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彼岸花枯敗的花枝鋪滿了一地,原本夢幻的場景也因此顯得有些恐怖。
在那湖水中心的石台上，有一個人影緩緩起身。她穿着大紅色的舞裙，背對着眾人,身姿婀娜。
在傳說中,彼岸花是地獄的引魂使者,它開着的地方,總讓人聯想到地獄。人們覺得它是不詳的徵兆,卻忘記了它真正的寓意。
它開在地獄，是為給離開人間的靈魂指引一條光明的道路，使其得到安慰,洗去人間遭受的苦難，能夠以安心的姿態重入輪迴。
而現在,象徵著指引與安慰的地獄之花，卻全部枯萎。
......
“求求你！我的女兒長的那麼好看，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年輕的男人哭訴着，他眼裏滿是絕望，穿着粗布衣服，衣擺還有幾個破洞,與周遭豪華的裝飾格格不入。
而在男人身旁,是一個長着精緻臉蛋的小女孩，她穿的比男人還要破，全身灰撲撲的，卻完全遮蓋不了她的氣質。
有些人，美在骨子裏。
衣着精緻的老鳩打量着面無表情的女孩，她的目光審視，就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貨物一般，衡量着它的價值。
“這丫頭模樣確實長的好看......”
老鴇圍着女孩轉了一圈,又有些鄙視的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道：“去拿你的銀子吧。”
“拿完，你就在沒有閨女了。”
“好！好！謝謝老鴇！”
男人原本愁苦的臉瞬間綻放出了笑容，他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就樂呵呵的跟着一個大漢身後，去拿銀子了。
至始至終，男人都沒有看向自己的女兒。
房間裏，只剩下老鴇和女孩。女孩一直安靜的沒有說話，只是雙手緊緊揪住了衣角。
已經有些歲數的老鴇撫摸上女孩的臉，她抬起面前稚嫩的臉龐，看了許久，才微微輕嘆一口氣。
“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你以後就叫楚兒吧。”
“你也別想着你那個爹了。”老鴇看着女孩倔強的眼眸，這麼說著：“這就是你的命。”
.......
“哎呀，小楚兒，你就別鬧脾氣啦。”
已經明顯年邁的老鴇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神色說不出的驕傲。都說十三四歲的女孩稱為豆蔻年華，‘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描繪的就是這個年紀的豆蔻少女。
而眼前的薛楚兒，簡直比詩中描寫還要讓人心動，她安靜的坐在那，清冷的氣質看起來就像是天上的仙女，落在凡塵，卻腿不去那一身高貴婉約之氣。
她被養的極好，也極為出色。但是再出色，她始終身在泥潭。
“明個就是你最後的期限了，乖孩子，你要不找個人把你贖了，要不就乖乖聽阿娘的話。”
老鴇原本驕傲的臉色在女孩的沉默下，轉為了無奈。
“聽阿娘的話，明天初夜挑一個財主，風光一點，多給自己謀一些銀子，比什麼都強。”
她說完，自己反而嘆了口氣。
“現在這世道，兵荒馬亂的，能有個安穩地就不錯了。聽阿娘的話，別倔。”
女孩始終沉默着，最後在老鴇的凝視下，緩緩地點了頭。
“這就對了。”
老鴇原本嚴肅的臉上瞬間又變回了那副親切的笑容，她又勸解了幾句，才哼着小曲走了。
......
“誒，你聽說了么？那個頭牌楚兒那事。”
“怎麼沒聽說？”另一個人回道，“運氣可真好，居然被成將軍看上，直接把她贖身了。”
“可不是嘛。”最開始提出話題的男人表情激動，道：“我都準備好銀子，打算買她一夜了！”
“誰想那小娘們，居然在前一天晚上偷跑。還遇到了那回城的將軍，簡直就是話本里的故事啊。”
“嘖嘖，拉倒吧，就你那些銀子，爭的過錢大掌柜？”另一個人露出鄙視的表情，又接著說：“你說那她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不然怎的那麼巧？”
那人被這麼嘲諷一句，也不惱，訕訕一笑，道：“我感覺就是。你也知道，那樓里的女子嘛，可不就盯着錢么？”
另一個男人點點頭，一臉贊同。
“我猜也是。那個楚兒也是個有心眼的，虧得成將軍大氣，直接贖了她，當個府上的小妾，可不就是麻雀變鳳凰了？”
“是也是也。”
......
“你昨晚聽到了么？”
府上，一個丫鬟竊竊私語道：“昨晚將軍帶回來的那個楚花魁...”
她沒有說下去，眼睛賊溜溜的轉着，臉上帶着一些鄙夷。
“那可不聽到了，叫的可大聲了！”
另一個丫頭回道：“能被將軍收下，可不就是天大的福分？居然還說願什麼...願啥來着？”
“願為牛為馬，報答大人恩情...”最開始的丫鬟答道，“管它什麼呢，怎的不識好歹，多少人願意過上那富貴生活，到了她那......”
丫鬟翻了個白眼，顯得有些憤憤不平，‘呸’了一口，罵道：“下賤女子，就是沒有眼光。”
“為何將軍就看不上我？”
......
“那成將軍早年帶兵打仗，怕不是落下了病根，如今在家休養，怕也沒有多少日子了。”
“哎~”
一個大朝官員嘆了口氣，語氣可惜道：“可惜了。成將軍乃大將啊......”
“哎喲！這的話你怎麼可以亂說！”
另一個官員阻止道，他環顧了下四周，見沒人注意，才小聲提醒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那大朝官員被他嚇了一跳，也下意識的朝四周望了望，才鬆了口氣，又不死心的接着道：“有啥說不得的？我說的乃是事實。”
“我聽.....”那官員朝天上指了指，才接著說：“按那位的指示，怕是連風水寶地都選好了。”
“還有那珠寶小妾，通通都要。”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那個有名的楚妾，最得將軍喜愛，怕是要一輩子都給將軍唱曲了。還是被將軍親自下令的。”
另一個官員被這消息一驚，隨後冷靜了下，才嘆道：“也是好福分。”
“那可不。等到了地下，也算是佔了光。”
......
南朝204年，成將軍秘密下葬於京州群山，隨行百來將士，無一返回。
昏暗的地下空間內，被稱為‘楚兒’的女子被捆縛在棺材裏，她眼角還殘留着淚水，真的襯了她的名字，格外楚楚可憐。
她瑟縮在棺材裏，緊緊的閉着眼，聽着棺材外的叫喊聲、求救聲、咒罵聲......
他們都不過是棋子而已，只要上面的一發話，就算是死，也由不得自己。
名叫楚兒的女子禱告到底是沒有成功，棺材外面真的就響起了聲音，‘悉悉索索’的，棺蓋被從外面慢慢的打開，隨之出現的，是一雙瘋狂的眼睛。
那雙眼睛屬於一個中年的男人，他看着棺材裏瑟瑟發抖的女人愣了下，沒想到居然還是個活人。
但是這愣神並沒有持續太久，瘋狂又回到了男人的眼中，他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抬腳跨進棺材裏，緩緩蓋回了棺蓋。
......
在那漆黑的地下空間中，一道紅色的身影在地下爬行着。
修長的指甲狠狠的插進地下，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挪移着，紅色的裙擺在地上拖成一條血路，黑色的長發已經披散。
“呸，你個喪門星！真跟那娘們一樣，一點福氣都帶不來！”
年幼時，賭瘋了的男人咒罵著，牆角還有瑟瑟發抖、傷痕纍纍的女人。
“聽阿娘的話，這就是你的命...”
上了年紀的老鴇感嘆着，隨手便把她推向了房間裏的男人。
“不過就是個下賤女子！得了將軍的青眼，還在這裏假清高！”
丫鬟們躲在角落裏，嘴臉惡毒。
還有，那個男人，一臉晦澀的看着她。
“楚兒啊......一輩子都給我唱曲如何？”
紅色的身影爬過來一具具屍體，終於，她來到了那個人的棺材前。
黑髮下，原本清冷的雙眼變得血紅，無邊的恨意支撐着她打開了厚重的棺材。她一把拽過男人手中的鑰匙，將屍體丟出，自己模仿着躺了上去。
她沒有力氣將棺材合上，只是睜大的雙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黑暗。
黑暗中，有紅色的微光閃現，一朵朵血紅色的花從屍體下冒出，它們的根須密密麻麻將屍體掩蓋，將那些不甘的靈魂引向地獄。而那些被掩蓋的屍體也隨着花朵的綻放，轉為安詳的表情。
不一會，整個地下空間都被這紅色的花朵覆蓋，只除了一個地方，那個主棺材......
‘來吧...踏入輪迴...獲得新生...’
有誰的聲音在女人耳邊回想，她的雙眼睜大，眼角一道血痕流下，身軀僵硬，顯然已經死去。
‘忘卻吧...將這份仇恨消泯...’
‘忘卻吧...忘卻吧......’
紅色的花綻放在黑暗中，緩慢的朝着石台蔓延。
重入輪迴...獲得新生...
記憶中，有誰的嘆息聲再次響起‘這就是你的命！’。
這就是你的命...這就是你的命...這就是你的命......
不！
蔓延的根須像是受到什麼攻擊一般，猛地停止了動靜。石台上，女人的雙眼睜大，直勾勾的向上望着，就像要突破重重土層，直達蒼穹！而她手中的鑰匙，散發著奇異的光輝。
命...她才不要認命！
我生，要受你們欺辱！我死，還要受你們擺佈！
什麼放下仇恨，什麼重獲新生，不過是虛偽的借口！就算魂飛魄散，我也要讓他們嘗一嘗痛苦的滋味！！
屍體手中的鑰匙的光芒越來越亮，最後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石台下有水流湧出，來自忘川的河流形成了一個小湖泊，靜靜的環繞着中間的石台，就像是在凝望着這個遲遲不願踏入輪迴的孤魂。
一切的仇恨，一切的災厄被困死在了這小小的地下墓室里，女屍藉助她手中的鑰匙，將成將軍和那些將士的靈魂囚禁在這個小小的洞穴中，就連忘川的河水，也洗不清這份仇恨。
直到幾百年後，三個盜墓賊打開了門，他們打破了平衡，拿走了鑰匙，從仇恨中誕生的惡鬼也因此有了重回人間的機會。
她已經與仇恨融為一體...她要報復這世間所有的不公......
打破地獄的大門，讓所有的不公都得以都能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