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龍與堂吉訶德

“所以，追那個叫···路明非的小子的，被全宰了？”“學院傳回來的消息是這樣。”“那保險一點，死手。”“玩野的？”“怎？跟幾十年前，上次一樣而已。”“看來冬眠設施故障的後勁很大。”“吃點···嘖嘿嘿，只是吃點肉，一點，就，呃！一點！”傍晚小巷，一滴滴血跡從男子的手臂上滑落，一道，兩道，三道，十幾道血痕···少許肉絲黏連在傷痕與指縫間。

一旁烏衣老者搖搖頭，將頭高高揚起，嗅探空氣中某些不可視的因子，任務目標還未發現，他不能停止搜索。

“狗，別擋我，不然我不介意呃！”彷彿陷入某種極樂的幻想，男子時不時抽搐，呻吟，低笑，聲音尖細，“咳呃，嘗個咳，嘿嘿，嘗個鮮。”“蛇，你會被自己撐死。”“那，最，嘖嘖，好”蛇的腰高高拱起，大塊血跡在蔓延，還有一塊明顯的凹陷，但凹陷正快速重新隆起。

“你吃了？”“只是，就，一段而已。”

“嘖嘖嘖”，吮吸着指縫間的肉絲，離開。

小巷重新寂靜。

一間密室內，同樣寂靜。

“嚯，白酒，你可真記仇。”“自家釀的。”李玉將細頸瓶斜插在萊昂納多口中便不再管，後退，坐在馬紮上，靜靜凝視。

“咕嚕咕嚕”，整間陰暗的密室，只有這位副校長喝酒的聲音。

“啪嚓”，瓶中酒液悉數殆盡，萊昂納多嘴一松，玻璃瓶子碎在剛剛流落的酒中。

“最近有發現什麼？“語氣輕鬆，彷彿這裏是當年那不勒斯的海岸，雲天水月。

“老了，不中用。”“要是昂熱說這話，我都能當笑話擂他一拳。但你···門徒的副作用還在加深？”“如果當時酒庄的事你們這幫人能讓我省點心···”“好啦好啦我的錯！”副校長就像找回了點浪蕩子本性，翻着白眼打斷李玉平穩的聲音。

“萊昂納多，你討厭悔意和歉意，我知道的。”“你總是知道。”“不，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大可···”

“那就是，你還提的動刀嗎？”這次輪到李玉，這位沉穩的老人聲調依舊。

“我的團隊協助了你們，解讀了明朝軍庫爆炸的古籍，推測了白帝城的粗略位置，他們甚至最近發現了亞特蘭蒂斯曾經存在的證據——那聯繫着海洋與水之王，所有的龍王都似乎留下過足跡，但是唯獨一對龍王，除了血脈，再沒有什麼孔隙得以讓我們瞥見他們的曾經。”副校長嘴唇蠕動，李玉說的沒錯，那唯一沒有留下什麼記載的天空與風之王確實是最為神秘的，從密黨建立至今，他們都未曾找到關於這對初代種的只光片羽，大部分只是瘋子的囈語，只能用作給元老洛夫克拉夫特增加靈感。

“但，我找到了這個。”一捲紙稿於暗紋密佈的袖筒中滑落，手指恰好捻住上端，使其穩穩噹噹地展開呈現在副校長眼前，他眯眼看向那紙頁上飛舞的西班牙語，“堂吉訶德？”“最初手稿，一年前在一戶民宅找到，我做了修復，這是摘選。”“呃，哇，真是厲害，然後呢？”“仔細看。”

副校長，現在應是煉金大師萊昂納多終於收斂心神，慢慢抬頭端詳一下李玉，仔細看起手稿上的文字。

他看得很慢。他當然看得懂，但他有些不太想看到接下來的內容。

堂吉訶德，天空與風···

每一位龍王名字的前綴都帶有一定的象徵，詮釋他們一定的權柄。一部分修習龍族秘史的學生畢業后都會轉成文職，

專門對有關龍族的信息、典籍進行分析，以盡量獲得對抗龍族的有效資料，對這些前綴的研究當然在其列。

天空與風，對這雙子的能力的猜測從古至今縈繞在諸多學者的腦中，讓他們夜不能寐，有甚者更是開玩笑說自己變成龍王算了，讓這個話題一了百了。

有的學者認為他們執掌風暴雨水，如臂指使着災難、毀滅；部分學者反駁說他們操控時間，喜好撥弄時間的指針，如遨遊命運的影子。

總而言之，無論那種猜測，雙子的能力似乎都奇詭荒誕，如同天空與風的無形、自由。

奇詭的龍王，連繫上荒誕的堂吉訶德···

與李玉共同守望多年，萊昂納多耳濡目染，學到些許“門徒”推理的皮毛，那就是，在文字不曾涉足之地，想像瘋狂生長。

“所以，他當時只是認為那風車是巨人，風車就真的變成了巨人···”“珍珠撐碎了貝殼···”“牧童變成了地主，他把變成牛的地主，哦，真噁心···”“啊哈，這倒不錯，經典的boymeetgirl，呃···雖然最後只有女孩登上了月亮。”

散漫的點評聲收緊，“等等，這是！？”

萊昂納多看到了更為不可思議的內容。

“最後，堂吉訶德假扮羅齊南托一口吞掉了桑丘，滿意地咂咂嘴，張開翅膀，乘着狂風飛上天，作為一位吟遊詩人，一位王者長存於世。”這樣一段驚悚卻又令人迷惑的情節極為突兀地出現在小說結尾，沒有任何鋪墊，本躺在病床上的堂吉訶德化身為一隻噬人惡獸，假裝自己的愛馬吃掉了忠心的隨從，吟遊詩人和王者的描述更讓人摸不着頭腦。

如果說先前的堂吉訶德是充滿着浪漫風華的狂想小調，那麼眼前這篇所謂的“原稿”則是痙攣扭曲的怪胎，通篇邏輯順暢，文筆富有表現力，也保留了熟悉的堂吉訶德式的美好幻想，但內容卻詭異上了數倍。

“這種東西就算真的是原稿，最後一段也確實隱晦地提到了風或者天空的龍王，但這又能代表什麼？這或許只是塞萬提斯的胡言亂語。”出於對李玉情報和信息能力的絕對信任，萊昂納多沒有質疑這是否真的是所謂的“原稿”。

李玉仍未言語，將幾張照片甩出。

“我們這幾年陸續在歐洲各地找到的，本依靠這些，我還並不能完全確定我的猜測，但現在···”

微弱的光線打在照片表面，使上面的情景顯現。

一副巨大的骨架，一顆畸形卻膨脹無比的珍珠，一隻星形的牛眼圈。其他諸如此類的，詭異而在那原稿中出現的事物。

全是實物。

實物，代表真實存在。

這份原稿上的故事，是真的···

並且，這真實的圖片比文字的幻想更加慘不忍睹數倍。

“還有這些。”

一張打印紙也被遞上來，印的是一份“守夜人”論壇中的留言，它繪聲繪色地描述着一個故事，細節、氛圍塑造俱佳，除了內容——一位竊賊潛入卡塞爾學院后逃出生天的故事，故事發佈的時間，赫然是龍骨遭竊前不久。

萊昂納多皺起眉頭，這些事情都有着共同點，這些故事，這些夢中之想猶如從天而生，由幻想走向現實。

夢幻，荒誕。

說實話，這樣幻想的故事每天在論壇中都有發佈，甚至文筆更好的不在少數，卡塞爾與它的管理者們都是屠龍的豪勇，不拘小節，從來不會幹涉學生們的創作與言論。而這條奇怪的故事帖子，就這樣隱於其中。並且龍骨失竊案過去沒幾天，調查人員不可能注意到這裏的信息。

只有李玉憑藉直覺與非凡的信息搜索能力，在看到那堂吉訶德的原稿與先前積累的線索后，靈感水到渠成，找到“守夜人”論壇中的這篇文章，不僅大膽猜測襲擊昂熱者就是天空與風之王，甚至模糊但迅速地推出其能力。當然，這其中也必然少不了大量其他線索的補充，與許多可能性的排除。

這就是門徒。

這位門徒還藏着多少研究發現，他和諸多元老都猜想過，但那些不重要了，等到今天，這番話被擲在會議室的長桌上，所有人都會放下猜測，頭疼不已。

只因這推測太過不可思議，如果李玉的猜測正確，那麼這一對龍王絕對是最難對付的敵人。

當然，這一切大概與被困在密室的可憐副校長無緣，在沒有發生什麼真正的大事之前，他只能被迫在這裏自己和自己捆綁了。

不過···

“咻，真是神奇啊。”輕浮的口哨，讓李玉眉頭挑起。

“那麼，偉大的李玉·唐，曾經的···酒庄之主，‘門徒’，現在您可是需要我重新拎起屠刀？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龍王蹤跡。”

曾經的浪蕩子，曾經的煉金大師。密室不過俗物，他怎會被真正囚禁。

“如果還有力氣，那便跟上來吧。”

李玉起身，不管地上散落的雜物，折起馬扎，轉身離去。

曾經的酒庄之主，曾經那張大網的中心。她準備計劃的最後一環已成。

曾經的黃金一代，將重新回歸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