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格里菲斯的意識空間是幼時家中農場的模樣。

高大陰涼的穀倉，一望無際的麥田，圍欄里哞哞叫喚的黑白色奶牛，樹枝和鐵絲網捆起來的籬笆，以及院門口的鐵皮拖拉機……

幾乎每一處都是照着鄉下農場的刻板印象佈置的。小時候格里菲斯還在父親的書房裏翻出來過獵、槍和西部牛仔帽。雖然他們家裏的牛是圈養的，周圍的樹林裏荒涼得連只狐狸都罕見。

唯一與這個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是飄在他眼前的打火機。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格里菲斯對自己說。夢境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只見這打火機中間突然出現一張嘴，發出了聒噪的聲音。

［準備好了嗎我親愛的宿主，開始簽訂契約吧……］

“Wakeup！”格里菲斯把眼睛一閉，往後一倒，狠狠砸在地上。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依然是回憶中農場裏的藍色天空。

長了嘴的打火機陰魂不散的飄到他面前。

［不要掙扎了宿主，這不是在做夢。］它開始圍着格里菲斯邊旋轉邊叭叭個不停，［鑒於您似乎還不了解狀況，那麼請允許我再次介紹一下。

［恭喜您親愛的宿主，您是被命運選中的幸運兒。偉大又仁慈的主神聽到了您的願望，特意派我來協助您，並賜予您一份待遇豐厚的工作。］

說完，打火機的聲音頓了頓，切換成一段沒有感情的機械音。

［尊敬的格里菲斯·格萊斯頓先生：

鑒於您平時優秀的能力體現，以及達到及格線的高尚品行，現已被銀河系聯邦快遞公司擬錄用，請儘快與您的專屬系統簽訂合約，完成培訓后即可正式入職，如有問題可與專屬系統進行溝通。］

伴隨着機械的聲音，一份由六國語言組成的錄用通知書慢慢浮現在格里菲斯眼前。

打火機的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活潑。

［我就是您的專屬系統哦，只要您在最後一行簽上名字，就能成為我們中光榮的一員啦。］

格里菲斯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系統。

“為什麼選中我？”他有些迷惑。回憶起自己的前半段人生，他自認為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都是在為了生計奔波掙扎。

［這個問題系統可以回答哦，］打火機在他眼前跳了跳，［首先，宿主擁有很強的責任心和執行力，這對於我們的工作是非常有利的，我們的客戶不會希望一個有拖延症的鹹魚接單。其次，宿主身家清白，父母雙全，經過我們的總結得出，這種人攜款私逃的可能性不大。然後呢，宿主的超能力與職業匹配度較高，這也是很少見的。最後，宿主為智慧生物，且對‘系統’的概念有初步了解，大大降低了溝通的困難等級。］

說到這裏，系統暗自慶幸自家的宿主看過系統文，並且對系統的認知只是停留在‘逆天改命的金手指’上，如果它不幸匹配上他那個姓斯塔克的老闆……

打火機突兀的抖了兩下。

它可不想和一具冰冷噁心的機械鎧甲共度餘生。

格里菲斯陷入沉思：“……我有超能力？”他早就過了幻想自己會魔法的年紀了。

［對，對啊。……您不知道嗎？］

“不知道。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可從來沒有過什麼超能力，我們一家都是普通人類。”格里菲斯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如果我有超能力，怎麼可能連助學貸款都還不起。”

［hmmm。］系統沉默了片刻，安慰道：［請宿主不要灰心，經系統檢測，您的超能力需要經過了解和同頻共振才能激發哦，而且根據數據測算，就算您已經激發了超能力，您還是還不起助學貸款哦。］

格里菲斯表示，並沒有被安慰到。

“那我的超能力是什麼？飛行？隱身？激光劍？”

［是氪石變身哦，親愛的宿主，您擁有氪石擁有的所有能力。只要和我簽訂合約，我就會為您提供激發超能力最便捷的途徑和幫助。］系統讓那張錄用通知書抖了又抖，恨不得糊在格里菲斯臉上。

格里菲斯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語。“什麼是氪石？”聽起來像是石頭的一種，如果是石頭的話，以前他被自行車軋到腳的時候也沒見出現什麼超自然現象啊。

［滴，宿主權限不足。］錄用通知書又抖了抖，無聲地催促他。

格里菲斯看了打火機一眼，很是能沉得住氣。

作為一隻成年社畜他可不會被什麼莫名其妙的超能力打亂陣腳。

“你說你是系統。這麼說只有完成你們佈置的任務才能獲取報酬？”他靠在籬笆上，下意識的用手指敲着枯木樁子。“是什麼樣的任務？完不成會怎麼樣？”

［宿主不用擔心，我們是快遞公司，都是一些簡單的跑腿任務，雖然地球上只有您一位員工，但任務量不會很大哦。您想嘛，現在地球還沒有和宇宙接軌，哪裏有那麼多快遞可送。而且我們會有崗前培訓，保證您能順利的完成任務。］

格里菲斯的眼睛轉到哪，那份通知書就挪到哪兒，把他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的。

“你還沒說完不成會怎麼樣。”通知書被他冷酷地扒拉開。

［誒呀，頂多會影響業績考核和年末福利發放啦，這些都不是問題。］系統恨不得長出兩隻手替他簽名。［您就不問問福利待遇嗎？肯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又一次被系統打斷思路的格里菲斯不滿的皺了皺眉，他剛才想問什麼來着？

“那就談談待遇問題吧，”他妥協道，“你們系統商城開啟條件是什麼？完成一單有多少積分？都賣點什麼？”

［……抱歉宿主，我沒有系統商城。］

格里菲斯愣了愣：“那你是走加點流的？讓我看看我的屬性面板。”

［抱歉宿主，我不加點，也沒面板。］系統的聲音多了一絲委屈。

格里菲斯沉默了片刻：“沒關係，最近簽到打卡也非常流行……”

［對不起宿主！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辦公用系統！］小打火機蔫巴巴的落在地上，在格里菲斯腳底下轉來轉去，［但是我能保證我一定是最和你心意的系統！我是你的希望，我是你的夢想，我……］

“行了，你別著急，條件我們可以慢慢談。”格里菲斯打斷它的話，認真從打火機上跨過去，“我得醒來了，今天上午十點還有一個視頻會議要開。

“而你這個不知名的、普普通通的、辦公用的系統，可以趁這個時間列一個任務清單和福利清單，和我現在的工作進行對比並拿出一份詳盡可靠能說服我的報告書……”格里菲斯的身影在意識空間中越來越淡，“如果可以的話，下午兩點之前交到我手上。

“還有，我希望看到你們銀河系聯邦快遞公司的營業證明，在地球營業的經營許可證，銀河系快遞行業通用法律法規，以及如果發生勞動糾紛是否有權威可靠的第三方機構介入調解……對了，由於我無法直接聯繫到你們公司，你得提供你在銀河系聯邦快遞公司工作的相關證明——這些都得出現在報告書里，如果你不清楚格式，我可以給你一份斯塔克工業的案例作為參考……”

［我能幫你還助學貸款！我能讓你點石成金！我能讓你成為世界首富！］

身後傳來系統撕心裂肺的聲音。

格里菲斯停下腳步。

“拿筆來。”

４０２病房內。

初升太陽的光芒順着窗帘的空隙照進病房，空氣里回蕩着丹尼斯敲打鍵盤的噼啪聲，還有淡淡的百合花的芳香。

格里菲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愣了半晌，狠狠往自己臉上甩了一巴掌。

病友丹尼斯震驚的瞪着他，另一隻手悄悄摸向傳喚鈴。

該死的，他怎麼能被這些身外之物所迷惑！他怎麼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很快，一片紅印出現在他臉上。

［不至於，宿主！不至於！］系統連忙在他腦海里勸解，［既然您已經和我簽訂了合約，那麼不管是寫進合同里的陷阱還是沒寫進合同里的陷阱，作為您的專屬系統我都會幫您解釋清楚噠！］

他就知道，連點石成金都能往外送的合約怎麼可能沒有陷阱！格里菲斯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可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小聲提醒他。

那可是點石成金哎，是和長生不老並駕而驅，人類最渴望的夢想之一的點石成金哎！有了它你就不用還貸款了！有了它你就再也不用加班了！有了它你就可以把辭職信丟在老闆的臉上了！

想到這兒，顧忌着病房裏還有其他人，格里菲斯慢慢把手探進被子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左手手腕上的手錶帶。

悄無聲息的，那隻金屬手錶帶變成了金色。

［瞧吧，宿主，我可沒騙你！］

格里菲斯身體微微顫抖，強忍住心中的激動，把手錶恢復原樣。接着他兩眼放光的環顧病房。

金屬花瓶、金屬門把手、金屬窗戶框、鐵架子床、鐵吊瓶架、大理石窗檯……放眼望去每件物品都能變成金的。

很好，從今天起他就是鉻鋰鐨鐁了。

“你，你還好嗎老兄？”丹尼斯顫顫巍巍的問他，眼裏閃過一絲恐懼。

說真的，自從格里菲斯醒來后，他的表現就不像個正常人類。丹尼斯心想，這輩子他都忘不了格里菲斯當著他的面把手伸進被子裏后，臉上那滿足又詭異的微笑。

“我很好。丹尼斯，你根本想像不到我的靈魂得到了怎樣的升華。”眼前的丹尼斯再也不是他的競爭對手了。格里菲斯和藹的笑着，眼神寵溺又渴望的看着他胸前的筆記本電腦。

筆記本電腦的體積大概有0.003立方米，換成同體積黃金重量大概為58千克，摺合美元大概是三百七十萬美元，還完他的房租和助學貸款綽綽有餘……

“可以用一下你的電腦嗎，丹尼斯？我要寫一封辭職信。”格里菲斯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要把這幾年加班加出來的鬱悶全都吐掉似的，“順便提前恭喜你晉陞副部長。”

丹尼斯抖着雙手把自己的電腦呈給格里菲斯，在陽光明媚的早晨把自己縮進被子裏，包裹的嚴嚴實實。

格里菲斯敲鍵盤的時候臉上還掛着幸福的微笑：“很遺憾我恐怕參加不了你的晉陞派對，或許在那個時候，我正坐着我的私人飛機，在拉斯維加斯的星海中享受人生……”

再見，該死的職場內卷。

再見，該死的助學貸款。

再見，該死的托尼·斯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