前的顧櫻突然開口:“聽說你要娶我?”
歸希文一愣,深色眸子盯着眼前的人,有幾分意外。
他沒否認,放在口袋裏的手慢慢緊張地握成拳頭。
顧櫻望着他,又道:“你說要娶我就娶我,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呢?”
顧櫻的神色很認真,她表情似笑非笑,眼裏清澈坦蕩,似乎不像是在說謊。
歸希文心裏拔涼,此刻只想把張濤胖揍一百頓。
握成拳頭的手,掌心已經涔出汗,安靜地待在口袋裏,讓人看不出端倪,一如歸希文冷着的臉,絲毫看不出底下翻湧着的情緒。
靜默幾秒,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
顧櫻笑着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遞給歸希文,“我答應。”
歸希文猛然抬眸,正對上顧櫻一臉溫和無害的笑容。
那笑容太過純潔,一下子刺痛歸希文的良心,他揮開顧櫻的手,語氣冰冷,“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娶你嗎你就答應?”
顧櫻呲笑一聲,帶着無限包容的語氣:“不管你為什麼娶我,我都答應。”
歸希文怔住,一雙狹長的眼睛眯起來,視線全部落在面前人身上,他企圖從顧櫻臉上看出一點破綻,但一無所獲。
“為什麼?”他問。
顧櫻沒回答,只是把水果糖塞到歸希文手中,語氣真誠:“謝謝你姑姑送來的糖。”
直到顧櫻走出視野,歸希文才收回探究的目光。
他愣愣看着躺在掌心裏的糖,久久沒有回過神。
大院裏關於歸希文和顧櫻的謠言越來越多,大傢伙都傳遍了,住在大院裏的明雪自然也聽到風聲。
不過她忙着準備婚事,一點也沒有心思關注這件事。倒是她的好朋友李晴,時不時過來跟她發牢騷。
自從明雪和張闊的婚事定了之後,李晴下了班經常跑過來幫明雪在挑選東西方面提建議。原先李晴總要八卦明雪選擇張闊的理由,現在聽到歸希文和顧櫻的事情,她立馬改弦易轍,奮起攻擊。
“哎,小雪,你說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啊,歸希文怎麼會看上顧櫻呢?但我看吳嬸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李晴壓根不相信這是真的,可吳嬸說得那樣真實,她心裏有點相信,又不太願意相信。
明雪挑着被套花紋,不甚在意:“可能是真的吧,不過以歸希文好面子的脾性,這麼做大概是為了氣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李晴激動得跳起來,“歸希文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瞧上顧櫻那種人,他就是看你悔婚,心裏氣不過,所以找個處處不如你的,故意氣你對不對?”
“嗯,多半是這樣。”明雪說著,拿出幾種花紋遞給李晴,“你看看這幾種花紋,你覺得哪種好看?”
李晴根本沒心思替明雪挑花紋,她隨意選了一種,接着剛才的話題問道:“那你氣不氣啊?”
明雪愣了愣,隨即笑起來,“我有什麼好氣的。”
“真的不氣嗎?”李晴偷偷觀察着明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試探:“我其實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選擇張闊啊?”
張闊那條件,實在是太普通了,放在大院裏是她都看不上的存在,怎麼明雪偏偏會選擇張闊呢?
李晴不懂,只覺得明雪這樣漂亮的美人,嫁給張闊,屬實吃了大虧。
明雪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周圍人沒有一個人理解她,別說李晴,就連她父母也不理解她,甚至還有人認為她中了邪,腦子不清醒才選擇張闊。
可這些人哪裏知道,大院裏最不起眼的張闊,以後是混得最好的人,她現在吃點苦算什麼,以後享福的日子多着呢。
這些人不懂就不懂吧,她也懶得解釋,反正要不了幾年,大家就會親眼見證她的眼光是多麼精準。
李晴沒等到明雪的回應,嘟起嘴,滿臉不爽:“這樣倒是便宜那個顧櫻了。”
李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顧櫻的場景,顧櫻灰頭灰臉的模樣,那真真是個從鄉下搬過來的土包子,連垃圾都不知道往哪裏扔的鄉巴佬。
明明條件那麼差,處處不如人,卻還能嫁給大院裏條件最好的歸希文,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為什麼自己的運氣沒有這麼好呢?
“便宜顧櫻?”明雪挑眉,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好笑。
歸希文婚後不久就會撒手人寰,這有什麼好的。
顧櫻嫁過去也只是守寡而已,她註定是要死老公的。
明雪似乎心情極好,她一臉高深莫測:“這話說得有些早了,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