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靈寶玉真耐摔
瘦猴子聽得賈如言語,心中暗罵:“我雖然殺人、搶劫、綁架、勒索、越貨,但我對你賈寶玉明明是個好人,你他娘的何苦要如此害我?我謝謝你,謝謝你全家,謝謝你祖宗十八代!”
但他既然能當領導,喜怒自不形於色,更兼識時務的能力卻不是手下的那個大塊頭可以相比的,故而心中雖罵,臉上卻笑嘻嘻的並不說話。
林黛玉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賈如,輕抖手腕,柳枝一個擺動,已將路邊一塊石碑劈作兩半。
賈如嚇了一跳,略一微思,已明白其中緣由,趕緊解釋說:“我是說,女俠若沒吃飯,在下便做東,請女俠去吃個便飯。”
林黛玉這才破涕為笑,說:“你莫不是以為一頓飯便能收買我,讓我放了你和你的同夥吧?”
賈如見有戲,趕忙說:“那便十頓飯?”
林黛玉被逗樂了,說:“你看我像餓死鬼嗎?”
賈如向來少與女孩子打交道,不知如何應對,心慌慌地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黛玉說:“我問你,你和這劫道的可是同夥?他怎生對你這般和藹可親?”
賈如說:“這個……”這個總不能說,因為我有一個妹妹特別能打,把這些子強盜頭子都給嚇蒙了,這才對我大開方便之門吧?
又想到這“西施丫頭”如此逼問,若是急於撇開與這伙劫道的關係,反倒顯得不是英雄好漢,便回道:“女俠既說我們是一夥的,那便算是一夥的吧!”
茗煙趕緊拉過賈如,擋在身後,說:“我們家二爺最愛說笑。這個是因為我們家二爺上頭有人,這統領不敢得罪,便對我們家二爺客氣些。其實,我們家二爺跟這個統領完全不相識,跟這伙強人更是完全沒有關係!”
林黛玉問:“是這樣嗎?”
賈如點了點頭。雖然茗煙說得含糊,但無可否認,確實沒有撒謊。
林黛玉說:“常聽人說,官場上的關係最是有用,原來現在連黑道上也是可以流通的嗎?”
賈如尷尬地笑了笑。
社會是人與人關係的總和,只要人還是群居動物,那麼關係的可流通性可比金錢管用多了。
林黛玉沉吟了一會兒,忽爾又問:“那他劫道營生,不搶你的錢也就罷了,怎麼反倒要給你一錠金子?”
眼見林黛玉懷疑這一錠金子乃是賈如作為同夥的分贓,躺在地上默不作聲良久的瘦猴子,這時說道:“那是因為這位公子爺不願與我們搭上關係,接受我們的免單優惠,故而我們只能按正常價格收款。這錠金子乃是我找回的散鈔。”
他審時度勢,知道此時若拉賈如下水,可說全無好處,只會無端害了卿卿性命。若反將賈如推得遠遠的,卻是賣下了順水人情。他鑒貌辨色,見林黛玉對賈如似乎頗有好感,只要賈如以外人身份開口懇求兩句,自己也未必便不能脫離這虎口。
林黛玉常伴父母身側,雖身負絕世武功,畢竟不是江湖中人。打劫如同賣東西一般,還有具體的收款價格,聽起來雖然荒誕,但她真就信了。
她朝賈如問道:“你尊名叫什麼?”
賈如緊記茗煙的說道,不敢報“賈寶玉”這個姓名,當下拱了拱手,報上穿越前的真名字,說:“賈如,‘賈生才調更無倫。’的‘賈’,‘大道如青天’的‘如’。”
林黛玉忽爾想起一事,驚問:“金陵有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你這人兒可是與這個賈家有關係的?”
賈如心念一顫,
趕緊含糊道:“‘賈’姓,自東漢賈復以來,支派繁盛,可不止榮國府和寧國府而已。”
林黛玉這才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說:“也罷!”牽了賈如的手,“這便請我去吃飯吧!”
賈如的手腕被她一握,便如同鐵箍箍住一般,半身一麻,疼痛不已。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自母胎以來,第一次被女孩子牽手居然是這般狼狽的一個情況。
只見林黛玉臉上笑嘻嘻的,顯未用力。賈如趕緊強撐出笑容,停下腳步,指了指地上躺倒的一眾賊人,說:“那他們怎麼辦呢?”
林黛玉這才轉頭放脫了他手腕,扔了柳枝,對一眾賊人道:“像你們這樣攔路搶劫的,我本當為民除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姑且饒你們性命,他日若讓我聽到你們不幹人事,那便決不輕饒!”
什麼樣的事才稱得上“不是人事”?林黛玉沒有說。既然不可以再干“不是人事”的事,那麼以後以什麼為生?林黛玉也沒有指點一條明路。
但話又說回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林黛玉既不知道明路在哪裏,也沒有那個資源能夠去給他們開闢一條出路出來。
那瘦猴子自也不敢多問,哼哼唧唧地爬將起來。點驗眾嘍啰,竟無一人喪命,大家互相攙扶着,跌跌撞撞地去了。
眼見一眾賊人遠去,賈如揉捏着已然烏青的手臂,對林黛玉說:“女俠方才從那統領先生手中接過的玉,乃是我的,能否請女俠賜還?”
林黛玉不高興地說:“我憑本事辛辛苦苦從強盜頭子手中拿來的玉,憑什麼給你?”
茗煙見自家二爺這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知道他腦子運轉與常人不在一個道上,趕緊拉在一邊,比了個手勢,小聲說了個字:“錢!”
賈如猛地一驚,怎麼要回自己的東西還要掏錢?無奈時勢如此,自己大腿雖粗,卻實在擰不過人家的纖纖秀臂,只得掏出那小個子山賊統領給的五兩金子遞過,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女俠高抬貴手。這玉乃是我媽媽親自給我的,奶奶又極為看重,若是失了這玉,還不知道父親要扒掉我幾層皮呢!”
林黛玉志本不在錢,眼見對方把自己當成如方才的強盜一般,不由得滿臉不悅地說:“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嗎?”
這麼大的一錠金子還是打發叫花子?賈如無奈,隨手又扯下腰間錢袋,一併俸上說:“這錢袋中雖還有幾兩碎銀,卻遠沒有這錠金子值錢得多了。”
見林黛玉還是無動於衷,賈如想了想,有些為難地說:“我這身衣裳雖也還值幾錢銀子,與錢袋中的幾兩銀子相較,卻可說是可有可無的了。且……光溜溜的……”。
林黛玉噗嗤一笑,問道:“你家幾代女主人都十分看中這玉,莫不是這玉與你將來娶媳婦有關?”
賈如在心中認真思索這“通靈寶玉”在《紅樓夢》中的作用,過了會兒,回道:“我不知道!按照將來的發展,應該,可能有關係吧!”
林黛玉掏出通靈寶玉看了看,嬉笑着說:“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便替你研究研究,過些天再還你吧!”說完,竟爾飄然離去。
留下賈如在風中凌亂:“卧槽,姑奶奶呀,你輕巧的一句‘研究研究’,這一飛身而去,我沒了通靈寶玉,晚上怎麼跟老祖宗交代?按劇情的發展,晚上我跟那弱柳扶風、舉止文靜的林黛玉妹妹見面,還有一個摔玉的情節,沒了玉,我摔什麼去?”
但林黛玉可聽不見他的心聲!
賈如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茗煙。
茗煙提議說:“二爺,反正通靈寶玉不丟也丟了,幸而知道是在誰那兒,下次讓探春小姐帶了錦衣衛做幫手,那病懨懨的丫頭便未必是對手,咱們拿她個人贓並獲也不見得有什麼。”
賈如想了想,人生在世,無可奈何之事十之八九,似乎也只能是這麼辦了。
茗煙見賈如舒展開了眉頭,便又說:“二爺丟了通靈寶玉,想來心情不爽,不若按計劃先逛逛廟會,換換心情也好。”
賈如用摺扇狠拍了一下茗煙的腦袋,說:“整天就知道玩兒!”但還是依着茗煙的主意先去了廟會。
廟會廟會,既然有個“會”字,自然是一個集會,只不過這個會原本是善男信女聽講經的集會,後來來的人多了,便有許多小商小販弄些物品在廟會邊上出售,漸漸地,小商小販多了,人們便從四面八方前來交易商品,廟會廟會中“廟”字反倒成次要的了。
賈如作為一個穿越者,入鄉隨俗,先次後主,到廟裏還願燒柱香乃是自然之理,順便也請菩薩保佑他的通靈寶玉能夠回來。雖然這與他原本的信仰不太相符,但宗教的魅力就在於,你明知道他是假的,仍可以為自己的無能求個心安理得。
等向佛祖表明完自己已經盡心竭力了之後,茗煙便引着賈如去逛流動小商鋪。不一會兒主僕兩人便拿着苦瓜冰糖葫蘆,吃着黃豆松子桂花糕,見路邊有兩面錘的撥浪鼓,便也買了一個別在腰間。走走停停,一路上也沒買幾樣小孩子的玩意兒。
正失魂落魄地逛着,賈如忽見前邊一個布幡,上面寫着的三個字讓他精神猛地一震,賈寶玉——這不是他穿越過來后的名字嗎?
他走上前去,看了看地攤上的貨物,問候道:“恭喜發財呀!大師怎麼稱呼?”
原來地攤老闆居然是一個披着個破紅猩猩氈斗篷的癩頭和尚,他飲了一口臟葫蘆中的烈酒說:“貧僧俗家姓賈,因善雕刻玉石,渾名‘賈寶玉’的便是。切莫說什麼‘恭喜發財’的話來,貧僧乃是出家人,若硬說‘恭喜發財’豈不是譏諷於我,說貧僧六根不凈嗎?”
賈如微微一笑,想不到對做生意的人說“恭喜發財”也會有不對的時候。當下蹲下了身,看起了地攤上的玉石。
見有一塊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的璽印,賈如拿起正面一看,刻着“日月當空,天下太平”八個篆字。便開玩笑說:“你這傳國玉璽,不會是秦始皇用和氏璧做的那顆吧?”
癩頭和尚指着其中破損的一角說:“秦始皇的傳國玉璽,相傳在西漢末年,外戚王莽篡權,到長樂宮太后處索要玉璽時,太后怒而擲璽於地,破了一角,王莽令工匠用以黃金修補。這個只是個印章,雖然模仿玉璽連這等細節都做得惟妙惟肖,可惜卻是假的!”
賈如萬萬沒想到,做生意古玩的,居然有會說自己商品是假的,不由問道:“哦!假在哪裏?”
癩頭和尚擺了擺手說:“不可說,不可說呀!”
賈如熟讀歷史,又曾做考古臨時工兩年半,自然知道秦始皇的玉璽上刻的可不是這8個字,但既然人家和尚的職業病犯了,便也不再過問。
他又看了看邊上其他的玉,一個觀音的玉佩雕工很是不錯。賈如拿在手裏,賞玩了一會兒,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觀音玉佩的後面居然刻着“受命於天,既壽永昌”8個楷體字。這8個字當是作為篆文刻在方才的玉璽上才是!
又看了幾件,賈如都不禁搖頭,眼見沒什麼可看的了,便又重新掃視了一眼整個小攤,忽見邊角上一個破舊小盒不曾打開過。他本以為裏面亦不過是顆做工粗糙的假玉,打開一看,不由得心頭一喜。
倒不是說他見到了什麼從所未見的稀世奇珍,恰恰相反,小盒中躺着的乃是他穿越過來后的最熟悉之物,無論從形狀、文字、色澤來看,竟與他昨日細細觀看了一夜的通靈寶玉無一絲的差別。
這通靈寶玉不是被那西施丫頭給搶走了嗎?怎麼現在會出現在這個“賈寶玉”手中?
賈如壓了壓心頭的暗喜,既然“破匣出寶玉”,沒有不買的道理,便問道:“大師,不知這玉要賣多少銀子?”。
癩頭和尚笑着說:“我也不知道。施主要是看得上,隨便估個價,給個幾文錢也就是了。”
賈如聽他回答,這似乎是個老實和尚,不好給價太低,但估價過高一時又不曾帶得許多銀子,便放下小匣,撿起方才的“傳國玉璽”問道:“這枚玉璽值多少錢?”
癩頭和尚想了想,說:“五兩銀子!”
賈如嚇了一跳:“你自己也說是假的了,怎麼還要價這麼高?難道這樣的工藝,在這個世界就值這個價?還是說這個和尚本質是個奸商?”又撿過那背上刻字的玉觀音,問:“那這塊玉呢?”
癩頭和尚渾不在意地撓了撓頭,又飲了口酒說:“施主也不消問價,也不消講價,這個地攤上其他的也都是通通5兩銀子。”
賈如心說:“這是5兩銀子店嗎?5兩銀子,你買不了吃虧;5兩銀子,你買不了上當?”他惱怒這和尚漫天要價,決心用最便宜的價格買走攤子上最值錢的玉石,便又撿起方才的小破盒說:“我若買了這枚玉璽和玉觀音兩件,這個小破盒便當贈品了吧?”
忽聽得遠處一個聲音,由遠及近道:“500文,每件玉器都是500文。”
賈如轉身一看,一個中年商人奔到跟前說道:“這個地攤上的玉器,每件都是500文。這位客官,您看上了哪件,我這就給您包好。”
賈如一臉疑惑地看着癩頭和尚。
癩頭和尚滿頭黑線,解釋着說:“這位老闆也姓賈,因為做玉石生意,旁人也叫他‘賈寶玉’。他與貧僧有被同一夥山賊打劫過的情誼,算得上是朋友。貧僧雲遊至此,在鐘山寺掛單,今日廟會出來走動,恰逢賈老闆一時要大解,便替他看會兒攤子。”
賈老闆點頭致謝說:“大師辛苦了!”
賈如直問道:“這玉器到底是5兩銀子一件,還是500文錢一件?”
賈老闆小心將癩頭和尚拉到一邊說:“大師,我不是說提價10倍,500文錢一件,若是遇到難纏的客人,也有砍價的空間嗎?”
癩頭和尚說:“你不是說500文錢一件,提價10倍,若是遇到難纏的客人,也有砍價的空間嗎?”
賈老闆苦笑着說:“那也得有人要呀!”
癩頭和尚指了指賈如說:“那位施主便要!”
賈老闆猛錘了一下癩頭和尚胸口,笑着說:“大師,您真是被佛祖給耽誤了的大奸商!”回過身來,對賈如說:“是5兩銀子一件。方才茅坑蹲得久了,裏面臭氣熏天,倒把我給熏糊塗了。”
賈如問:“耐摔嗎?”
反正他現在是有錢人,價格既然在他可接受的範圍內,也就不在乎那幾兩銀子,浪費那個精力和人扣扣搜搜地討價還價了。
賈老闆報以一個自信的微笑,夾手奪過賈如手中的玉觀音,舉起便摔。只聽得一聲如鳳鳴般的清脆響聲,玉觀音——摔得粉碎。
賈老闆愣了愣,隨即笑着說:“像這樣不耐摔的物件,我們是不會賣給客人的。”
他又看了看賈如手中的傳國玉璽,這可是5兩銀子呀,沒捨得再摔;又瞅了瞅賈如的另一隻手,問道:“這小破盒裏是什麼東西?”
癩頭和尚笑着說:“貧僧久歷四方,偶然間發現一塊頑石,倒也有趣。一時技癢,便給雕琢了個模樣。本來想藉著賈老闆的攤鋪,也好換幾個掛單的燈油錢給那寺廟。現在若要做耐摔測驗,只怕它不禁摔呀。”
說著小心翼翼地從賈如手中接過那小匣子,取出其中的玉石。忽猛地高高舉過頭頂,狠命地向地上摔去。
賈如剛想阻止,可惜卻已然不及。眼見這塊“通靈寶玉”向下摔的地方還是一塊岩石凸起的鋒利之處,這是《紅樓夢》中賈寶玉無論如何狠命摔都不可能摔到的地方。只怕世間再堅硬的玉石摔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都得粉身碎骨。
但聽得一聲震天響,賈如卻見通靈寶玉一絲無損,地上那凸起的鋒利之處反被砸出一個大坑。他心中本能地吐了個槽:“這通靈寶玉居然可以當諾基亞用?果然,我穿越的《紅樓夢》有億點不一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