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嚴斯銘像條守在程松寧身邊的惡犬。
無論是誰經過,他都要咧開嘴齜個大牙示威。
謝宇璜經此一天,對這兩人藕斷絲連的關係又有了新的認知,他不得不親自聯繫這個男人,用最快的速度示弱認栽:“夠了吧?夠了吧?蹭一下都不讓啊。”
要不是看在兩人還算同事,嚴斯銘是真不和他客氣。
“禮貌的話,蹭一下就該自覺離開了。”
而不是蹭了一下還要蹭,蹭完還想拉踩。
謝導是真服了:“行,我先撤你再撤,誰不撤誰是狗!”
他可不像嚴斯銘大幾十億的身家資產,想抽個幾億出來流動都隨隨便便,幾千萬的投資甚至只是洒洒水。謝宇璜辛辛苦苦打三年工,賺得錢如今都投到《驚蟄無聲》裏了,就怕這片子不夠賺,不服不行呢。
要說嚴斯銘這一手,也的確是精準命中死穴。
謝宇璜這邊剛搞上點兒擦邊的營銷操作,“讓三金影帝程松寧錯失主角的竟然是他”這種軟文都還沒推送出去呢,他那頭立刻就反擊開始爆男主角的黑歷史、舊料!
那觀眾會怎麼想呢?
他們難道會一條一條地去驗證、去判斷嗎?
不,他們只會看得津津有味,然後先入為主。
現在就把觀眾緣給滅得七七八八了,到時候電影上映誰負責去電影院交錢?
一個大男人,怎麼就能因為前任敏感到這種程度!
謝宇璜這頭罵罵咧咧的,覺得嚴斯銘這一手操作過於斤斤計較,但事實是,歐娜也在裏頭不動聲色地推波助瀾了——
憑什麼拉踩別人藉機上位,還要求苦主大度呢?
再說了,不會真以為程松寧出去拍戲就脫離內娛了吧?
上一個想要踩着他上位的是廢太子張氏。
不信邪的話,不如去問問張亞盟現在混得如何啊。
關於這一點,早有王思賢老早跟師弟講笑話似得提起過:“你猜我在新劇組來看到誰?張亞盟!哈哈哈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我參加節目翻紅出來還得撿他不要的配角演,現在他給我做配!”
程松寧聽着也好奇:“現在電視圈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賢哥很不客氣地笑了一聲:“你崇哥還是你崇哥,崇哥出馬的劇,不是劇王也是爆款,有他在,我小小地認個第二吧,畢竟咱們小三金也提滿了不是,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
他自誇起來也不過分,程松寧反而被他的語氣逗樂。
“再往下年輕那一批,偶像劇的鮮肉太多啦,年年都爆這個頂流那個頂流的,頂流都貶值了!正劇市場這邊,要我說還是牛萌萌當機立斷抓住了機會,大熒幕不是那麼好闖的,闖得難受了就回來繼續演吧,年輕人多做嘗試,失敗了也沒關係。不過他當初換形象這條路的確走對了,戲路是真的打開了。再打磨個三五年吧,感覺會起來的。”
“女演員那邊,那還是苗妙位置獨此一份,不過俞佳現在也趕上來了。上次我提空了,她也提空了,今年要不是把《盛唐詩》提檔到第三季度,她那部《為母則剛》搞不好又是年冠。這部劇集質量評價都很不錯,她翻年過去拿小三金的幾率還挺大。”
程松寧也跟着嘆道:“俞姐是好起來了……”
王思賢說:“可不是!你這幾年除了客串完全都不拍劇集了,自然沒怎麼關注這塊,不知道這些事兒。俞佳之前和許昭聞分手的時候,那幾個大狗仔全在發喜報,吃瓜群眾猜都沒猜,直接鎖定爆料的是俞佳,全網都在慶祝她脫離軟飯男的苦海。想要大眾原諒一個任性的女明星其實很簡單,她事業心上來了,大家自然而然就重新喜歡她了。”
而俞佳也的確用這一波分手輿論,順利拿捏住了《大江流》後期的紅利,一波將自己的事業帶上全新高|潮。
程松寧聽賢哥簡單說著來龍去脈:這劇本確實爽!
“上頭大花就是這樣咯,下面流量小花爭奇鬥豔,來來去去也有過不少新人冒頭,但除非再來一個女版的程松寧,否則格局擺在這兒,幾年之內是輕易打不破的,我給你報一串名字你也認不全。祝妮、丸丸她們你還記得吧?這兩位近兩三年裏作品不斷,倒是穩住腳跟了,沒給咱呦呦田園丟臉。”
王思賢一一銳評當初的夥伴,還包括他的老同學伍贇。
“伍贇這個賤人,我演現代片,他也演現代片;我演古裝劇,他也演古裝劇,學人精!哼,還好他上次也提空了,不然我坐在台下給他鼓掌,我寧可不去現場頒獎典禮!”
程松寧被師兄逗得樂不可支:“行啦,這次你一定行!”
“那我必須行!”
師兄弟倆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親密聯繫,無論什麼時候撿起話題都有的聊,唯獨說到程松寧的感情,能說會道如王思賢也要沉默。
“你倆現在是什麼情況呢?有時候我聽別人說兩句你的八卦,聽得我心驚膽戰!有時候我覺得人家都知道你們的取向了,聊得彷彿如同你們出櫃了一樣,有的時候,又似乎只是我多想了,大家聊天的時候也習慣代入粉絲調侃那一套……”
程松寧並不隱瞞師兄:“不早就分了么。”
“分了,他還四個月跑西藏跑特么三趟?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嚴大導演開了新項目也要在西藏某個地方開機取景呢!”
王思賢說得用力時,還被口水嗆着咳了好幾聲。
“聽我說啊松寧,咱們這樣不行,不然搞得好像你多惦記他、多需要他似的,這不是純純給人把柄嗎,你現階段反正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就把人晾着別管,我就不信有人願意做骨頭都吃不上一口的舔狗!”
程松寧一時無言,他之前的冷待不就是這種做法嗎?
如果嚴斯銘是一時的冷漠就能擊退的,那這段感情最開始沒準都不可能發生,正是因為對方有種橫衝直撞的自信,又承受得住情感上接二連三的落差,死戰不退、戰意澎湃,否則以程松寧的個性,他其實是抗拒和前任繼續保持這樣的聯繫,更別提對方隔三差五就要問候,甚至特地飛過來只為確認地震后自己的狀態……
“我,我自己有的時候都想不通。”
他只能這樣和王思賢說:“也許嚴斯銘上輩子真的欠了我,這輩子來還情債了也不一定。”
“那他上輩子得欠一比多大的情債啊?”賢哥震驚!
拍了《無問天路》之後,程松寧對於因果輪迴這種佛學概念有了些思考,不至於全然的信仰,但也覺得有些道理存在的確是合理的。有些時候,抽絲剝繭都無法想明白的感情問題,那就適合來因果這一套。
“想來是不少。”
否則為什麼兩人能糾纏到這份兒上?
哥倆到底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聊,但王思賢和程松寧約定了殺青之後來看他:“你進組前我還沒進組,等我殺青了,你還沒殺青。回頭等我這邊結束了,再過來看你。”
掛斷前,他再三叮囑程松寧不要被嚴導的花言巧語迷惑。
“放心了哥,我現在是三十歲,不是二十歲……”
但說實話,王思賢不是很放心。
所以他在元旦之前打給了嚴斯銘,順便發出了來自賢哥的警告:“松寧現在拍戲正拍到關鍵時刻,我建議嚴導有假期可以陪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不是穿過狗仔的跟拍範圍,眾目睽睽之下飛到藏區去打擾他。”
嚴斯銘的確有想過趁着元旦飛過去。
事實上,他並不打算
把這次行程告訴程松寧。
嚴導的願望很簡單很卑微:他只需要遠遠地看着就夠了。
只是王思賢這通電話來得彷彿有所預兆,開門見山直接放話讓嚴斯銘別輕易過去:“我老實和你說吧嚴導,現在圈內不少人在議論你們之間的關係,你是名導大導無所謂,你有那麼多的獎那麼多的錢,你的身份、你的職業使你天然地隱藏在鏡頭之後,可他呢?你是不是忘記那張照片了?”
“我求求你做事之前也多為他想想,別只是嘴上說著喜歡,卻把一切的輿論壓力都交給他來面對!”
聽到這番話,嚴斯銘心情是複雜的。
可再一想,更需要這份感情的人是他,是他離不開程松寧,是他要死纏爛打、藕斷絲連,程松寧只是被動地承受自己,因為心軟在被動中漸漸給出回應,直到受到傷害、心灰意冷地收回感情。如今又是嚴斯銘不想放棄,兩人彷彿重蹈覆轍,又在重複同樣的流程……
*
聖誕節那天,程松寧拍了一場重頭戲。
【卓英目睹了一群禿鷲收割一隻垂死的野生氂牛。
它太老了,老得難以跋涉去尋找水源,老得甚至沒有力氣闖過鐵柵欄、去到蓄養氂牛的農場。它的牛角早已斷裂,徹底乾涸的灰黑色痕迹斑駁地佈滿殘角,直到渾濁的牛眼徹底停止眨動,雪花從天而降,落在它稀疏和雜亂的牛毛上。
一隻、兩隻、三隻。
很快,一群嗅着味兒的禿鷲降臨。
群居的食腐鳥沒有修鍊出那麼多的餐桌禮儀,它們只是遵循本能,低着和寬大雙翼比例不符的小腦袋,用鋒利的喙輕易撕開了氂牛的皮肉血管。血腥味兒順風瀰漫地很遠,一群禿鷲個個兒吃得眼紅脖子紅。
山坡上的卓英迎風站着,表情無悲無喜。
他的經還沒念完,可氂牛的軀殼只剩下一半。
這樣的場景在野外時常發生,寺院也有專門的天葬台。
只是卓英無論看了多少遍,時至今日依然無法全然適應。
他將動物的屍體想像成人,忍不住根據遺體剩餘的情況,來判斷“他”身前的罪孽:連禿鷲都不願意啃食的血肉軀體,生前到底做了怎麼的事?
一卷往生經念完,卓英又不可避免聯想到了徐志平。
徐志平年輕時候固然吃了幾年的苦,可因為那顆不屬於他的天珠,他偏偏又擁有了財富、名聲、地位,為此破壞了別人家庭的幸福,使另一個家家破人亡。但老天爺終於還是長眼,報應兜兜轉轉,最終又一個不落地全都作用在徐志平的身上……
徐志平說他要留在藏區贖罪,可這這樣人,哪怕曝屍荒野,神鳥也不願意將他的靈魂牽引轉世。卓英想,徐志平會留在這片土地上,直至自然地腐爛朽化。
禿鷲飛來散去換了一批,曾經高大威猛的野生氂牛化作一具仍然帶着血絲的白色骨架。
天色轉陰,卓英念完最後幾句佛經,隨即轉身離開。】
這一鏡拍完,程松寧立刻轉身打了個寒顫!
攝像機是拉遠了拍的,可他是切切實實距離一群禿鷲十來米的距離,它們的饕餮盛宴就原原本本地發生在程松寧的眼前,那股血腥味兒怎麼也消不散,軒子遞過來的熱水他灌了半杯,還是覺得反胃。
楊青山倒是壯着膽子上去看了看那副氂牛骨架,也不知道他聯想到了什麼,跑回來時腳步稍顯踉蹌。
“松寧今天就到這兒吧!”
老雷還在檢查航拍設備,鏡頭連過來一看,這會兒也有點反應過來了:“這氂牛還是比較新鮮的呢,要是天葬的話,據說人家那兒都是攢着一批一批來的……”
“老雷別說了,嘔!”收音師也扛不住了。
回去之後,程松寧依言休息
半天。
軒子給他打了飯菜回房間,只是二人對着碗裏的排骨忽然食不下咽,軒子開玩笑道:“現在想想,醫學生還是厲害。”
程松寧握着筷子頓了頓,到底還是夾向蔬菜:“是啊。”
18R的火拚也不是沒拍過,《惡種》裏血腥暴力的戲份更是不少,可那都是道具做出來的效果,所有演員拍攝時都心知肚明:東西是假的。哪裏比得上隔着十米出頭的距離從頭到尾看的真實?
勉強吃過飯,程松寧照例做功課。
每天,他都會花時間把那幾本經書翻來覆去的讀。
只是今天,程松寧讀得更外用力。
直到軒子算着時間端着熱水進來,和他說起楊導他們收工準備回來了,傍晚有大雪。程松寧這才泄憤似的放低了躺椅,拿過手機隨手按亮。
半個小時前,嚴斯銘發來消息:
他拍了一支程松寧很喜歡的酒,請他回來之後一起喝。
可程松寧興趣全無——
看到紅色的液體,就會想到血。
看到血,他就會想起被禿鷲蠶食的血肉骨架。
閉上眼睛眯了一小會兒,這種感覺才稍稍緩過來。
在聊天頁面欲言又止的這幾秒,已經足夠嚴斯銘來捕捉他的存在,對方很快又發來消息:【聖誕快樂,松寧,無意打擾你的工作,我希望你健康平安,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