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洗出軟馥馨香,也未能讓溫宛徹底免去發愁。
她站在自己的衣帽間,目光在各種樣式精緻漂亮的衣衫上掠過來又掠過去,好幾轉了,也沒能從中挑出一件合心意的。
當真應了那句:女人的衣櫃裏永遠少一件衣服。
磨到時間臨近,她沒了法子,只能胡亂拿。杏色的弔帶短衫搭了條牛仔闊腿褲,露出一截白皙柔膩纖腰,雙腿越顯修長。穿戴妥帖后,她隨意地將頭髮吹了吹,半濕半干,蓬鬆攏香。
出門之際,一張嬌靨已給黑色的口罩盡數遮掩,唯有柔媚的杏眸亮着期待和歡喜。等她下了電梯來到門廳,眸中的期待與歡喜被她盡數斂去。
她往外走,十數步過後,還隔了段不短的距離,她似有所感,目光着落在一台黑色的邁巴赫上,只見駕駛座的車窗大開,男人的側顏沒了遮掩物,明晃晃,孤高冷清,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溫宛不禁想,當年她是不是也是站在這樣的角度看到了商栩,為數不多的少女心被勾動,經年日久,再未消失過,甚至隨着時間越來越稠密濃重。
有和風吹過,溫宛方從怔愣中醒轉,她再度往前。須臾后,停在了離商栩兩三步遠的地方,商栩嗅到微淡的薄荷鱷梨的味道,側過臉,看着慵懶又精緻的姑娘,嘴角細微地翹了翹,
“你是打算自己上車,還是我下來給你開門?”
溫宛站在原地不動,杏眸含笑,“女神斷沒有自己上車的道理。”
商栩被這話逗笑,手間也有了動作……
他當真下了來,帶着淡而清冽的薄荷香氣拂向溫宛,她真真切切地生出了一種眩暈的感覺。
她不禁有點慌亂,主動開啟了一個話題,想轉移些注意力,“怎麼這個點還沒吃飯?”
商栩引着她往副駕座,“有點事兒,錯過了飯點。”
溫宛應了聲,又問,“你想吃什麼?”
商栩想都沒想:“女神請客,女神說了算。”
溫宛被他一口一個女神逗樂,緊張和眩暈陡然散了大半,“女神這個梗是過不去了嗎?”
商栩把她之前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過了今晚就過去了。”
融融燈影下,兩個人的身影靠在一起,是靜謐,是美好,也是溫宛沒有敗給時間的悄悄喜歡。
最後,晚餐的地點是溫宛定的。
她知曉商栩的很多喜好,不觸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一間私房粥鋪,隱於【明泰】住宅區外五公里的一個街角,環境雅緻餐品精緻味美。
溫宛做主點了四樣,一碗熱騰騰的肉丸粥,三樣佐粥小菜,分別是紅油洋姜,藤椒鮑魚,薺菜春卷。
餐點上桌,溫宛示意服務生全放到了商栩的面前。他垂眸瞧了眼粥和小菜,隨後凝着沒了口罩遮掩、清麗柔和的姑娘,“你不吃?”
溫宛實話實說,“我吃過了,很飽那種,真的一粒米都吃不下了。”
商栩:“下次碰到這種情況,可以推拒的。”
溫宛好想噴他!
試問有哪個女孩子能拒絕心上人的邀約,而且,“你都喊我女神了,為了這兩個字,這頓飯我怎麼樣都是要請你吃的。”
聽到這會兒,商栩沒能控制住自己的笑聲,似水漫開。
當他笑起來,冷冽半褪,有暖意迸出。燈影撞了上去,勾繪出足以破次元壁的美貌。而他,並不知曉,稍許后便斂了笑道,“知道了。”
沒頭沒尾的,溫宛一下子沒get到,“你知道什麼了?”
商栩拿起勺子,深邃目光鎖着溫宛,一本正經回道:“以後要是沒錢了,可以把這一招反覆利用,混個溫飽沒問題。”
溫宛:“……”
她這算不算給自己養了個蠱?沒準兒哪天就會被反噬??再則文華太子爺,哪有那麼容易沒錢,她沒錢了他都不會沒錢。最後還不知道是誰蹭誰飯呢?
心裏對某人的埋汰未斷,面上卻是分毫不顯,甚至憋出了一縷笑,自然又美好,“學長你要是沒錢了,想養你的人肯定很多,男人女人都有。”
這回換商栩被噎了下,他筆直地睇了溫宛好一會兒,才說,“溫宛,你女神包袱碎了一地你知道嗎?”
一句話,溫宛便消停了。
商栩覺得可愛,似海幽深的黑眸被笑意點亮。但他並未再說什麼,專註用餐。折騰到現在,他還真的有點餓了。
溫宛安靜地看他吃,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在某一個瞬間,甚至生出了“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的想法。
商栩無從得知這幾近藏在心底的念想,之於他,只有現在。用餐的間隙,他時不時和溫宛閑聊,最近一次,他有些好奇地問她,“在航大念的什麼?怎麼轉跑道了?”
溫宛愣了下,明顯沒做好要同他聊這個的心理準備。
回過神來,反問他,“學長呢?”是好奇,也為自己贏得了思忖的時間。
商栩倒也沒迴避,以他慣有的低冷語調,“我當時想幫一個人,需要錢,這個跑道,是當時我能想到並且能做到的唯一。”
“後面深入了,才發現到其中趣味,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這番話是溫宛沒有料想到的,她其實有點好奇他要幫的人是誰,能讓商栩做出放棄既定軌跡轉換跑道這樣決定的人,對他而言很重要吧?
只是眼下,她顧不上這點好奇心了,商栩給予了真誠,她怎麼樣都要給個答案,還不能瞎糊弄。
略一沉吟,半真半假地將自己的心意攤在他的眼前,“我要說是受你的影響才來的你信不信?”
商栩笑答:“信!”
竟是未加思索,他是不相信的,溫宛知道。
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有失落湧出,微淡的,但她無法剋制……
近十點,兩個人返回【明泰】。【明泰】是北城少有的集普通住宅和別墅一體的小區。知道商栩偶爾住在這邊,溫宛便在這裏買了套房,高層複式,兩百來平。離別墅區有段距離,但又切切實實地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這個認知讓溫宛非常的有安全感,有時候一陣風拂過,空氣細密撲向她,隱隱約約,她能嗅到甜甜的味道。
有人說暗戀是一個人的不切實際的唯心主義。
她想,是真的。
因為......她時常這樣。
回到家中,簡單沖了涼,溫宛窩在沙發看電視,卻一直靜不下心。磨了會兒時間,乾脆關了,拿了杯水進了書房。開燈,融融光影溫了一室書香,高聳齊梁的原木書柜上擠滿了書,一摞摞,嚴絲合縫。
溫宛攏着水杯於一面書牆前怔怔站了許久,回過神來,踱近書桌把水杯放下,隨後來到書牆前,藉由着木質短梯從高處抽出了一本相簿。書牆上的書成百上千,她卻精準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只因這件事情在過去的幾年裏她已經重複過無數遍,只因......它同商栩有關。
商栩之前,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對一個男孩子一見鍾情,是她不能理解的神妙和不切實際。但那個傍晚過後,她總是會忍不住想起他,聽到和他有關的事兒就會豎起耳朵認真聽。
再後來,步步沉溺、深刻。再再後來,他出道了,獲取同他有關的信息變得容易。她像一隻愛囤東西的小倉鼠,一點點把他的定妝照訪問往這個相簿里搬,經曆日久,它的分量越來越沉,直至今日,她好像快要搬不動了。
她帶着相簿小心翼翼地下了短梯,回到書桌旁,又一次將她攤開。說句實在的,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翻過多少次這本簿子了,但次數絕對不少,因為簿子的邊角都有了磨損,若是其他物件,早就換了。唯獨這個,過往她不是沒動過換一個的心思,但最後,都沒能實現斷舍離。
在接下來的近一個小時裏,溫宛安靜重溫了商栩逝去的七年,與此同時,她的過去七年脈絡竟也一點點明晰。
他在業內封王,她亦成為圈內任誰也無法忽略的中堅力量。原來追着光走,時間久了,自己也能成為光的一分子。
不知不覺中,溫宛翻到了最後,從裏面抽出了一張明信片。背面先映入溫宛的視線,上面竟有商栩的簽名。
思緒,在這一個瞬間被拖回了舊時光,速度快得溫宛根本來不及反應......
一個平凡到不值得說道的傍晚,溫宛做了一件註定成為她終身難忘的事兒,因為太過荒唐、大膽。
她聽說商栩今天會到學校,翹了最後一堂課,守在出校的必經之路。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翹課,新奇又刺激,心跳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應激狀態。幸運的是,近兩個小時的等待后,商栩出現了。慣有的黑色裝束,俊酷的容貌被鴨舌帽和口罩遮了大半,但這並不妨礙她第一眼認出他。
理智回歸時,人已衝出,擋在了他的面前。
“學長,我很喜歡看你的電影,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簽個名?”
“若是不行,就算了!”
話說完,溫宛才後知後覺忐忑,惴惴不安。好在出門前,為了能最大限度的掩藏自己可能出現的失態,她刻意帶了個超大黑框。
眼鏡給了她些安全感,護着她在他強大的氣場前勉強保持鎮定。
許是從未撞見過這種事,商栩怔了怔,目光才在溫宛身上凝實。
溫宛被他盯得有點發悚,但還是硬着頭皮為自己爭取,“可以嗎?”她真的很想擁有一張商栩的簽名,很想。
只隔着薄薄的鏡片,她的期待和忐忑顯得明晃晃,根本逃不過商栩的眼睛。當下,他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驅動,伸手拿過筆和明信片,在明信片的背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就和他人給人的感覺一般,毫無章法可言,但又暗藏氣勁兒和風骨。
沒有任何情緒的簽完,他將筆和明信片歸還給溫宛,隨後,闊步離去。從頭至尾,他的情緒都是淡淡的,並不在意明信片什麼樣兒眼前的少女又對他存了什麼樣的心思,自然也無從得知明信片的正面是他第一部電影中的一幀,他站在高高的草垛前,背影入鏡,孤高不馴。照片下方,是溫宛的親筆字--庸碌者如我,在橄欖綠意中寡淡。而他,在一點點驚艷時光。
溫宛的指腹輕而反覆地摩挲着他的字,不禁有些歡喜。
過了這麼久,她終於以很厲害的樣子走到他的面前。接下來,她一定要努力得到那個角色,成為第一個能在鏡頭中不被他壓制光芒的人。
現階段或許很難,但她不會放棄。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