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混血
“華茲華斯閣下,我想購買,鷹身女妖的羽毛。”
來人戴着深灰色的兜帽,半遮着瘦骨嶙峋的臉,像根杆子一樣撐着寬大的斗篷。
溫德爾在大廳中間放了一張橫着的長桌。他就坐在後面。
來人把一枚金幣推到長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看來羅克塞娜不僅宣傳了,還不吝把金幣給別人,吸引別人來買。
“你叫什麼名字,身份是什麼?”
“布撻達,流浪漢。”
明明只是個少年,而且身高明顯比同齡人低了一截。
“稍等。”
溫德爾請華茲華斯庄園裏的兩名強壯的青年看護,此刻他們便從大廳的柱子後面出來,站在長桌兩側。
溫德爾已經有意地教他們展卷了。
兩人一走過來,布撻達抬起深灰色的雙眸,雙目無神。他的臉瘦得不正常。兜帽下方露出他一點深灰色的頭髮。
溫德爾很快去密室里取到了鷹身女妖的羽毛,並且特地給了四支。畢竟是剛開始,得讓別人知道自己這裏是真實有料的。
“這麼多……”布撻達喃喃地說。
說完,他抱起四支巨大的羽毛,向門外走去。
“等等,你說你是流浪者,要不要在這住一段時間?”
布撻達轉過身來,眼裏充滿了無措:“不用,會給你帶來災厄的。”
“什麼災厄?”溫德爾興趣更大了,“你只是個普通的孩子。”
“嗯……”布撻達眼神飄忽,“不能告訴你……記得,布撻達,記得不要告訴別人……”
溫德爾繞到他前面,把路堵上:“你不要擔心,有什麼事,我儘可能幫你。”
“家裏父母吵架了?想要展卷材料但是沒地方找?沒錢?沒家?沒……”
布撻達的眼神在整個室內飄過,掃過那些彩色玻璃窗和高昂的穹頂。
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是食人族和人類的混血兒。”
聲音小得只有溫德爾能聽見。
啊哈哈。
這問題可就稍顯難辦了。
溫德爾讓那兩個壯漢先行離開。
一天八時,一時過後。
布撻達依舊雙目無神地抱着木酒杯,不時抿一口裏面的麥子酒。
這一時中,溫德爾聽布撻達說了他的經歷。
布撻達的母親來自食人族,父親是個人類。
食人族的外形與人類相似,居住在森林中,應該與人類同宗同源。
也許是某些巧合的分化,讓食人族成為了一種雜食動物,吃其他動物,但鍾愛的美餐是人類。
當布撻達的父母結合后,立馬被食人族發現了。
食人族打暈了他的母親,吃了他的父親。
本來布撻達的生命就此終結了,但是在食人族準備烤了他的時候,母親懷抱着他,把骨刀架在首領的脖子上,一直要挾着緩慢後退。
“不許上前!”
到某個有利地點時,母親用刀在首領的脖子上狠狠地劃了一下,鮮血飈出,隨後帶着尚在襁褓中的布撻達逃之夭夭。
母親在另一片森林中把他撫養長大,講述了很多從前的故事。
“我不應該嫁給你父親。”母親也會了很多人類世界常用的婚喪嫁娶語言,“我不該這樣。這害慘了你父親。”
直到某天,布撻達等待着母親在山洞裏烹煮動物,自己在小溪邊玩耍,見到了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一群食人族的人殘忍野蠻地撕扯他的母親,
大快朵頤。
“叛徒!”
“叛徒!”
動物性的叫囂預示着一場狂歡的開啟,某種本能驅使着他們瘋叫着。
年幼的布撻達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一跑,動靜出來了。
那些人發現了他。
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戰耗盡了布撻達的體力。
他努力往人類居住地跑。
母親告訴過他,如果有一天發生意外,食人族的人還要來抓他,他就要往人類的方向跑。
到了小鎮,布撻達以為他安全了。
然而飢餓纏身,語言不通,布撻達試圖用母親教的蹩腳人類語言說話。
他一說話,別人就看見了他口中尖銳的兩排牙齒。
“食人族!”
“怎麼比一般的食人族要體弱很多呢……而且還有智慧,知道說人話……”
“快把他殺了!”
布撻達心驚膽戰,拔腿就跑,立馬開啟了下一次逃亡。
就這樣在兩邊追殺的夾縫下生存。
直到現在。
此時溫德爾才發現,布撻達的牙齒並不是兩排尖牙。
他把牙齒磨平了。
“我受傷了,需要葯。好心的船長羅克塞娜,送了我一枚金幣。另外她說你這裏是賣展卷原材料的,嗯……我在逃亡的過程中,學會了一些基本的展卷。”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支羽毛筆,有着富有光澤的黑灰交錯的花紋。
“這是我有一次撿到的,我發現它能畫。”
溫德爾給布撻達又倒了一點酒。
布撻達多喝了幾口。
“那你要鷹身女妖的羽毛幹什麼?”
“給自己療傷啊。”布撻達無意識地笑了笑。
“不是,鷹身女妖的羽毛不是用來療傷的。沒有療效的。”
“可是我上次去找人買創口葯的時候,他說他那裏沒有葯了,需要羽毛……”
溫德爾明白了。
布撻達是被人騙了。
“哪裏受傷了?”
“腿。”
溫德爾從長桌的後面坐過來,坐到了布撻達身邊。
他掀起布撻達的斗篷。
布撻達顯然受到了驚嚇:“我沒藏武器……”
溫德爾看着那條腿。傷口最深的地方露出了一小截骨頭,有些地方化膿,面臨著隨時破裂的風險。還有大面積的血痂,以及兩三處皮膚仍在流血。
隨後他竟然哭了起來:“我早知道我不該告訴你這些……我曾經試着告訴過很多人我的經歷,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我永遠都在被他們追殺……可我還是總是和別人說起這些……”
布撻達雙手抓着斗篷,遮住臉痛哭起來:“我不該告訴你這些,我不該告訴你這些,我不該告訴你這些……”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腿的某個部位被按住了。
“在給你止血,安心。”溫德爾蹲下,說,“這我有經驗。”
布撻達肩膀依舊顫抖着,難以平復,但不再說那句話了。
“那要是你告訴了別人,別人要殺你,怎麼辦?”
“在他們身上畫個展卷……極密展卷,死得很快的……”布撻達仍在啜泣,斷斷續續地說。
“好小子,挺有潛力的。”溫德爾笑着拍拍布撻達的肩膀,“剛剛我是不是差點就要死在你手上了?”
布撻達掩着臉笑了笑。
“你現在還有沒有食人的想法,之類的?”溫德爾抬頭看布撻達。
“沒有了沒有了……”
“住我這吧。不要告訴任何其他人你到了我這裏。晚上我會把你的門反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