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多看看
又傻又善良的女孩啊！
花樣年紀的少女，生生地被身邊這些自私自利冷漠的人渣們給活活害死了。
合上粉紅的日記本，夏瑾被悲傷淹沒。
來自原生家庭的痛，別人很難理解：“你為什麼不離開啊？”
被欺凌時的絕望，別人很難理解：“你怎麼不會打回去啊？”
這就像是在問一個陷進沼澤里的人：“你為什麼不走出來啊？”
夏瑾也有個差勁至極的原生家庭，她有一個敲骨吸髓的媽媽和一個廢物人渣弟弟。
在媽媽看來，她女兒就是這個家庭的奴隸，這輩子就是來給家人還債的。
她賺的錢應該給弟弟，她所有好東西都應該給弟弟，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應該要為弟弟帶來好處。
“一個女孩子就算嫁出去了，也還是要靠娘家的。你弟弟要是混得不好怎麼給你撐腰，你男人也看不起你。你要對弟弟好一點啊。”
“你讀什麼書，反正都是要嫁人的。不行，家裏的錢要留給弟弟讀書。”
“媽媽生你養你這麼多年，你發了工資不交給媽媽就是大逆不道。還買什麼新衣服，你真當自己是城裏人了？”
“女人省吃儉用就是美德啊，弟弟這次全靠你救了，你再轉點錢給媽媽吧！”
“你們公司那麼厲害，我才不信你工資才這麼點錢呢！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是眼睜睜看你弟弟去被別人打死嗎？”
她需要跪下來磕頭，並保證工作后十年內的工資全部上交，媽媽才肯讓她去讀大學——當然，學費要她自己想辦法交。
而她的廢物弟弟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媽媽所有寵愛，只不過他多了那整天惹事的二兩肉。
二本畢業，她資歷平平誤打誤撞進了一家在業內還不錯的外貿企業。
為了保住工作、保住對她來講非常豐厚的工資，為了有一天能夠脫離那樣的家庭，夏瑾可以說是用生命在工作。
完全沒有個人的休息空間、手機24小時不關機隨叫隨到、公司里做不完的就帶回家做。
在高強度大壓力的工作環境中歷練了10年，伴隨着公司躋身世界500強，夏瑾也以全公司最平庸的學歷和出身坐到了董事長秘書室。
她聽到年輕小秘書們在背後猜她其實是機械人，也聽到她們哭着罵她是老姑婆、老變態。
“麻木不仁、迂腐死板、鐵血女戰士。”
永遠一塵不變的黑色套裝和黑框眼鏡，她的35歲活得像55歲。
可是中年少女，誰還不愛個粉紅色了？
她難道不想花錢去買漂亮的包包衣服和鞋子嗎，她難道不知道要花錢去做頭髮做指甲買護膚品保養嗎？
誰敢相信，她一個在世界500強公司總秘書室工作了10年的人，居然沒錢付首付？
她不是她，她只是媽媽和弟弟吸血的血庫。
好在，她的路上總會有一兩個人能夠伸出援手把她拉出沼澤，給她光：
高中時為她墊付學費的班主任、大學裏刀子嘴豆腐心的室友、工作上壓榨她卻教她“站起來”的睿智老闆。
胖丫頭沒有她幸運，沒等到拉她的那雙手，沒等到她的光。
“胖丫頭放心，我會連着你的份一起幸福生活下去的，帶着你的眼睛去看世界的美好。”
今天起，我們每一天都要過得快活，要活成雙份的幸福。
——
第二天一早，夏瑾先去了一趟孫爺爺介紹的檢測公司，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中午11點多了。
還沒進門，她就能聽到病房裏傳出熱熱鬧鬧的聲音。
三大姑圍着病床七嘴八舌。
站在最外圍的晏秋玥最先看到了她，“你事情辦好了？”
夏瑾點頭，孫爺爺的面子管用，對方很客氣。
聽到動靜，幾個姑姑回頭一看。
二姑看到是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陽陽今早還有檢查呢，你不來醫院陪着跑到哪裏去野了？”
三姑則是注意到了夏瑾臉上化着的淡妝和身上那條修身小黑裙，用手掩了嘴巴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道：
“怎麼來醫院還打扮得妖里妖氣的？”
幾個姑姑嫌棄慣了夏瑾，前面又吃過她的虧，現在自認為抓到她的錯處，自然是要找找場子的。
夏瑾才不受這個氣，先挑了三姑的話回：“三姑你不喜歡我這麼打扮嗎？”
她語氣一頓，但又不待人回答，臉上揚起笑臉立刻說道：“那我多穿幾天，你多看看可能就喜歡了。”
她說了這話，其餘幾人才注意到她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
晏秋玥眼睛一亮，這種淡淡的的若有若無的妝，好好看啊！
“你！”三姑被氣得翻白眼。
“再說了，——”夏瑾打算再懟二姑時，晏沐陽開口了。
“小瑾。”
晏沐陽的聲音不大，但是病房裏立刻安靜下來。
幾個姑姑臉上滿是得意看好戲的笑容，看向夏瑾。
夏瑾下巴微抬，雙手環胸朝晏沐陽看過去。
明明每次都是這幾個姑姑先挑釁的，這人要是敢說她一個不字，她馬上甩門就走。
晏沐陽揚揚唇角，目光和夏瑾的對上，話卻是說給幾個姑姑聽的：“我醒過來她高興，選一條好看的裙子也是正常的。”
“是我讓小瑾回家休息的。畢竟我這一個月在家裏，都是她辛辛苦苦在照顧我的。”
夏瑾聽到“好看”兩個字的時候，滿肚子的氣就開始往外泄。等到晏沐陽說完，她的氣也泄光了。
算他識相，知道幫理不幫親。
晏沐陽這話，要是晏秋玥說出來都不管用。但作為晏家兩代單傳的男丁他就算是放個屁，姑姑們都認為是個香的。
他開口幫腔，幾個姑姑自然不會跟他正面杠，只是心裏默默又把這筆賬算在了夏瑾頭上。
肖志軍正在一旁看熱鬧，突然接到兄弟一個眼神。
他咧咧嘴站起身，“玥玥和我一早都跟着沐陽做檢查也只喝了個病號粥，現在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姑姑們陪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幾個姑姑推脫了一下，但最終架不住肖志軍熱情、晏秋玥也捂着肚子說餓，還是笑嘻嘻地一起跟着去了。
等人都走了，夏瑾才走到病床前。
看在這人剛才幫她說話的份上，問了句：“早上檢查的情況怎麼樣？”
“還有個ct排到了下午。醫生說恢復得不錯，下午做完檢查應該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晏沐陽答完，兩人間莫名陷入一陣尷尬。
夏瑾並不想和這個在法律上與自己是夫妻關係的人又過深入的接觸。
和任何人都不要保持親密關係，是她保護自己的方法。
眼神瞟到隔壁病床，夏瑾找了個話題：
“孫大伯呢，做檢查還沒回來？”
“送檢順利嗎？”
兩人異口同聲問了問題。
夏瑾一愣，笑了起來。
知道晏沐陽大概也是尷尬的，她心情就好了很多。
兩人回答了對方的話題，夏瑾想起昨晚的決定，剛好連玥玥也不在，正適合跟晏沐陽說了：
“我打算找房子，搬出去住。”
看出晏沐陽眼裏的驚詫，夏瑾解釋道，“反正一年之約也沒差幾個月了，我最近也打算找個固定辦公點，就想着一起交給中介好了。”
晏沐陽沉默了兩秒，輕輕搖頭，“能不能再等等？家裏反正有地方住，你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我不會攔着。”
“如果是我的存在讓你覺得不適應，我也可以少回家。”最後，他垂下目光，彷彿是不敢看夏瑾，“那個項目還沒到期。”
怎麼能讓她搬走？被睫毛擋住的目光堅定。
晏沐陽的語氣但凡再強硬一點、再理所應當一點，夏瑾就馬上轉身出去找租房中介了。
可是晏沐陽一副被做錯事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罰站時的低眉順眼，夏瑾反倒狠不下心來說個“不”字了。
夏瑾一心軟，沒法立刻說出堅決要搬走的話了。
胖丫頭的日記里，晏沐陽算是能給她帶來絲絲光亮的人。
他讓胖丫頭鼓起了生的勇氣。
晏沐陽抬眼看似乎還在猶豫的夏瑾，又開口道：
“我們定一年之約的時候，約好了這一年是要彼此信任、嘗試接受這段婚姻的。”
“並不是說一到一年就分開，你沒忘吧？”
這是什麼意思？
夏瑾雙眼瞪得像銅鈴，倘若有晴天霹靂，大概就是這般感受了的。
嘗試接受這段婚姻？
不，要嘗試要接受的不是她。她不想要接受任何婚姻。
夏瑾把頭搖出殘影，“我非常感謝你對我們婚姻的認真，但是真的不必了。”
“我可以多住幾個月，但是後面這個約定拜託你忘了吧。”
“嗯。”晏沐陽看出她的堅決，沒再多說，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他的目光落到床頭柜上的一個袋子，轉移了話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你的電話，但我昨天聽到你的手機壞了。”
“剛好我也要買手機，今天就請同事幫忙送了兩台新的過來。”
夏瑾一怔，她的手機沒壞啊。
“你幫我把盒子拿出來。”
夏瑾愣愣地從袋子裏取出一個硬紙盒。盒子上印着最近最火的一款手機——諾基亞3310的圖片。
“你現在的工作離不開手機，如果壞了的話，還是換台新的比較好。”
夏瑾聽到晏沐陽的聲音溫柔地說著，喉嚨里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的手機沒壞，她昨天是隨口敷衍羅成斌的。
沒想到晏沐陽當真了，還第一時間給她買了一台新的。
晏沐陽的聲音繼續傳來：“我不道你喜歡什麼顏色，就拿了天藍色的，你看看要是不喜歡我們拿去換。”
晏沐陽看着夏瑾似乎還在猶豫，“買都買了，去退的話還要跟肖志軍解釋你為什麼不收。”
他輕輕一笑，“就當是照顧我這一個月的謝禮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夏瑾咬着下唇，真討厭，鼻子好酸吶！
她不是原世那些一台水果機就能搞定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
她才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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