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觸枇杷(八)
林三七折回來是想問落無悔吃不吃雞蛋粥。
沒曾想看到這幅畫面,自己想說的話都忘了,她脫口而出:“想吃,那你要清湯的,還是辣的?”
說完她還疑惑李府里怎麼有狗。
之前住着沒見過。
林三七回來得晚,只是看到他殺狗,其餘的一概沒看見和沒聽見。
殺別人家的狗不太好吧,不過給林三七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質疑他的行為。
愛咋地咋地。
落無悔拎着狗朝她走來,將它遞過去,輕笑了聲:“隨意,你喜歡就行。”
林三七有點嫌棄血腥味,但還是接了過去,皺着鼻子說:“那就辣的吧,去腥味。”
也不行,他還有傷在身。
她改道:“給你弄清湯的。”
落無悔不可置否,指尖輕輕地點到林三七額頭上,冷如冰窖。
皮膚與皮膚相貼,一溫一涼,她輕顫了下,抬頭看他,一臉懵逼,又搞什麼鬼?
“你給我摘的海棠花沒了,你再去給我摘幾株可好?”
這時她才注意到地面上被碾成碎渣的海棠花:這是他踩的?喜歡踩花這個癖好還真特別。
林三七正想着,推開他的手,腳便往院中的海棠花樹走去了。
念及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性子,她又回頭問:“幾株是幾株?三株還是四株?”
摘花還不容易。
只要不是她的命,偷都給他偷來。
落無悔用帕子一點一點地拭擦指節上的血,白紅兩種極致的顏色混合在他的手,白的是皮膚,紅的是血。
他忽然看向地面,再意味不明地掃了她一下,道:“你今早摘給我的是五株。”
少年的嗓音如水般溫和,輕得像在哄人睡覺,人聽了會情不自禁地放下戒心。
林三七想給他豎起個大拇指。
說實話,她自己都不記得摘了幾株,看見好看的就摘了:“哦,是么,那就五株。”
落無悔莞爾一笑,眼底泛着誘人的笑意,淡若水痕,微微上挑的眼尾加上那顆淚痣更是魅惑十足。
偏偏面容又神似佛子,將正邪二字詭異地融合到一起。
他似玩笑地道:“你真健忘,想把你腦袋擰下來,看看裏面是不是空的。”
擰你個頭啊。
又發瘋了,林三七當作沒聽見,催眠自己他是口嗨反派。
*
搞定完落無悔,林三七拎着狗走向後廚的時候,遇到了幾名李府下人。
他們滿腹疑問,但礙於身份又不敢多問,紛紛站於兩側,低頭給她行禮:“見過林姑娘。”
林三七看着手中的狗越發覺得不對勁兒,拉住一名丫鬟:“我想問問,你們府上有沒有養狗?”
丫鬟搖頭如撥浪鼓。
她擺手道:“回林姑娘,府上並沒有養狗,老爺前些年算命,道長說老爺與狗犯沖,所以府上就沒養狗了。”
艹,還能憑空生狗。
這狗能吃么?
林三七“哦”了聲,一抬頭就看到了滿臉帶着疲憊的白千流,她正往這邊走來。
素衣滿是血污,還沒來得及換下,原本梳得利落的髮髻也掉落幾縷髮絲。
李府下人看到她后,表情可謂是千變萬化,怕白千流會因昨晚那件事而記恨他們。
“三七?”白千流看着林三七手裏的狗,俏容微驚,“這是狗?”
不是狗還能是豬?
林三七咳嗽幾聲,“沒錯,這是狗,你想吃清湯的還是辣的?”
一條狗這麼大,能分開煮。
白千流:“……”
“不用了,我素來不吃狗。”白千流視線略過還站在兩側不敢亂動的李府下人。
腦海里浮現過昨晚的心寒事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可也能夠理解。
她看着林三七道:“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李府了,門主通過玉簡傳聲,令我們趕往花明鎮,解決那裏的邪祟。”
旭林派也很快會派人來李府了解昨晚之事。
畢竟無緣無故的,怎麼忽然會有那麼多妖來李府作亂,身為名門正派需要調查清楚。
眼下旭林派要他們去解決花明鎮的邪祟,沈輕風和白千流的能力是受到眾人認可的。
花明鎮?
林三七記得這段原著劇情。
花明鎮美女如雲,但不知從何時起,每隔十天便會出現花季少女無故殞命的事。
她們死時,面容皆變成了七、八十歲的老嫗,年輕的樣貌一去不復返。
她們的家裏人一開始還不願意相信,說自己的女兒容貌似玉,怎麼可能是這幅模樣。
兇手是一隻狐狸精。
很美很美的狐狸精。
不過讓自己跟着去、不送她回旭林派就行,林三七才不管他們接下來去哪兒。
她點點頭,拎着狗的手也累了:“好,那我先去煮狗了。”
“哐當”地一聲,似瓷器般的物體砸了出長廊,碎片濺起又跌落。
她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幾步之遠的房間,李府的下人們面面相覷,裏面隱隱約約地傳出爭吵聲。
“你給我滾。”
是李府公子的聲音,激動起來就連舊疾也發了,“咳咳咳,滾、滾出去,立刻!”
沒過一會兒,李府少夫人邊抹着眼淚邊扶着裙擺緩緩地走了出來。
一夜不見彷彿消瘦了不少。
她看着他們腳步一頓,微微頷首:“白姑娘,林姑娘,讓你們見笑了。”
白千流還是心軟,從袖中拿出乾淨的帕子,遞了給她:“李公子他——可有大礙?”
李府少夫人強行扯出一抹笑。
“沒事,夫君他就是受了些驚嚇,心神不寧,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屁,林三七想起昨晚的事,該死的八卦心熊熊燃燒,動了動嘴皮子:“九娘她……”
“林姑娘!”
李府少夫人猛地打斷。
她臉色一下子冷了,淚痕尤在,眼神卻凌厲,仿若要將林三七捅成篩子般:“這是我們李府的家事,就不勞煩您費心了。”
卧槽!好凶!
林三七明智地後退一步。
白千流幾不可見地皺眉,將她擋在身後,拱手作揖道:“三七她性子急,口不擇言,還望李少夫人見諒。”
李府少夫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反應過烈,態度緩和下去:“我還有事,兩位姑娘要是有需要的儘管吩咐下人。”
“好。”
等林三七、白千流和下人們都離開后,李府少夫人身子軟了。
她單薄的背靠在紅柱子上,低頭看着自己什麼也沒有的雙手,彷彿上面有血般,使勁地擦。
沒錯,自己是妒忌自家的庶妹,她只是一個低賤的妓生女,憑什麼嫁給李連鶴?
他甚至對她情深到願意求道長把眼睛換給盲眼的她,流傳出去,還真是一段佳話。
可惜啊。
世人只知顧府僅有一位千金。
所以大婚當日,李府少夫人聯合疼愛自己的父母和知情的李府夫人換掉了兩人的花轎。
還派人奸|污了顧九娘,剜掉了她那原本該屬於李連鶴的雙眼,不過並沒有要她的命兒。
是她自己想不開自殺罷了。
為何、為何顧九娘死了也不肯放過自己,竟化身為怨靈回來尋仇?
這個朝代本就分三六九等,顧九娘為卑,她為尊,顧九娘憑什麼能跟她爭?
李府少夫人握緊拳頭,指甲刺穿細嫩的皮膚,鮮血滲出來,也不覺得有一絲的疼痛。
陰魂不散的賤人!
當年為了得到能換聲音的藥丸,她還和鬼市的人做了交易,事到如今,絕對不能接受失去李連鶴。
*
第二天一早,林三七他們跟李府老爺告別繼而離開了李府。
他們不知道的是剛離開李府不久后,李府公子自殺了,李府從昨晚到現在接連死了兩人,頓時大亂。
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沈輕風掏出銀子,買了兩輛馬車和請了兩名車夫趕往花明鎮,存善城離花明鎮較遠。
他還帶着傷,能暫時不用靈力就不用靈力,盡量在途中養好傷,拖着也不利於以後對付邪祟。
陽光正好,便於出行。
林三七還沒說什麼,就被沈輕風塞到有落無悔的馬車上,她腦子還沒轉過彎兒,停在剛剛吃的紅棗糕上。
嗯,就,有點突然。
末了,他還拍拍她的肩,小聲地說了句:“沈大哥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說完他便放下帘子,告訴車夫可以走了,馬車不到片刻輕輕地搖晃起來,輪子滾過起伏不平的地面。
原來沈輕風還是個腦補帝。
林三七:倒也不必如此。
昨晚沈輕風在用飯之時提了一句他們要去花明鎮,落無悔說他正好也要去花明鎮辦一些事。
於是沈輕風便提議結伴同行,路上還有個照應,就這樣把自己的隱藏情敵帶在了身邊。
林三七想笑。
幸好在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叫男主光環,比任何力量都要強大,因為是原著作者親媽給予的。
不然她都不知道沈輕風是如何每次躲過暗算活下去、結局後面還成功地和女主白千流HE了的。
她好羨慕。
馬車內,一名黑衣少年靠窗而坐,神色慵懶,白皙修長的手指掀起車帷一角。
灑進來的陽光為落無悔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淡淡的陰影,眉骨溫柔,眼角的淚痣好似變紅了。
林三七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挪開了眼,也學他一樣掀起另一側的車帷,看出去。
落無悔:“……”
外面沒什麼好看的。
難不成是方向不同?林三七兩指一松,好奇地湊到落無悔那邊,呼吸掃過他的側臉。
她把小腦袋伸出去,像毛絨絨的倉鼠般地探了探,馬車的這一邊也無事發生:“你看什麼呢?”
落無悔放下車帷:“沒什麼。”
馬車遇到阻礙驟然停下,沒有防備的他們朝另一側傾去。
林三七下意識地伸手穩住落無悔,手好死不死地、準確無誤地摟住了他的腰。
她的第一感受:我的媽呀,這腰好細啊!想掐一把,可對方是落無悔哎,還是算了。
她的第二感受:他們好像拿錯劇本了,不該是她攬住他的,堂堂反派,沒自己大概也能穩住不磕到車板吧?
要不扔開?
林三七在猶豫。
在她這稱得上有些輕浮的動作下,落無悔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眸里明顯有幾分錯愕與探究,還有一絲殺意?
草了,林三七嚇得手不受使喚地用力,真的掐了一把他的腰。
馬車裏一片死寂。
她覺得系統可以給自己準備一副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