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發酵
1月13日8:30A.M.
「根據各國專家討論,決定以第一個得南美病毒的人名來命名這個新病毒——伊茲拉候群症。」
「我國出現首例伊茲拉候群症患者,現已進行隔離措施,醫療人員正在研究其病理,請各位群眾減少外出,避免聚眾活動。」
公司前台的掛壁式電視正播放着今日新聞,但這種病毒並沒有引起什麼波動,所有人只是如行將就木的老人般日復一日地重複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咳咳……”
茱莉亞在自己的工位上劇烈地咳嗽着,因為先前解釋過自己似乎感冒戴上了口罩,並沒有引起太多人關注。
可是她感受到口中和唾液攪在一起略微發稠的鐵鏽味,從白色口罩透出了迷濛的艷色。
她摘下了口罩,而那暗沉的血液就靜靜地躺在那裏,像魔鬼一般,纏上了她的大腦,在她耳邊喘息着,等到奪走一切的時機。
她仍舊保持沉默,然後開始……敲擊鍵盤。
因為耳鳴讓她的心跳格外明顯,由內而外地跳動聲,這讓她發抖。
她安慰自己那只是牙齦出血。
一切就如懸在頭頂上達克摩斯之劍,不安的種子已經埋下。
1:03P.M午休時間
除開茱莉亞以外,其餘的八卦職場女性都在茶水間七嘴八舌。
“我在茱莉亞旁邊,她似乎咳血了。”說者面色難看,眉頭緊皺。
“不會是什麼傳染病吧?我早就看出她是個婊砸了,才來幾天就想勾引組長,現在她還想害我們染病是吧。”有人直言不諱。
“喂喂喂,你們刷新聞了沒,最近那沸沸揚揚的伊茲拉候群症,這女的不會得的是這個吧?”
“嘖,那不是半步入棺材了嗎?真是晦氣。”女人扇着空氣,厭惡地說道。
“這事要不要和組長說啊?”
“組長……不好溝通,再等等吧,我們離她遠點才是,別沾了病毒。”
1月14日9:23A.M.
茱莉亞感覺渾身酸痛,骨頭似乎要散架,但怕扣工資還是堅持來上班。
“咳咳……”
咳血的癥狀加重,茱莉亞不得不往自己的口腔塞入棉花,時不時腦袋一沉,眼前發黑,現在工作效率大幅降低。
今天興許要加班了。
她已經察覺到同事們的刻意疏遠,那群女人現在還一邊靠在男同事旁邊碎碎念,一邊瞄自己幾眼,並且昨日她們就沒有邀請自己去茶水間聊天。
沒關係的,茱莉亞,沒關係的。
她這樣安慰着自己,但也感覺到無力的蒼白。
1:11P.M.茶水間
“受不了,那女人看起來病得更重了,她咳嗽聲聽得我心驚膽顫的,我必須和組長講!”女人跺跺腳,厭惡不言而喻。
“確實,不讓她辭職也得讓她去醫院瞧瞧,在這裏膈應人,裝什麼呢。”
“喂,乾脆我們一起去,組長就算不想讓那個漂亮婊砸,我們加一塊也不能拒絕,她嚴重妨礙了我的自由!”
幾人商量好,打定主意,推開茶水間便浩浩蕩蕩地進發。
組長辦公室。
屋內的百葉窗已經關上,牆上因為林杞的需求貼了隔音棉,辦公桌上放着文竹,除開林杞筆記本發出的不健康的聲音,一切都有着凝固的靜。
“咚咚咚。”
門被敲響,林杞迅速按下空格合上筆記本,
在桌旁的智能按鈕解鎖了辦公室的門。
看着那三五成群的女職員湧入辦公室,林杞有些錯愕,什麼事那麼大動干戈派上這麼多人。
“組長,我們有些事要說。”
“直接講吧,看來不是什麼小事。”林杞摸了摸下巴,挺了挺腰板,離開了舒適的軟墊。
眾人面面相覷,一位急躁的女性搶先站了出來。
“不知道您有沒有注意到,那位叫茱莉亞的新職員,她昨天咳血,今日狀況加重,我們怕她有什麼問題……”她點到為止。
“組長,乾脆開除掉她好了,要是我們被傳染什麼病可不好!”有人藏在後面叫囂道。
“對對對,我們也很害怕的啊,她自己那麼自私過來上班,也不顧及我們,得了什麼也不說,我看是有什麼壞心思。”其他人附和道。
林杞眉頭輕皺,手在桌子上敲着,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
“知道了,這樣吧,你們把文件保存好,休息半天,叫同事們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然後把茱莉亞叫到我辦公室。”
眾人對這個決策很滿意,甚至免費放假,點了點頭順從地離開了辦公室。
到了辦公區,各自招呼着認識的人走,約着去逛街飯局。
茱莉亞感覺自己的肩膀搭上了象徵著壓迫的手,她反感地縮了縮脖子,轉過身去。
“組長叫你去辦公室。”來者只是普通的職員,她毫不遮掩自己的眼神,用紙擦着剛剛搭上對方肩的手。
“什、什麼事?”
茱莉亞嘴裏塞了東西,不方便說話,問的話對方沒聽懂,只是收到了對方刀子般上下打量的視線,以及離開的背影。
她心如鼓槌,慢慢挪動着腳步,沉重地走向組長辦公室,許多歡聲笑語的人與她擦肩而過,而那些糟糕的猜測填滿了她的五感。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門前,茱莉亞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這毫無作用,但也不得不推門而入。
入目,是正襟危坐的林杞,表情很是嚴肅,無形之中給茱莉亞增添了更重的壓力,她感覺有些耳鳴,眼前昏花。
“茱莉亞,這次叫你來,是因為我注意到你的身體不是很好……”林杞敲着桌面,委婉地說道,“如果有問題的話,我希望你儘快解決,我也怕有些同事對你有些芥蒂。”
“組長!”茱莉亞慌張地插嘴叫道,又捂住嘴悄悄把棉花吐出來藏進手掌,眼角泛淚開始抽泣起來。
“我、我實話和您說了吧,我的母親現在在醫院進行化療,高昂的醫療費令我們苦不堪言,我的學歷資料……您也是看過的。”
林杞想了想,茱莉亞這個職員確實是上頭塞給他的,簡歷確實沒什麼出彩,家裏條件他沒太注意,但進公司想來是有什麼交易,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惹出大事,都可以說得過去。
“我知道,沒有其他工作能夠到達現在的薪水,但即使如此也是入不敷出,我下班后還會去做別的工作,和我的家人湊了湊才勉強交出醫療費。”她揪住職業裝的裙子,感覺頭越來越痛,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這確實很可憐,但是……”
林杞在思考策略,既然是上天來的,他不可能就這樣辭退,但若是留着也怕犯了眾怒。
茱莉亞搶先打斷了林杞,她覺得越來越難受,抽抽搭搭地說:“我知道……組長,我雖然是個不幹凈的人,但我希望你能體諒我,我會注意防護的,求求你,別、別讓我走!”
“我不是這個意……”
林杞苦惱地抬起頭望向茱莉亞,但忽然發現她的鼻下和嘴邊都溢出了暗沉到詭異的污血,着急忙慌地站起來,但同時也嚇到此刻神經敏感的茱莉亞。
“別說那麼多了,你的情況必須去醫院了。”
林杞側身要走離辦公桌,但茱莉亞的情況更加不對勁,她慢慢地後退,似乎要跌倒一樣,失神的搖着頭。
“不要……不要……不要醫院,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茱莉亞像是被觸碰到什麼開關一樣,一刻不停地陷入深淵。
黑色的液體從茱莉亞的七竅流出,無力的嗚咽逐漸被吞沒,整個身體逐漸被覆蓋,直到變成一個黑色人形。
林杞止住靠近的腳步,他已經意識到此刻的事態已經失控,現在,他面臨的不是什麼可以壓迫的組員茱莉亞,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逃?
興許來不及了,推開門的瞬間,將暴露自己所有的弱點,幾乎是必死的結局。
那畸形的怪物開始收縮舒張地變化,黑色的血液吞沒天際般,構成了極其龐大的身軀,頭顱的部位是一張長滿利齒口腔是一隻山羊瞳眼睛。
這已經超脫常識,是不可名狀之物,那眼睛死死盯着林杞,極其精神污染。
“”林杞喃喃自語。
怪物略微移動,地面震顫,左手凝成彎刀,直直地劈了過來。
2:00P.M
“組長!忽然想起文件還——”
來者把話硬生生地咽回喉嚨里,繼而尖叫衝破一切噴涌而出,文件脫手,散落滿地,跌跌撞撞地逃離辦公室。
“誒!我……”
林杞無奈地搖了搖頭,手上已經沾滿了暗沉的血液,他撿起了攀上血紅的潔白紙張,嘆了口氣,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解脫感。
此刻室內變成了血色地獄,臟器混雜着骨骼碎片四散,體量最多的血肉塊堆也僅僅只是森森肋骨,根本無法辨認人形,那暗紅色的液體就如地板一般,鋪滿了整個地面。
“我其實想說,我可以帶你去醫院墊付醫療費的。”林杞低着頭,自言自語道。
但此時此刻,對話的對象,已經再也聽不到了。
無論是年輕的少女,還是病房裏的母親,都已經失去了希望。
……
不詳且陰濕的在血池之中,
僕人無法帶來榮耀給
來自末日的聲音,
在陰影中忍受貪婪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