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殘輝 其3

第13章 殘輝 其3

12月15日。待人群散去之後。

王立武急匆匆走在道路旁,晚風吹拂着乾枯的小樹,捲起幾片殘破的落葉。

“武哥,”一個青年追上王立武,“那人真是鄭行雲?……”

“噓,小點聲。”王立武一伸手,並沒有回頭看,“我那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他要真是鄭家那個警察小子,為啥不上台直接亮出他的身份……?”

“嘶——但是人家可能想——”

“小韓,”王立武擺擺手,“總之我就覺得很奇怪,這人肯定不是鄭行雲——你那邊怎麼樣?”

“……”小韓稍微沉默一下,“沒動靜,但是我想她總不能一個周末連門都不出一趟啊……還是說已經被她發現了?”

“不能妄下結論。”王立武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一根煙,“如果這個法子行不通,那就得去一中找那個人了。真煩。”

“確實……如果真被發現了,八成會被毀掉吧……”小韓揉了揉腦門。

12月16日。學校其實暗中舉行了一場探望安博的活動。

只不過只有幾個關係比較好的老師去了。

晚上,潔凈的病房裏,依舊昏迷的安博,在他耳邊泣不成聲的白蘭青,在病房的另一邊沉默的劉文和姚志宇。

病房裏陳設比較簡單,床頭柜上放着安博的手機——只是可惜大概沒機會打開了——這也應該是鄭行雲比對指紋無功而返的原因吧。幾束花朵插在窗檯的一個瓶上,與窗外嚴寒的冬夜顯得格格不入。

安博並沒有多少親人。他母親早走了,留下老父親在老家種種菜聽聽曲兒過過日子,安博一度讓他去城裏住着,但老安是放心不下這點雞鴨鵝還有菜,自己也在農村裡呆慣了,覺着也沒啥好折騰的,就沒答應。安博被捅了這事兒他還不知道呢。值得一提的是安博33歲了還沒結婚,來醫院看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究竟是有沒有什麼人在背後暗中看護着安博,我們還不得而知。

劉文與姚志宇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向白蘭青那邊看去。

二人對視一眼。彷彿各自理解了各自的意思。

又好像沒有。

12月17號。姚志宇來到校長辦公室請求辭職。

孫仕然不在,打電話給他,並沒有回復。

此事似乎不了了之。

但隨後,所有教職人員接到孫仕然的短訊,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進出學校。極特殊情況除外。各位班主任也將此消息告訴學生。

走讀生也接到通知,勉強在校園裏住宿,不久后家長們表示支持學校的工作並郵寄生活用品,但校園論壇里還是出現了一些反對的聲音——不過算是都給壓回去了。

與此同時,賀偉帶頭的一隊開始對學校內LIKE牌反光貼運動鞋進行排查——雖然經過放假這鞋換沒換都不知道了,但是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幾名警察開始在12月9日到10日人流密集區域、12月14日校門口的學生老師穿鞋情況進行比對。即使這麼干有些離譜,且不能排除放假時將作案時所穿鞋放在行李箱裏的可能,大夥也只能希望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12月18號。

報案人是化學老師趙印廷。

他說大概下午五點四十時,那時候他沒課,尋思着去男生宿舍一趟,結果在宿舍三樓的樓梯口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於修德,頭部被鈍器擊傷了。

“啊啊啊警官你可得趕緊過來幫我這把老骨頭啊啊啊啊——”

趙印廷在電話那頭叫喚的像是三歲小孩——也不知道哪個崽子把賀偉的電話號給了他。

但是打給誰都無所謂了。“趙老師?你別著急,”賀偉勸了勸他,說起來賀偉當初在這兒上學的時候就曾聽聞趙印廷的大名——畢竟是老老師,“我馬上到。”

這時候賀偉和鄭行雲還在局子裏,二人因此急忙下樓開車。

趙印廷還在碎念叨:“這是謀殺啊!!謀殺!我教了這麼多年學……”

“……你去男生宿舍幹啥……?”

鄭行雲發動汽車,突突的引擎聲掩蓋了一部分聲音,他沒忍住這麼問了一句。

“……宿舍六樓有我的實驗器材。”

“那你放那兒幹啥,趙老?”賀偉坐在副駕駛,砰的一聲關緊了車門,“你不是有教職員工宿舍嗎?再不濟放在實驗樓……”

“呃……”電話那頭沙啞但富有磁性的老頭嗓音停了半秒,“不是,我,唉,拜託一個學生……讓他幫我保存着……”

“您老別激動,”賀偉按下車窗,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我們到現場確認情況。”

電話掛斷了。

“……這可咋辦啊……”賀偉緊鎖眉頭,點上一根兒煙。

“我在想。”鄭行雲輕聲說道,“T市一中的這些案件,發生的太多了,不是嗎?”

“……那可不。”賀偉猛吸一口,香煙伸到窗外,煙霧隨冷風消散。

“如果,如果這僅僅是一場被包裝成意外的意外,會怎麼樣?”

賀偉沒有回答,靜靜地抽着煙。

鄭行雲也沒有做聲,沉默地開着車。

宿舍樓的構造很有意思。

各個樓層都是一條走廊橫貫東西,在最東邊、最西邊、中間各有樓梯連通,中間樓梯較為寬敞。每個樓梯平台與走廊都有一道鐵門相隔,通常情況下不鎖,有時候直接敞開方便學生通行,這時候中間樓梯的這兩扇鐵門——就可以理解為,兩張並排放在一個平面里的白紙,都經過了一次對摺,中間的豁口供人通行。

於修德就是在這地方被找到的。在對摺后的鐵門後方,樓梯口一側。

賀偉細細端詳着這裏的場景,陷入沉思。

鄭行雲在一邊詢問着趙印廷。

“你先說,為什麼這種時候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我不是說了!”趙印廷瘦小黝黑的身軀此時顯得倒是理直氣壯,“我去六樓找實驗器材!”

“你實驗器材怎麼在男生宿舍的六樓?”鄭行雲轉動手中的碳素筆。

“這就說來話長了嘛!”老爺子一拍手,做無奈狀,“我早在這學期開學的時候就把一些實驗室裝不下的器材托給我的化學課代表保管!他說六樓有倉庫,我倆就一道上去把器材放進去了……這不趕上實驗室翻新……”

“你的化學課代表是?”鄭行雲的碳素筆停頓了一下。

“啊,我教好幾個班呢。我托的是衛從辛,27班的。”老爺子滿意地笑了笑。

賀偉與鄭行雲二人都停了一下。

就是那天秦曉楓她們遇到的那個古怪的化學課代表……希望他沒有那麼不好打交道。

“幾點了?”賀偉停下手頭兒的活計。

“六點。怎麼辦?”鄭行雲看了看手錶。

“我給李正輝打電話,讓他把那學生帶來。”賀偉撫摸着他的小鬍鬚。

“……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趙印廷緩緩發言,“李主任今天晚上可能有事兒,要不,我給你們把那孩子領過來?現在應該是飯點兒……”

“不行。”賀偉生硬地拒絕了,畢竟可能會串通,他也不敢妄下主張,“李正輝能有什麼事兒,他可是一天到晚的大忙人——”

他忽然想起了幾天前的事情——

我去。

12月18號,是李正輝的結婚紀念日……這孫子在外面跟他老婆估計正吃着飯呢!

打電話,沒接。

賀偉的眉頭緊皺。

“我給劉文打電話吧。行雲你去看看監控那邊查的怎麼樣了。”

放下電話。

賀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白色的天花板,年久失修,有幾塊板子都掉下來了。窗外紫色的天空,泛着寒冬的氣息,將落日的最後一抹殘輝吞噬殆盡。

於修德被發現的那個位置很微妙。

這個地方,走廊處的的攝像頭拍不到,樓梯間的攝像頭也拍不到。

樓梯口正對着的幾個宿舍是高三的。

又因為這幾天高三的主任請假,李正輝便擔任起了高三的查宿這一職責。雖然有沒有加班費不好說……

正如以往的查宿時間,從16:40時,男宿三樓走廊的其他攝像頭拍到了李正輝的身影——提着個黑色公文包,看他在宿舍間與走廊出現的時間差,大概在每個宿舍逗留半分鐘到一分鐘左右——走廊連接樓梯口處的攝像頭有兩個,一個朝東一個朝西,樓梯口正對着的這段走廊也成為了眾多盲區中的一個。

大概17:04時,李正輝的身影從西邊的攝像頭視野中消失。

17:09,李正輝從東邊的攝像頭視野中出現,並一路走過去,下樓,下樓,提着那個公文包,最後上了自己的車。

樓梯里的攝像頭,雖然拍不到於修德昏倒的那個地方,但還是把他的行動軌跡拍的一清二楚。最後拍到的影像是16:23時,於修德出現在從二樓折到三樓的樓梯小平台。

所以……兇手大概是在這麼一個空檔期,把於修德擊昏,藏在門後面,躲過李正輝的查宿。

但是,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為什麼兇手前往作案現場的影像沒有拍攝到?

現場就在這裏,通往現場的道路無非是走廊、樓梯。

但是這些地方的監控無一不顯示:除了於修德、李正輝、趙印廷,案發前後根本沒人來過這裏。

賀偉盯着監控錄像,即使眼給他盯麻了他也沒瞅出啥來。

此時已經是21:00。

李正輝的電話依舊打不通……已經託人給他老婆打電話了,說是讓他趕緊回來……都到了現在這個點兒了。

衛從辛說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問了其他的學生,有的也說在當時看見過衛從辛和趙印廷搬運器材,這兩人說謊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倒是學生和老師們不約而同的恐慌了。鄭行雲和劉文一併去做思想工作,留賀偉一人在六樓辦公室查看錄像並且等待李正輝的到來。

也許只是想給我倆一點私人空間吧。賀偉想到這兒,掐滅了手裏的煙頭,微笑起來。

賀偉勘探現場時,掌握了一些小情報。似乎沒什麼用——地面上一些白色灰塵,很少,大抵是牆面抹的洋灰或是幾塊不穩當的天花板掉下來的吧。他還仰頭看了下。

21:04。

推門聲。

“老賀!找我有何貴幹?”

李正輝微笑着,穿着乾淨筆挺的禮服,沒帶什麼東西——推開了門。

夜空在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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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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