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念奴嬌(四)
早上謝爭雄點名,叫了兩遍“郭文峰”都沒有應聲,大家參差不齊的回答:“沒看見,這小子沒來。”獨獨李玄鉞默不吱聲,低着頭,眼睛瞟來瞟去。
“小李兒,出列,”謝爭雄大叫一聲,繼續說道:“昨晚咱仨兒喝完酒,你倆手牽手的繼續幽會,怎麼搞的小郭連班兒也上不了了?你大展神威,施了什麼魔法,還不從實招來?”眾人一陣鬨笑。
“你莫要胡說,我的取向很正常;況且我已與他割袍斷義、勢不兩立;今後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李玄鉞偏着頭,好像沒臉見人似的氣呼呼的說道。
“咋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勞燕分飛了?我道是啥好基友,原來是塑料姊妹花!”又是一陣鬨笑,付青史接過話茬,道:“李哥不會是又幹了票兒大的吧,兩人分贓不均、大打出手,是也不是?”
“廢話,李哥我早已金盆洗手、棄惡從善,前塵往事再也休提。”李玄鉞兩眼直翻,氣沖沖的擺擺手。
“這世上的事,除了金錢和美女,能讓兩個好基友鬧到反目成仇的,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多年還聞所未聞。”顧形勝跟着起鬨道。眾人都笑眯眯的拿眼瞅着李玄鉞,心裏無比好奇。李玄鉞仍然偏着頭,默不作聲,似乎證實了眾人的猜想。
“我去,還真是個桃色新聞;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小李莫怕,我們給你做主。”馬德堪繼續扇風點火,李玄鉞依然不發一言。
“女人都被人給搶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這都過了一晚上了……”劉承宇跑到跟前,摸了摸李玄鉞的頭道:“青青草原,着實綠的可愛。”李玄鉞上去一腳,劉承宇慌忙閃避,好在只是擦了個邊兒。
“哎哎哎,小劉兒過分了哈,凈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其實要我說哈,小劉兒話糙理不糙,是個帶把的就得明火執仗的跟他干,廚房裏有刀;快去拿,大家拍胸脯子支持你,干他娘的……”嚴滄浪跟着添柴。
“喂喂喂,我說你們這一個個的也太不像話了,這哪像主持公道,分明是教唆殺人……”陸征帆一副長者模樣,慈祥的說道:“小李兒,別聽他們的,咱認個慫有啥大不了的,有道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再說了戴帽子有啥不好——保暖。”金澄、張仲真、方高馳也跟着躍躍欲試,急的跳腳;眾人你方唱罷我登場,李玄鉞忍無可忍,大怒道:
“夠了,有完沒完?我忍你們很久了;誰再敢崩出一個字,小爺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我倒要瞧瞧哪位頭鐵,小爺先拿他祭個刀。”李玄鉞話音剛落,一眾人等轟然炸了鍋,紛紛抄傢伙要決一死戰。李玄鉞一瞧大事不妙,此刻也不想着捍衛尊嚴了,撒丫子想跑。謝爭雄眼見着亂了套,馬上擺出官威來,大喝一聲:“夠了!都特么當這兒是放牛場子啊,趕緊收拾傢伙上去幹活兒;我會不定時的巡視,逮着誰磨洋工、閑嗑牙,一律罰款處置。散會!”眾人正在興頭上,不提防謝爭雄兜頭一盆冷水澆下,頓時蔫兒了一半,另一半仍舊咕咕噥噥、意猶未盡。
謝爭雄望着李玄鉞悻悻的樣子,道:“小李兒留下……”,然後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搭着李玄鉞的肩膀,兩人找了個僻靜處。謝爭雄掏出煙,二人一陣吞雲吐霧。
“咱也別藏着掖着了,老實交代吧!不能讓我老表一個人白白的吃獨食兒,我都瞧不過去了……”謝爭雄開門見山,也不兜圈子了。
“昨晚我和你老表跑到河邊醒酒,
看到一位嬌艷欲滴的美女要跳河;我特么剛脫下鞋襪要去救,他幾把搶先一步摔下欄杆,頭磕的血流如注……”李玄鉞住了嘴,欲說還休。
“我去,美女咋樣了?說呀,美女咋樣了,凈吊人胃口……”謝爭雄一聽到美女就兩眼放光,急的像貓撓的一樣。李玄鉞心裏好笑,慢吞吞的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夾煙的手勢;謝爭雄趕緊又掏出煙,李玄鉞一把奪過揣進褲兜兒,道:“線人費……”
“我去,你小子學精了,我的竹杠也敢敲,你謝哥今天不顯顯手段,你是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謝爭雄劈手去奪,兩人扭打在一塊兒。
“哎哎哎,你老表還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
“我老表死不死,你也得先還我的煙。”
“美女也生死未卜,年方十八……”李玄鉞使出了殺手鐧,謝爭雄終於住了手。
“看在美女的份兒上,放你一馬;快說,美女咋樣了?”
“真是見色忘友,還是美女重要;你老表的命還不值一盒煙錢。”
“別廢話,說重點……”謝爭雄有些不耐煩了。
“剛說哪了,”李玄鉞翻着白眼兒想了想,“哦……美女和你老表都咕嘟咕嘟沉了底兒,我一下子慌了神兒,心想我一個人也救不了兩個,死了死了算了吧,冒然下水再把我搭進去反而不美……”
“嘿嘿嘿……你特么還跟我耍心眼兒,一會兒躺在醫院,一會兒淹死了,不挨一頓不會老實交代了是吧?”謝爭雄把手指頭掰的啪啪響,嚇唬李玄鉞。
“真幾把粗魯,你不知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急死我了,快點兒說重點,別把我的耐心耗盡了……”兩個人笑的渾身亂顫。李玄鉞接著說道:“我當時確實慌了神兒,情急之下找了根棍子遞給你老表,你老表也確實磕暈了,滿臉是血;我劈臉給他一棍,他才回過神兒來……”李玄鉞緩了口氣兒,小心翼翼的掏出煙,兩人一人一根重新點上,“你老表一手拽着棍子,潛入水下,半天半摸出個洋娃娃,約莫跟你媳婦一般大……”
“你真是沒吊整,大清早兒講起鬼故事來了。”謝爭雄想要教訓一下李玄鉞,突然使出一招神龍擺尾,李玄鉞靈巧的伸出雙手抓住他的腳踝,拽着就跑。謝爭雄像獨腳雞似的,一隻腿兒蹦出好幾米遠。
“放手……”謝爭雄怒了,“我今天非要扣你半天工資,叫你長長記性。”
“好了好了,我錯了行了吧?”李玄鉞慌忙鬆手,繼續說道:“你老表潛入水下,抱住了美女,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他倆拉了上來;只可惜……可惜……”
“可惜啥?支支吾吾的,看着就來氣。”
“可惜美女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三魂失了七魄;你老表鼻涕一把淚一把,又是磕頭又是作揖,說我只要能起死回生,便是他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那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畫也畫不出!”李玄鉞繪聲繪色的講述,謝爭雄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一臉賤笑。
李玄鉞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本着救死扶傷的心理,大展神威,一邊按着美女的胸口,一邊嘴對嘴的給她輸入了幾口真氣,居然活過來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然後呢,說重點!”
“然後你老表抄傢伙就要跟我拚命,非說我猥褻他媳婦;天底下哪有這種畜生,過河拆橋,再說了你知道人家姓甚名誰,咋就成了你媳婦了?”
“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就說你媳婦身體虛弱,如此遷延時日,小心一縷香魂飄散,當真就天人永隔了;他嚇了一跳,抱着美女就跑回家了。”
“完啦?”謝爭雄意猶未盡。
“完啦!”李玄鉞兩手一攤。
“老說美女美女的,到底有多美啊?”
“這麼跟你說吧,她當時身着短裙絲襪,光看背影就能秒殺世面上百分之八十的女人。五官就更不用說了,絕對青純少女級別的。有詩為證哈:‘雪膚花貌參差是,肌理細膩骨肉勻’。”
“是不是啊,咱趕緊去瞅瞅,別讓美女跑了!”謝爭雄拉起李玄鉞就走,一刻都不想耽擱。
“哎哎哎,光天化日的不要拉拉扯扯,我已經是大飽眼福了,還特么獻出了初吻,今生再無遺憾;你要去你去,我還想混半天工呢。”李玄鉞拿腔作勢。
“大權掌握在我手裏呢,我說你有工就有工,看美女還能掉塊兒肉啊?”
“不是,我怕看到他倆卿卿我我的我就來氣,小郭兒的狗命還是我救的,居然敢劫我的胡。”謝爭雄不厚道的笑了,道:
“我以為多大點兒事兒呢,搶過來不就完了?大家各憑本事,高才捷足者先登。”
“我去,有道理呵,走……”
謝爭雄借了輛自行車,兩人輕車熟路很快到了郭文峰樓下。二人躡手躡腳的上了樓,從門縫裏偷瞄。只見郭文峰唉聲嘆氣,一會兒坐到床上,一會兒轉着圈子,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容光煥發,一副單相思的模樣,再難描畫。
“美女呢?”謝爭雄踹門而入,直奔主題。郭文峰被唬了一跳,怒道:
“神經病啊,門踹壞了你賠呀?”謝爭雄呲着呀笑。
“美女去上學了……你倆咋恁悠閑,班兒都不上跑來看美女?”郭文峰自豪的說道。
“扯淡,我騎個破車累的吭哧吭哧的跑來了,為的哪一項?你告訴我美女跑了!真真是氣死個人。”謝爭雄氣呼呼的說道。
“你們來的正好,免得我再跑一趟,”郭文峰比了個數錢的手勢,“我現在急需用錢,是弟兄的話就想想辦法,支援一下;我也不白用,該算利息算利息……還有啊,叫老闆給我結下工資,哪怕叫我滾蛋也得給我結清,我下午就回家再想想辦法。”
“啥情況啊?聽你的意思還得一筆巨款耶,初次見面就大把砸錢,我估計大概率是要上當……是不小李?”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你連面兒都沒見過……咱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賢弟是當事人,說來聽聽。”一聽說要錢,李玄鉞興緻失了一大半,幸虧這個燙手山芋叫小郭兒搶去了。
“她叫李菱歌,就在職業技術學院上大一。交了個男朋友,人面獸心,不但把她的錢騙光了,還攛掇她去拍人體寫真換錢……”
“啥人體寫真,不就是裸照嗎?”李玄鉞插話道。郭文峰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錢花光了,又拿着她的裸照要挾,不給錢就發到校內網見見光。”
“我當多大個事兒呢,報警不就完了,省時省力見效快。似你這般大開山門、四方募化,擺明了肉包子打狗,況且他今天能要挾你,明天就不能嗎?”李玄鉞分析的有理有據,郭謝二人連連點頭。
“李哥跟我想的一樣,但菱歌非要一手交錢一手叫照片,否則還要跳河;哭的跟淚人兒似的,除了心疼我還能怎麼辦?所以……唉,一萬塊啊!”郭文峰欲哭無淚。
“她說要錢就要錢啊?此事得從長計議,萬不可操之過急。我覺得此事要應對得當,少不了一個‘拖’字訣。”謝爭雄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說的輕巧,萬一再悄無聲息的跳了河,我不得老淚縱橫啊?我這老大不小的了,好不容易有點兒希望,又破滅了!”郭文峰蹙眉長嘆。
“要不咱就做兩手準備,小郭該籌錢籌錢,我們該調查調查。都特么是血汗錢,不能輕易就打水漂了。”李玄鉞補充道。
“怎麼調查啊?職業技術學院這麼大,你知道她的鬼影子在哪兒呀?”謝爭雄道。
“她說明天晚上來拿錢,倒時少不得勞駕李哥出把力,跟蹤一下不就成了?”郭文峰道。
“我沒檔期,我上班一天還有五十塊呢。你出的起啥價碼,讓我心動心動?”
“動不動就談錢,咱們這麼多年的友情,抵不過你那五十塊啊?你還倒欠我二百呢,如果你能查出她是不是上大一,在哪個班,家庭住址在哪,咱倆就算兩清。”
“我去,你的二百塊錢真不好掙;你給了錢她就溜了咋辦?我跟到賊窩裏再把我搭進去咋辦?”
“嚇死你個不帶把的,你進去了還有我呢,還有我老表呢。挖地三尺也把你找出來!”
“得了吧,人家既然敢幹出這等違法亂紀的勾當,就有的是手段;只怕你倆是葫蘆娃救爺爺,自己也搭進去了。”郭謝二人聞言,暴跳而起,把個李玄鉞按在床上狠狠的捶了一頓;李玄鉞殺豬似的嚎叫,連連求饒。郭文峰鬆了手,掏出煙一人一根,三個人默默的吞雲吐霧。
“我覺得騙不騙的,概率各佔一半;昨晚上摟着她睡了一夜,我發現我是真心的喜歡上她了。”
“我去,你都睡了一夜啊?”謝李二人兩眼放光,激動的了不得。
“我啥也沒幹。”
“啥也沒幹也不吃虧啊!”三個人一臉淫笑。
“你特么還是經驗少了,稍微有點兒心機的女人都能把你迷得神魂顛倒,即便對方是個醜女也不例外。”謝爭雄拋出了自己的經驗之談。
“只要能到手,花點錢也無所謂。”郭文峰道。
“就怕你人財兩空,得不償失。”謝爭雄道。
“我覺得吧,錢不能一次給完了,你得像擠牙膏一樣一次給一點兒。”李玄鉞道。
“對,這樣一筆巨款誰能一下子拿的出?即便他前男友想要錢,也不在乎這幾天。老表你在裏頭耗着她,小李兒在外頭跟蹤調查,咱們兄弟自己的事兒還有什麼不替你上心的?”謝爭雄大包大攬,倒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我靠,你安排的倒挺得當;他在裏面芙蓉帳暖度春宵,我在外面冒着風險奔走呼號;成了,貓子替狗子奔;敗了,我少不得要落埋怨。我不干我不幹……”李玄鉞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
“干不幹由不得你,我說的算。不管啥結果,你倆的帳兩清。”謝爭雄的胸脯子拍的山響。
“先把我的表還我,你到時候說的可憐一點兒,為了籌錢連表都當了。”
“我看行,要不你那些值點兒錢的衣服、鞋子,我倆費點兒心都笑納了;你就說當的就剩內褲和幹活兒穿的破衣爛衫了,感動感動她,萬一良心發現回頭是岸了呢?”謝爭雄說的一本正經。
“老表,你想的倒挺美呵?你也不是來幫忙的,你是來打土豪分田地的。我倒不覺得菱歌像你們想的那樣,她也是個受害者。”郭文峰的心裏十分矛盾。
“得,算我倆多事行了吧,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走,小李兒。”謝爭雄脖子一扭,拉着李玄鉞打道回府。郭文峰立馬急眼了,抵死攔住不肯放行,點頭哈腰的趕緊上煙,殷勤個不了。
當下三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細節,約定好時間。待到計議已定,已經快十點了,謝李二人趕往工地,郭文峰自去籌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