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祝楊在沙發上查看阿姨送的禮物,拿出兩雙限量的同款球鞋,他翻小一點的那雙,驚訝:“阿姨怎麼知道我穿多大號的鞋?”
陸映川去浴室拿來一條幹毛巾,站在沙發后蓋在祝楊的頭上,幫他把頭髮上的水珠擦乾。
“職業病。”陸映川說:“觀察力很好。”
“也是。”祝楊感嘆,說:“真讓阿姨破費了,還帶着我的份。下次阿姨過生日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得好好準備禮物。”
陸映川笑了聲,隔着毛巾搓揉他的頭髮,說:“還早。”
放下球鞋,祝楊抬起頭,扯起嘴角:“川哥,我們成功一半了。”
動作停頓,陸映川垂眸看着男生輕鬆的笑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嗯,去洗澡,換衣服。”
“不想動。”祝楊懶懶說:“讓我歇一會兒。”
去外面玩了一天,祝楊現在全身都是懶氣,只想一動不動躺着。
陸映川放他偷懶,先去洗了澡。洗完出來,他去冰箱拿出冷凍的肉類材料,給兩隻貓做貓飯。
祝楊趴在沙發上,盯着廚房裏穿着灰色T恤的英俊背影。看了一會兒,他側着臉說:“馬上放寒假了,我記得好像沒多少天。”
“十天。”陸映川切着煮好的雞胸,兩隻小饞貓在下面蹭着他的褲腿團團轉。
“靠。”祝楊把臉埋進沙發靠墊,悶悶說:“十天,十天算什麼寒假?都不夠我補覺。”
“補不了。”陸映川說:“會發五十張卷子。”
“你記性怎麼這麼好?”祝楊轉過臉喘了口氣,枕着手臂笑道:“發多少張卷子你都記得,我怎麼就想不起來這種細節?”
陸映川淡笑一聲,放下刀把切好的肉裝盤,語氣故作嫌棄:“問誰?”
他頓了下,彷彿在思考:“因為笨?”
祝楊眯了眯眼,跳下沙發,過去從背後鎖住陸映川的脖子,偏頭咬着他的耳朵,一手從他腹部往下:“陸映川,你有膽再說一遍?”
陸映川彎了下腰,攥住那隻要碰他褲腰的手,嗓音變得啞了點,冷靜改口:“因為聰明。”
祝楊看着男生冷白的耳廓迅速變紅,使壞地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氣,沒放過欺負冰凍狗的機會。
陸映川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握緊那隻還不打算老實的手,因為用力手背上青筋隆起,剋制地閉了閉眼。
“這就慫了。”祝楊貼着他的耳朵,惡劣嘲諷。
陸映川緩緩睜開眼,眼底一片涌動的暗流,最後警告:“鬆手。”
“我要不松呢?”祝楊挑眉。
陸映川稍微垂下眼睫,遮住暗沉的眸光,沉默兩秒,平靜地說:“那就別松。”
祝楊:“?”
還沒反應過來,陸映川抓着他手腕的手忽然鬆開,手臂繞過來環住了他的腰。
下一秒,祝楊整個人體驗到騰空的感覺,被陸映川藉著這個姿勢扛到了肩膀上,一聲不吭往房間裏走。
兩隻貓跳上廚台,自助開餐。
祝楊仗着明天還要上學,才敢跟男朋友耍了一次流氓。
察覺到這人危險的心思,祝楊警告:“你別跟我鬧,明天還上課。”
陸映川用腳踢開卧室門,語氣淡漠:“不影響。”
祝楊漲紅着臉說:“你是不影響,我有影響。你他媽放我下來。”
最近他們本來就不太節制,嚴重超出了一周一次的潛在約定,今晚再來,祝楊真不能保證他明天上學會不會趴桌子睡着。
陸映川把人扔到床上,一臉冷酷地去拉抽屜,淡淡問:“玩不起?”
跌到床上,祝楊撐着起身,氣笑了:“我玩不起?你要臉嗎?這幾天都陪你玩多少次了?”
陸映川裝作挑選道具,嘴角慢慢繃緊。
就是嚇唬嚇唬人。
明天還要上課,這幾天不太節制,他沒想再做什麼。
“陪我?”陸映川拿出一盒道具,冷漠轉頭,視線高高在上地緩緩掃視他,用欠揍的語氣說:“你明明也很喜歡。”
祝楊眼皮跳了跳,捏緊拳頭,想上去給這不要臉的狗東西一拳。
陸映川忽然輕笑一聲,放下手裏嚇唬人的小盒子,合上抽屜,淡淡把話問回去:“知道慫了?”
“……”
祝楊看他幾秒,心裏不太服氣,冷笑一聲:“陸映川,你行,你給我等着。”
陸映川不跟他鬧了,過去揉揉他的頭,囑咐:“去洗澡,早點睡覺。”
男生捧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跳下床徑直進了他的浴室,衣服脫了一地,懶懶使喚:“給我找套睡衣。”
陸映川看了眼手掌側面被咬出來的牙印,好氣又好笑。
把地上的衣服一一撿起,陸映川臉上帶着一點不自覺的輕鬆笑容,打開衣櫃,找了套自己的睡衣送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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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最近的生活太安逸滿足,陸映川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前世的事。
那些過去的執念,全都被他藏進了潛意識的牢籠。
這一晚,他夢到了一點前世的事情。
是祝楊發生事故之後的事。
一個人離開后,過去的一切存在感,在這個世界生活過的痕迹,會逐漸被時間抹去,就連人們腦海里的記憶也不能永久保留。
那一個月裏,陸映川每次下班回到家,都會產生強烈的懷疑。
那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過?
太過耀眼,像一道短暫照進他人生里的陽光,傍晚時分自然地消失在天際線。
那個人留給他的一切回憶,就連那僅有一次的爭吵,都生動活潑得很美好。
陸映川在懷疑里迷失了幾天,然後固執地選擇相信,並試圖證明男朋友的存在。
陸映川當做男朋友還正常存在,把他的所有東西都完整地保留在房間裏,甚至會按照那個人的習慣,出門時故意把物品挪動弄亂一些,下班回家后再一一收拾好,彷彿那個人白天在這裏到處活動過,晚上出去和朋友喝酒聚會。
他們的家裏很少來客人。
那段時間,陸映川會有意邀請一些學者來家裏談事情。
受邀請人的特徵大體相似,像是一群實驗數據。他們都不熟悉陸映川的私生活,也對外界亂七八糟的傳聞沒有興趣,不知道他還有男朋友。
那些被邀請而來的人,進門后都會表現出驚訝。
陸教授的家和他們想像中不太一樣,完全不符合他平時似有潔癖的習慣。
然後他們便會自然地詢問。
——“您不是一個人住嗎?”
聽見這個問題,陸映川的眉眼會稍微舒展,神情也變得輕鬆。然後他會放下手裏文件,照顧客人的感受,起來簡單收拾一下,把亂扔在沙發上的衣服掛進衣櫃,地上的遊戲手柄和光盤放進收納盒,從重力口中拿走男朋友亂丟的充電線。
無比熟練地做完這些,他再坐下,自然地回答:“嗯,和男朋友一起住。”
聽見回答,那些人只是驚訝原來陸教授有男朋友,倒也不覺得奇怪。
直到過了幾天,那些人聽說了陸教授男朋友的事,再次在學校里看見他,每個人都表現出擔憂,都會關切地建議他去醫院接受心理治療。
陸教授神情就會突然冷漠下來。
這樣的證明實驗持續了幾個月。
因為經常邀請客人去家裏,陸映川的生活甚至表面上看起來更活躍了一些,有了點人情味兒。
陸映川一次次的證明失敗,終於放棄了外求實驗結果。
他的工作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生活也依舊井井有條,一切都好像幾個月前的日常。
只是他不再回卧室睡覺了。
因為那個每天空着的半邊床,會讓他暫時清醒,然後強烈的不滿和違和,就會佔據他麻木的情緒。
一個周末,林聞今來了。
林聞今在房子裏轉了一圈,眼神越來越複雜。
打開冰箱,看見日期新鮮的可樂和零食,他做了個深呼吸。
最終他沒能留下來聊天,走得很快。
臨走前,林聞今憋了憋,還是忍不住,在門口紅着眼睛回頭說了句:“川哥,你醒醒吧。”
陸映川彷彿沒有聽懂,神情冰冷,淡淡問:“什麼?”
林聞今幾乎是落荒而逃。
面對着匆匆關上的門,陸映川原地站了幾分鐘。
他站在自己製造的完美現場,看着周圍的所有生活痕迹,再次被喚醒了一會兒。
他發現,這個現場還是不夠真實。
那天,陸映川終於清醒了,他放棄了獨自表演。
他把男朋友的所有物品都收進了幾個收納箱,一一分類整理好,放進儲藏室,冰箱裏的飲料零食也全部拿去學校,分給了學生。
彷彿戲劇終場落幕。
演員的生活回歸本質。
沒有娛樂,沒有朋友,下班后沒有人在家裏搗亂,給他添麻煩,折騰他一起做浪費時間的小事。
這才是陸映川原本該過的生活。
他過上了自己正常的人生,卻也失去了行動的力量,一切動力的源頭好像被關掉。
陸映川回到卧室睡覺,在那張冰冷的床上,一次又一次被心臟突然的悶痛弄醒。
到了最後那幾天,陸映川才發現,人對自己的死亡是有強烈預感的。
他用了一周的時間,平靜地做好一切準備,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捐出,把已經年邁的老貓送給了值得信任的研究生。
他把自己的東西幾乎全部送出去,只留下了男朋友的物品,用那些東西過最後的生活。
最後一天上班前,陸映川換上西服,用祝楊的杯子泡了一杯咖啡,坐到沙發上從頭到尾仔細復盤。
是從哪裏開始出了錯。
他不該同意的。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同意配合表演,就不會有這個虛假的舞台,這些虛假的記憶。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
重來一次,他一定會忍住,一定會藏好。
不管那個人怎麼誘惑他,怎麼用甜言蜜語哄騙他中招,怎麼用好看的笑容迷惑,他都不會再看一眼,聽一句。
只有從源頭開始改變,一切才能變得正常。
世界陷入絕對靜謐黑暗的那一刻,陸映川感覺自己墜入深淵。
他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他要重來。
他選擇重新開始。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