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弒君又如何
江泊一進來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穆清朝躺在床上,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跡讓人看着驚心。
她的臉色蒼白着,雙眸緊閉,已然沒有了生氣。
怎麼能想到?這是昨日還纏着他,占不盡他的便宜,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此刻的她躺在那裏,是那麼安靜。
沈暮遲坐在她的旁邊,對外頭的吵鬧置若罔聞,眼下還有可笑的淚水。
看到她的那一刻,江泊竟不覺得悲傷。
甚至,他有些麻木,滿腦子想的還是她從前的樣子,她笑着的樣子,她眉眼勾人的樣子,她照着鏡子臭美的樣子……
本來啊,昨天晚上還在他懷中撒嬌的人,怎麼可能一下會變成這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有一種驚人的平靜。
他一步步朝着她走近。
他附在她的耳邊,輕聲道:“走,我帶你回家。”
甚至,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邊還帶着笑。
這本就是一句甜蜜的話。
當時他躺在戰場上,暈倒之際,他聽到她在自己的耳邊輕聲說。
他沒告訴過她,那個時候他心裏有多歡喜。
可是……她的家在哪兒呢?
他的太后,年少時沒了父親,小小年紀寄居在了舅舅家,後來又進了宮。
她好像這一生都在顛沛流離,從來沒有被妥善安放。
江泊剛要將她抱起來,可是手卻被人一把抓住。
他回過頭,對上沈暮遲那一雙猩紅的眼。
“你要帶她去哪兒?”他問。
“滾。”
他的喉嚨壓抑着,只說了這一個字。
那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騰騰殺意,與方才面對穆清朝時的溫柔輕語模樣判若兩人。
沈暮遲都有些被他那個樣子嚇住了。
“你放開她。”他強壓住心裏的懼意道。
“我叫你滾。”
江泊一揮手,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沈暮遲身手不差,卻也往後踉蹌了好幾步。
還未站穩身形卻被江泊一把拎住了衣襟,他看着他的眼睛,聲音沙啞也霸道。
“我從前敬你,不是因為怕你,是因為你是君,我是臣,我遵守的是君臣道義,既然你為君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義。
今日之事,你以為我會放過你?你給我等着,你對她做的,你欠她的,我會為她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誰能想到,從前淡雅清高,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江泊,會有如此盛怒的時候?
沈暮遲就被他這樣拎着。
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沒想過反抗。
反倒是抬起一雙眼,甚至帶着幾分譏笑地看着他。
“怎麼?你想造反?”
“反了,你能拿我如何?”
“呵呵……”沈暮遲聽到這話反而笑了:“朕能拿你如何呢?武安王勇冠三軍,擁兵百萬,這天下,只要你想,早拿去了。”
他以為他會怕嗎?
他說為她百倍千倍地討回去?
他不知道,該討回去的她穆清朝都已經連本帶利地討了。
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難道還不夠可憐嗎?
他這一生難道還不夠可憐嗎?
上天何其殘忍,才能給他一個如此悲哀的一生?
江泊不再理會他,抱起了床上的穆清朝,轉身就朝着宮外去了。
她實在是太輕了,抱起來輕飄飄的,一把骨頭讓人心疼。
他一步步朝着宮外去。
“冷不冷啊?”他問她。
他想她連死之前,都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幾番折騰,把身子骨折騰成了這個樣子,下意識又將她抱緊了幾分。
“大夫不是說了嗎?縱然是夏天也要穿厚些的,你呀,你呀,貪漂亮,又穿這麼薄的裙子。”
他的語調很平靜。
“等回去了,我給你買酥酪糖,吃不好?”
…………
江泊就這麼抱着她,朝着宮外走去。
他走得很慢,像是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弄疼她。
甚至,連馬也不肯騎,就這麼抱着她,走着回了王府。
城中的百姓們看到王爺懷中抱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有人耐不住好奇,探着腦袋去看。
“是太后啊!”那人喜出望外。
“太后死了!”
太后死了……
這個消息不出半日便傳遍了整個金陵城。
太后死了,北齊就該撤兵了,他們就可以出城去了。
百姓們彈冠相賀,慶祝着他們的重獲自由。
沒有人去可惜一條年輕的生命逝去。
頂多閑聊的時候會多一句,類似“原以為,那太后是個壞透了的,沒想到,她也不算人性全滅嘛。”
只有江泊,自從回了王府之後,就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中,閉門不出。
這麼一關就是一天。
青書在門外急得不行。
他守在門外,來來回回地走,又不敢進去。
遠遠的,他看見余安來,於是趕緊跑了上去。
“余安你這是去哪兒了?”他道:“王爺這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這傷還未愈,可怎麼才好?”
余安卻並不怎麼理會他,徑直走上前去敲了江泊的房門。
“王爺……”他在門外喊。
“有事?”半晌,才聽到裏頭傳來了江泊的聲音。
一如既往的清冷,聽不出情緒。
余安說:“王爺,將士們都在前頭等着您。”
“我今日沒空,改天吧。”
“王爺!”余安看樣子有些着急:“將士們都等着呢,是真的有急事要與王爺說,求王爺一定要出來見一見他們。”
余安說完,房門那頭又沉默了許久。
許久,才聽到一聲黯然的聲音。
“好。”
這一聲好字落下,又是長久的沉默,之後,門才被緩緩打開。
江泊站在門外,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憊。
此時的大廳內,已經有許多人在哪兒等着了。
遠遠看見江泊和余安來,低着聲音竊竊私語着什麼。
等到江泊走近了,整個大廳又安靜了下來。
“將軍……”
將士們通通朝着他跪了下去。
等江泊走近了才發現,整個大廳裏頭站了少說數百人,從副將、親衛、統領……都是那些與他出生入死的熟悉面孔。
此刻全都跪在這裏,諾大的大廳竟也顯得格外擁擠。
“你們在做什麼?”江泊問道,聲音依然聽不出太大的起伏。
“將軍!”
季從跪在最前面:“還請將軍帶我們,謀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