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表姐，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十五歲的少女，目光陰鬱卻清澈，什麼心思都能看得清。
蔣穎有些明白，她應該是故意裝病和她待在了同一個病房，為的或許是想照顧她。
“沒事，我也只是舉手之勞。”她又笑着回道。
謝雨瓏聽着，目光黯了黯，她是舉手之勞，對她來說卻是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她拉住了她，誰知道她現在是死是活。
她雖然叛逆，卻也不是個不知道好歹的人。
“你餓了嗎？這裏有飯，剛才公交公司里的人送來的。”心裏有些不自在，又趕緊下了床轉過了話題。
“你吃吧。”蔣穎還是搖搖頭，她現在根本吃不下。
謝雨瓏剛拿起飯盒，聽到這話又放了下來。
“穎穎？穎穎？”門外又傳來喧嘩聲。
“在這邊。”跟着的是又一個熟悉的聲音。
蔣穎聞聲轉過去，眼神滿是意外，“爸，媽？”
門口走進兩個人，一男一女，五六十歲，正是蔣父蔣母。
蔣穎想要起身，二老卻已經撲到床邊。林淑娟焦急道：“你傷哪裏了，有沒有事啊？”蔣父不善言辭，站在邊上，也是萬分擔憂。
“我沒事，就是有點輕微腦震蕩。”蔣穎忙安慰道。
“這好好的怎麼就出車禍了？”林淑娟又說道。
蔣穎卻已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她記得沒通知他們啊。
“我跟你媽看都五點半了你還沒到家就給你打電話，結果你還沒說一句就讓醫生接了……”蔣父解釋道。
蔣穎有些恍惚，他們給她打過電話？仔細想了一下，一些模糊的記憶浮現了出來。
之前去做檢查的時候，暈暈乎乎間聽到電話響起，她接通“喂”了一聲后沒能再說話，就把手機遞給了做檢查的護士。那時候，好像就是爸爸打來的電話。
“哦，我一時沒記住。”蔣穎含糊了一聲，又把此事揭過。
近事遺忘，腦震蕩一個癥狀之一。
蔣父蔣母又問了幾句，蔣穎回答着，盡量讓他們安心。只是頭卻始終昏沉着，胃裏也不時的犯着噁心。
“叔叔阿姨，你們吃飯了嗎？”邊上卻又傳來謝雨瓏的聲音。她說著，又將兩個盒飯遞了過來。
“謝謝謝謝，你吃吧。”蔣父謝着推了過去。他們確實還沒吃，電話里一聽說就趕緊出門叫車趕了過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不過他們哪好意思隨便吃人家小姑娘的東西。
“你們吃好了，我再去拿。”謝雨瓏說著，卻已走過來將盒飯往他手裏一放然後又走了出去。
蔣父蔣母有些訝異，蔣穎卻只能說道：“沒事，你們吃吧。”
看着她離開的方向卻又有些深思。
她的家裏人好像一直沒來。
謝雨瓏很快又折了回來，手裏果然又拿着兩個盒飯，再問公交公司的安撫人員要兩份盒飯對她來說簡直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
回來后也沒說什麼，將一盒放在靠近蔣穎那邊的桌上，自己又打開另外一盒坐在床上吃了起來。
“吃吧。”蔣穎又對着自己的父母說道。
二老想着不吃只怕也是浪費，便也打開了盒飯，問了下蔣穎，她卻還是沒胃口。
蔣父想到什麼，倒又問向謝雨瓏：“你爸爸媽媽呢？”
謝雨瓏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又回道：“死了。”
“……”蔣父蔣母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再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一時都沒人再說話。
蔣穎在一片安靜中，卻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隱約記得還有什麼事沒做，一時卻又想不起。
這一覺似乎很長，醒來時白熾光閃亮，夜已經深了。向右望，二老都不在，向左望，謝雨瓏趴着，卻已經睡著了。原本是個乖戾的少女，睡容卻特別純真。
頭還有些痛，噁心想吐的感覺卻沒了，蔣穎有些口渴，見桌上放着水，便又支起身去拿。
“吱嘎——”一聲，病房的門卻被推開了。蔣穎回頭望去，卻又愣住，“表姐？”
進來的人三十左右，剪着利落的短髮，妝卻畫得很濃，整個人看起來帥氣又滄桑。多年不見，她比原來瘦些，要不是輪廓還在，簡直認不出來。
她是她的表姐，十八歲那年帶她一起去酒吧的那個人。
“嗯，是我。”盧舒珊應了一聲卻又走到她的邊上，把水擰開遞了給她。
“你什麼時候來的？”蔣穎接過，又問道。
“九點多來的吧，跟我媽一塊兒來的，看你睡著了就沒喊醒你。你現在怎麼樣，好點了嗎？”盧舒珊又問道。
“好多了。我爸媽呢？”蔣穎問道。
“明天還有事，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反正我在倒時差，這個點也睡不着。現在還早，你繼續睡。”盧舒珊說著，又扶她躺了下來。
“幾點了？”
“凌晨一點半。”
蔣穎應了聲，又把眼睛閉上。盧舒珊則是替她蓋好了被子又走到旁邊坐進了椅子裏。
以前她嘰嘰喳喳挺熱鬧，現在卻不太愛說話。歲月洗鍊，增長了年紀，卻也磨去了脾性。
蔣穎這一覺睡得不□□穩，天未亮便又醒了過來，腦子裏卻清醒了。謝雨瓏還睡得沉，隱隱的還有些輕微的鼾聲。看向椅子，盧舒珊卻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
下了床，感覺還好，便又去了衛生間。洗手的時候看了下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有些憔悴。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受得傷。
擦乾手，走出門，想要回到床上，卻又站住。陽台上站着個人，黑衣短髮，正是表姐盧舒珊。背對着，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蔣穎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一推門，一股煙味就飄了過來。
“咳——”她止不住咳了一聲。
盧舒珊回過神，又趕緊熄掉了煙頭，“你怎麼出來了？”說著，又揮了揮手，試圖將四周的煙味散掉。
蔣穎習慣后，又輕輕關上門走了出來，“睡醒了，看你在陽台站着就過來了。”
盧舒珊轉過身，沒再說話，有種心事被看穿的沉默。
蔣穎站了過去，卻也未曾開口。
凌晨四點，醫院裏燈火明亮，四周卻是一片安靜。姐妹兩人多年未見，剩下的卻似乎只有陌生。
“好久沒看到這裏的月亮了。”隔了好半晌，盧舒珊才又說道。
蔣穎抬頭望去，天上一彎月亮，如鉤，明亮。
“聽說你也離婚了？”頓了頓，盧舒珊問道。
“嗯。”蔣穎應下。她並不意外她離婚的事傳開。
“什麼原因呢？”盧舒珊又隨口問道。
蔣穎卻一時默住。
什麼原因呢？
因為楊冉莉？因為程璐？因為那兩年他對她的冷淡？還是因為十八歲那年一切的崩塌？
“表姐……”蔣穎開了口，聲音有些澀啞，“你還記得那年發生的事嗎？”
盧舒珊轉過頭，蔣穎望着她，提醒道：“八年前，在那個酒吧里。”
“……”盧舒珊沒有說話。
蔣穎的心裏卻開始翻騰，“那天晚上，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什麼？”盧舒珊定定問道。
蔣穎忍了忍，眼圈卻還是紅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想要說完，卻根本說不下去。
盧舒珊卻已然明白，眼神也在瞬間有了變化。
過往的痛苦襲來，淚水止不住在眼眶裏打轉，蔣穎忍着，不讓它掉下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所以你不知道，可是這件事卻讓我痛苦到了現在。每當我想起，都像是噩夢一樣。”
“你都不知道剛開始的那三年我是怎麼過的。”蔣穎手攥緊，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所以你離婚是因為這個原因？”沉默許久，盧舒珊才又開口道。
蔣穎搖搖頭，牙關咬緊，她無法說是或者不是，因為她自己都無法判斷。
沈明錚或許介意的，或許不介意，可是她卻實實在在過不了心中那一關。
它讓她自卑，讓她敏感，讓她無法正視自己，也讓她不敢爭取。
她之所以現在說出來，也是經過這麼多年，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所以表姐，你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誰嗎？”到最後，蔣穎又咽着問道。那天晚上送她回去的，到底是誰。
盧舒珊想了想，卻還是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腦子裏依稀有點模糊的印象，當初是有人送她回去的，可是是誰呢，那天來了好多人。
蔣穎聽着，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感到難過又絕望，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罵他一頓？打他一頓？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穎穎，對不起。”盧舒珊目光閃爍，卻又道歉。只是眼神格外滄桑。
她的生活已經一片狼藉了，她真的沒想過要把另一個人的生活也變得那麼狼藉。
蔣穎聽着這聲道歉，眼淚卻又滾滾落下。
她恨過她，怨過她，可是這麼多年，她或許也就是想聽她說一句“對不起”。
那個時候，她許以庇佑，她便視她仰仗。
她比她大三歲，她便一直信任於她。
“穎穎，再去睡會兒吧。”盧舒珊上前抱住她，眼眶卻也紅了。
凌晨四點半，一切都還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