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步起
12月10日,早6:00。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雪呢,今天學生們不會再跑操了吧。
也許如此。白蘭青也算是起了個早,到操場上看雪。
也可以稱之為散步。
啟明星緩緩升起,東方灰濛的天空正是晝夜交界之時。白蘭青抬起頭,獨自一人慢慢踱步。所有的所有,彷彿慢慢消逝在黎明之時。
好像她踩到了什麼東西。
她低下頭。
那是人的身體。
“T市一中,今天早上一名老師在學校操場東北角發現了另一名老師被刺傷了。”小王如是向隊長報道。
“是‘傷’了,對吧。”賀偉問道。他身材高大,身披大衣,似乎還不夠暖和,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冒着熱氣的茶。
“嗯。120已經把人拉走了,目前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還沒有恢復意識。咱們一部分人已經到現場了,不過還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
賀偉放下茶杯。“走。”
“好嘞。”小王應和着,倆人一同走出辦公室下樓。
賀偉今年28歲,身高一米八二,單身。像他這樣的年紀,即使舉止顯得成熟,當上了市刑警支隊的隊長這事兒也的確出人意料。對於他自己來說,父母健在,有一輛車,加上單位提供的住房,這兩年T市也沒出什麼大亂子,賀偉的小日子可謂過的風生水起。
至於接下來所去的——T市一中,是T市最大的公立高中,雖然對外宣稱是招收成績優秀的學生,對內則是請客吃飯托門子找關係就能進的,不免魚龍混雜。話又說回來,T市一中也算得上是賀偉的母校。十幾年前賀偉就在這兒畢的業,剛畢業學校就換了一批領導班子,還給學校重新整修了一遍,只可惜賀偉沒能趕上。
小王給賀偉打開車門。二人隨後入座。
“傷者是T市一中高二27、28班的生物科任老師,名叫安博,男,33歲……”
“傷者被發現時身上已經積滿了雪。傷口集中分佈於前腹與背部……”
“發現傷者的是T市一中的心理諮詢老師,名叫白蘭青,女,27歲……”
聽着小王的報告,賀偉眯起了雙眼。
好像在哪聽說過一些事兒。
忘了忘了。
……
“賀隊,到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從白蘭青發現安博遇害不到兩個小時,這樁“命案”的消息就在T市一中傳的沸沸揚揚。
雖然並沒有傷筋動骨的事。
相對於老老實實的28班來說,騷亂更大的是27班。
可能是“班風”不同吧。27班班主任劉文,挺有意思一人。奉行自由管理,一天到晚沒個正格,也就今天為了壓住這群崽子們到現場去指點江山,早自習特地來坐鎮班裏。
話又說回來,又有哪個人不會對這件事兒感興趣呢?
於是乎,不多時,陸陸續續的就有挺多人想接近現場一探究竟。包括但不限於老師與學生。
這不是,就在助手小趙眼皮子底下,有一個女生正躡手躡腳地想要翻過警戒線進去。
“欸我說,這地方可不興你來。”
女孩嚇得後退兩步,“沒有沒有沒有警官先生,我就是……”
“今兒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進去。”小趙厲聲呵斥。
正倆人在這兒僵持着,場外傳來一個聲音:
“小趙,
你剛說……?”
這聲音——莫非是?
小趙傻眼了。
“你剛說,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讓進去?”賀偉如是說道。
“嘿!您瞧我這臭嘴!賀隊,你就是那天王老子!你隨便進!”小趙瞪了一眼女孩,又轉過頭來對着賀偉敬一個禮,陡然嚴肅起來。
賀偉笑了,“你呀,凈擱這兒添亂。”說罷又對着那女孩,說:“沒想到在這兒能碰見你。先回去吧,中午請你吃飯。”接着又問小趙:“有什麼進展嗎?”
那女生算是高高興興地走了。小趙攤了攤手,表示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賀偉親自跨過了警戒線,開始勘探現場。
這時候小趙慢慢挪動到小王身邊,故作懸疑地說:“…王老弟,不瞞你說,我這眼,唉,現在才看出來。”
“咋了?”
“你是一年前新來的,沒趕上那碼子事。剛才這女生,我是說可能是,可能是啊,原本就和咱賀隊認識。”
這回輪到小王傻眼了。
賀偉和那女生,還真認識。
那都是兩年前的事兒了。
京華小區105棟301門口,等到賀偉帶着一眾警察趕來時,只有一個女孩,蹲在門外,頭藏在膝蓋里,啜泣着。
這個女孩名叫秦曉楓。
兩個月前,她的爸爸在一場車禍中不幸遇難。就在剛剛她回家時,她的母親上吊欲圖自盡,目前已經送往急診,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下午,3點。
賀偉故作平常地踏進了秦曉楓家的門檻。她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
這孩子……我應付不來。賀偉搖頭。
目前醫生那邊的消息是,機械性窒息對她母親的神經系統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就算有一線生機,她的處境也令人擔憂。
賀偉手拿一沓資料,一邊翻着,一邊瞄了幾眼現場。
兩個月前,在某公司任職的秦曉楓父親出於不明原因,於6月18日上午驅車前往C市,下午2時左右與一輛正常行駛的白色車輛在一個十字路口處相撞,距收費站僅有2km。
白色車輛上是一對夫妻——當場失去意識。秦父受傷嚴重,搶救無效,數小時后三人均離開人世。
話雖如此,依舊是秦曉楓家庭負全責,並且欠下了數目不小的債務。白色車輛上夫妻的兒子隨即成為孤兒——他去年剛考上H市第二中學,只有他的表哥趙尋在幫助他生活。
那時候,秦曉楓正在準備中考。
不幸中的萬幸是秦曉楓順利考上了T市一中,可好景不長,也許是生活的重擔將她母親壓迫到了這一步……
兩個月,不算短也不算長。但兩個月的艱苦,足以使人崩潰。
賀偉放下了資料,開始認真地觀察現場。
也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許確實需要「認真」起來了。
呼。
秦曉楓家在三樓,陽光充足,從窗戶打進來照在木質的地板上,微小的塵埃折射着陽光。發現案情的地點是客廳,繩子就掛在客廳天花板的正中央,而繩子懸挂處的下方卻什麼也沒有。
靠着右牆邊,有一把椅子,帶着靠背的那種木質椅子,四四方方。椅子座上落滿了灰塵,但是有明顯的鞋印。賀偉把這玩意兒仔細觀察了一番。
有點意思。
左手邊是一張圓桌,像是招待客人用的,很大,擦得鋥亮。
還有沙發柜子電視亂七八糟的,不過這些東西,除了沒法移動之外,「高度」也是不夠的。
賀偉又到客廳的窗戶旁查看了一番。他的同事大多取證完畢,在門外等着他。
賀偉來到門口。
賀偉看了一眼蹲在門口默默哭泣的秦曉楓。
賀偉看了看房門的鎖孔。
“是自己想不開了。先走吧。”
秦曉楓忽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凝視着賀偉的雙眼——
“警官,”
“怎麼了?”賀偉眯起雙眼。
“我媽媽,是被人逼迫的。”
“賀隊,怎麼不講了?”小王說。
“害,這算啥事兒啊,以後有空再給你們說就是了。”賀偉道,“咱是不是已經叫了學校的人來了——誒你們看看這個。”他指了指傷者位置旁邊一處操場圍欄。
T市一中的操場,東側是用一圈鐵欄杆圍起來的——這欄杆上還塗有油漆,也有掉漆的,大多都生鏽了。
而賀偉指着的這塊欄杆上面,很明顯是刀具的划痕,而且很新,沒有生鏽。
“再結合你們偵查的結果——傷者安博身上有很多傷口,對吧?”
“是,刀口深淺不一,非常業餘。”小趙回答。
“好。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判斷,傷者在失去意識之前,發生了激烈的「打鬥」?”
“安博也是個強壯的中年男性呢。”小王接過話茬。
“所以進一步我們還可以推斷,-兇手可能是一名身材強壯的男性,至少能跟安博過兩招。”賀偉總結髮言。
說實話這些東西十分能有十一分是蒙出來的,賀偉本人並不確定,畢竟一夜的大雪掩蓋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取證工作難上加難,如此具有跳躍性的推測還說不定真的能為破案提供思路。
“也許看看監控,就能驗證我們的推斷了。”小王的聲音打斷了賀偉的思考,順着手指的地方看去,正是一台正對着案發現場的監控攝像頭。
其實這學校什麼德行賀偉心裏明白得很。
“這玩意兒,”他盯着那監控,“真的能用嗎?”
小趙撿了一顆石子兒衝著那攝像頭扔了過去。
然後頭就掉了。
三人心裏暗罵一聲。
太陽漸漸地升起來了,空氣也隨之變得溫暖。陽光照耀在遍地的雪花之上,反映出金色的霞光。
其實很多事都不用賀偉刻意去操心——畢竟他手頭有更重要的。
學生們都去上課了,幾個助手都去調查其他監控,這種時候往操場走來的人還能是誰呢?
在過往的交織與頓挫中,想要去發現一些未發現的事物並不簡單。早在賀偉在這兒上學時,他就聽說過一些事,一些學校不願意提及的事。
罷了,隨他怎麼著。
賀偉倚在操場東側大門的鐵欄杆上,眺望着一個遠處徐徐步行而來的身影。
來了么。
好久不見啊。
最有可能對監控的「紕漏」知情之人,現年級主任,我的老同學,李正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