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 176 章
“陸師傅做衣服的手藝很好的。”
周文在宋家待了幾天,家裏已經來了好幾位做衣裳的師傅了。
劉美惠是個講究人,她不愛百貨大樓的成品衣服,而是喜歡到老師傅那裏去做。
她年輕的時候是留過洋的人,在這個點上,相對於其他人,反而還保留着一些老派的習慣。
陸師傅拿尺子給周文量着尺寸,毛毛不長眼的窩哪裏不好,偏偏窩在周文的腳上,讓她動彈不得。
“周同志,你是喜歡舊式的,還是新式的?”
陸師傅是個很和善的人,臉上的神色笑眯眯的。
他是這一片數一數二的師傅,最拿手的是舊式的,不過新式的也會做。
周文也不知道做哪種,她對穿的沒有研究過,在這點上,比不上精通穿衣搭配的劉美惠,
“舊式的有味道,我看不如做四套舊式的,兩套新式的。”
劉美惠給周文做主了,周文點了點頭,也覺得好。
婆媳倆人,其實有點互補,在性格上。
周文不喜歡人情世故,也沒有很多穿着上的想法。
劉美惠就是一個講究穿,吃,生活的人。
以前她自己在家,身邊只有這條叫毛毛的狗的時候,她每天都化妝。
見面會客有見面會客的衣服,卧室有卧室的衣服,出門有出門的衣服。
她是一個很精緻的人,這種精緻精緻到了骨子裏。
周文的穿着,現在也被她一手給包辦了。
讓穿什麼就穿什麼。
“你皮膚白,穿這種松枝綠的料子最好看。”
就連做衣服的布料都是劉美惠幫着周文選的。
劉美惠眼光毒辣的很,選的料子,就連陸師傅都說不出個啥。
周文氣質清冷,不適合那些紅的粉的,顏色格外的雅,還有冷艷。
“劉小姐,什麼時候喝你家的喜酒啊?”
劉美惠是陸師傅幾十年的老主顧,倆人說起話,很熟稔。
他是趁周文不在的時候才說的。
“快了快了,這倆人之前就結婚了,我家小文是個不愛熱鬧的,不願意大辦。
這次回京城了,說什麼也要大辦一次……”
等陸師傅走後,劉美惠帶着周文來到她房間內的保險柜前,當著周文的面要打開保險柜,周文下意識的想轉身避開。
“這些東西,將來也都是留給你的,轉過來。”
劉美惠是個爽快的人,她就宋清河一個兒子,周文是她的兒媳婦,這些東西可不就是她的嗎?
她很喜歡周文這個兒媳婦,覺得她雖然話少,但人很乾凈,很純粹,在她看來,這個兒媳婦還有些獃獃的。
讓做啥就做啥,她這個婆婆說什麼就是什麼。
周文轉過來了,她其實是很直率的,不會很虛偽的那種東西。
劉美惠從保險箱裏,拿出一個西洋盒,還有幾個鑲嵌了寶石的方盒子,長盒。
然後拉着周文在床邊坐下,打開了其中的一個長盒子。
裏面是一條鑲嵌了綠寶石的項鏈,項鏈的鏈子是由細小的米珍珠穿成的三股鏈子。
拿出來的剎那,只要是個女人,就沒有不為之動心的。
方形的盒子裏,裏面是天鵝絨做成的小墊子,墊子上卡着一枚胸針,胸針的造型,是一朵茶花。
粉色的基調,上面是細碎的鑽石,過了這麼多年,依舊閃爍耀眼的不像話。
西洋盒裏裝的是一套珍珠首飾,有項鏈,有戒指,有耳墜……
耳墜是水滴形的,個頭還那麼大,沒什麼瑕疵,這樣品相的珍珠首飾,是極品,做成了首飾,反而有些可惜了。
屋裏的光線有些暗,因為拉了窗帘。
顯得床上的這些東西,很是珠光寶氣。
“還有這個。”
劉美惠最後才打開那個紅盒子,打開的瞬間,周文即使有準備,還是被閃了下眼睛,
“我們那個時候,都流行戴鴿子蛋,你要是不喜歡鑽石,還有寶石的。
只是我覺得,你年輕,戴鑽石的更合適,寶石的有點老氣了。”
劉美惠一邊說,一邊把鴿子蛋戴在了周文的手上。
然後拿着她的手端詳着,
“你的手細,又細又長,正配戴這樣的東西,我還想着拿去改下尺寸,沒想到這剛剛好。”
“謝謝媽。”
周文上輩子也收到了這些東西。
上輩子的時候,她不知道要怎麼當她的兒媳婦,主要是沒有可以觀摩學習的對象。
“謝什麼,這以後就是你的家,怎麼自在怎麼來,你別拘謹,我也是第一次給人當婆婆。
以前我結婚的時候,沒有婆婆,婆婆走的早,也不知道婆婆該做些什麼。”
劉美惠說的是心裏話,
“你和我,有什麼話,想說就說,我們以後可以一起去逛街,一起去做頭髮。
毛毛,下去……”
毛毛正站着,撲到了周文的腿上,尾巴搖的快要飛起來,嘴裏正叼着周文的手絹,樂的沒邊。
周文眼一瞪,毛毛的眉眼立馬聳拉下去了,癟着一張狗臉,低着頭,偷偷的瞅她。
一旁的劉美惠看的傻眼了,這個毛毛,是她養大的,不捨得罵,更不捨得打,被慣的不行。
她說它,它也不聽,沒想到在小文面前,竟然是這個德行。
“站在這面壁。”
周文拉着狗耳朵,把狗拽到了屋外的牆壁面前。
用那張沾了它口水,被它叼來的手絹,在它的耳朵上打了個蝴蝶結。
等晚上宋清河回家的時候,這隻原本正在吃東西的狗,突然撒開腿,往外跑,中途,因為跑的太快,整個狗臉都摔在了地板上。
宋清河感到無奈的慌,低頭看了一眼在自己腳邊瘋狂撒潑告狀的狗子。
等進了屋,走到周文面前,這隻跟來的狗,還等着宋清河給它主持公道哪。
宋清河看看一個勁給他示意的狗子,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往臉上抹擦臉膏的周文。
“你回來了?”
周文轉過了身,宋清河立馬無視了蹲在他身邊,抬頭看他的狗子,
“回來了,你吃了嗎?”
宋清河走到她身邊,膩歪了好大會,換衣服的時候,和一雙充滿鄙視的狗眼對上了。
毛毛就蹲在他的身後,用那樣的眼神瞅着他。
尷尬的宋清河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聲,仗着狗子不會說話,裝不懂,
“出去吧,快出去,回你自己的窩。”
就這樣毛毛被推出了房間外,看着面前緊閉的房門,不解氣的用爪子撓了兩下,才顛顛的下樓。
等周文和宋清河回到瀘城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
上火車那天,剛好是上輩子周文死去的當天。
到了瀘城后,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周文帶着宋清河去見了母親潘烏雪,舅舅潘良。
潘良倒還好,之前就和宋清河是認識的。
離開潘公館的時候,宋清河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
他總感覺他岳母好像不太喜歡他,對他有一股子敵意。
就在宋清河向同事請教,岳母不喜歡他這個女婿該怎麼取得岳母的歡心的時候,另外一邊的周文被崔長亭找上了。
崔長亭是在幾天前,知道她就是他那個在二十四年前,海城醫院被偷走的女兒。
此時,看着坐在面前的姑娘,他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和沉重。
“你……你長的和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很像。”
“舅舅也這樣說。”
崔長亭在打量這位陌生的女兒,同樣,周文也在打量他。
“二十四年了,我以為早就找不到你了,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自己找過來。”
崔長亭用了“自己找過來”這幾個字眼,把不喜歡周文的態度,表達的很明白了。
“你是不希望我回來嗎?”
周文問他。
“你回來總是好的……我也盼着你回來,只是你丟了二十多年,為什麼就不能把這個錯誤延續下去哪?”
崔長亭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女兒婉儀哭着在家收拾行李,要離開家。
他不是不想家玉回來,只是他都習慣沒有這個閨女了。
並且婉儀也不習慣,再加上烏雪是因為她瘋的。
她的出現,破壞了家裏原本的安寧,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不要回來。
“聽說,把你偷走的那家人,是普通家庭,條件不好。
你的養母養父,在鄉下種地,是庄稼人。
你現在跑來我們這,你有想過他們嗎?
他們畢竟把你養了這麼大,也不容易。”
崔長亭話里的養母養父,指的是趙玉蘭和周向北。
聽着他說這些話,就好像是周文嫌貧愛富,這才拋棄貧窮的養父母。
過來找他們,也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家庭條件好。
他忘了一件事,趙玉蘭是個賊,他還勸周文在意她們。
他不知道,趙玉蘭,周文所謂的養母,已經被她給親手送了進去,現在人都死了。
“你以什麼身份在這對我說這些話?”
“我是你的父親,和你說這些話,只是想讓你別成為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周文的臉色有些冷淡,
“父親?你算什麼父親?我有承認過嗎?”
“你不想承認我這個父親,正好。”
他不是狠心,而是這個女兒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晚了,家裏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她要是回來的話,那當初收養的女兒婉儀怎麼辦?
之前之所以收養她,就是因為這個女兒不在了。
他們收養了婉儀,那就要對她負責任。
不能因為親生女兒,就要看着她離開這個家。
她沒有親人,能去哪啊。
而他的親生女兒卻不一樣,沒有了他們,她還有自己的養父母,那邊的兄弟姐妹。
聽說,那家人把她培養成了大學生,那就更不應該離開他們了。
所以,他崔長亭不能認她,不認她,對兩個家庭都好,認了她,會毀掉兩個家庭的。
“你今天來找我,難道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話嗎?”
周文並不覺得傷心,崔長亭對於她來說,就是個路人。
“我是想讓你離開瀘城,離開你的母親。
你已經把她給害瘋了,你的出現,只會給她帶來痛苦,給別人帶來麻煩和困擾。”
崔長亭都想好了,以後這個閨女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他多多少少還是會幫助她的,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有這層子血緣關係在。
“是嗎?”
原本平靜的周文,突然站了起來,拿起桌子上的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給你帶來麻煩和困擾,那是你的事,我是留在瀘城,還是離開瀘城,你都沒資格在這裏對我說。”
周文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在旁人異樣的目光中,離開了茶樓。
狼狽不堪的崔長亭,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他拿起身邊的提包,用提包擋住了臉,也離開了這。
他回到家,崔婉儀立馬走到了他跟前。
“爸,你去哪了?”
崔長亭沒想到閨女在家,他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慌張。
“去單位了,你不是和淑英去看電影了嗎?”
單位給發了幾張電影票,崔長亭見她自從知道了那事後,就鬱鬱寡歡,就讓外甥女淑英過來,把她拉去看電影。
“電影沒意思。”
見她爸這樣心虛的崔婉儀,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今天出去是見……見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崔家玉去了。
崔家玉……崔家玉……多好的名字啊。
既然被偷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她崔婉儀在這個家,是一個替代品,她崔家玉的替代品。
正主回來了,贗品要往那放,她還怎麼留在這個家?
崔婉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贗品當久了,誰都不甘心只當個贗品。
這些年,她做了很多努力,想取代她。
眼看着,她快要成功了,可崔家玉的出現,把她之前的努力,都變成了泡沫,一戳就破的泡沫。
她想成為父親,母親的女兒,真的很想,做夢都想。
即使她母親神志不清,不理她,她對她也有一種眷戀,依戀。
越得不到的東西,人們往往就會越想得到,她沒有在潘烏雪身上得到過母愛,就越發渴望得到。
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
崔婉儀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人會回來,她想着,反正她回不來了,母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只要她不放棄,遲早有一天會感動她。
……以後,她要怎麼辦?
她爸崔長亭背着她去見了她,還不敢告訴她,瞞着她。
親生的就是不一樣,她以為她在父親心中,會有點重量。
可終究還是比不上他的親生女兒。
她前幾天都收拾東西要走了,她爸明明和她保證,說不認崔家玉。
真是可笑,她竟然當真了,對她說不認,還不是偷偷去見了。
崔家玉能做的,她也能做,這次是背着她見面,下次是不是就會把她帶回來,告訴她,對方才是崔家真正的女兒。
她和他之間,有整整二十四年的父女情分,這些情分,為什麼就比不上血緣這兩個字。
難道這麼多年的父女情分是假的嗎?
他為什麼不能為了她,不去見她。
騙子,騙子,謊話,崔婉儀坐在椅子上,親手把崔長亭在她六歲那年,送給她的洋娃娃,掰掉了它的頭。
平時她很寶貝這個娃娃,否則也不會好好的保存到現在。
這個洋娃娃對她而言,不僅僅是洋娃娃,還是她父親,崔長亭,對她有求必應的象徵。
也是父親對她的愛。
聽她父親崔長亭說,六歲那年,她非鬧着要這個洋娃娃。
崔長亭託了好多關係,好多人,才給她弄來一個這樣定製的,後面還有她的名字崔婉儀三個字。
洋娃娃的頭躺在桌子上,金黃色的頭髮,沒有了人的愛惜,就變得亂糟糟的。
……
趙玉蘭的事情,還有周文她的身世,這些東西,周向南是知道的。
並且他還囑咐周文不要告訴爺爺奶奶他們。
之前知道這些事的時候,他都緩了好長時間。
其實,他們對她,早就超出了血緣本身,即使沒有血緣,對於周向南來說,她依舊是他的閨女。
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因為她是他們養大的。
至於是不是周家人,這個不重要,因為在他們看來,她就是周家人。
有血緣的周家人,反而不是周家人。
血緣這個東西,你把它看得很重,它就很重,你把它看得很輕,它就很輕。
如果周向南是把血緣看得很重的人,那這些年,不會冷眼看着他大哥周向北一家子在鄉下過的那樣苦,不朝他們伸把手。
血緣,這個東西,是枷鎖,有的時候,有血緣的親人比不上沒有血緣的朋友。
即使有血緣這個東西,也擋不出為了一些東西下黑手害人。
不過親人也有好的,這個事情不能一概而論。
周向南不想讓他爹娘知道,就是怕他們受不了。
這都怪那個趙玉蘭,這都是她做下來的孽。
他也終於明白,這個大嫂為啥對小文和她的另外三個孩子不一樣了。
其實,隨着小文一天天長大,他心裏不犯嘀咕那是假的,畢竟長的和他們不怎麼像。
可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他閨女。
他知道人壞,但想不到有人能壞到大嫂趙玉蘭的那個份上。
膽大包天的偷孩子,又把他大哥逼的,也不知道人是死了,還是活着。
之前他去了一趟雙水村,在那口水井裏雖說撈出來人了,但瞧着不像他大哥周向北。
村子裏有人說那是雙水村以前的村長趙德寬。
撈上來的時候,是一副白骨架,身上掛着破爛衫,
縣城的公安同志也過來了,說要是他大哥周向北的話,身上的肉不應該會這麼快的腐爛掉。
並且身高也對不上,雖然他不知道他大哥具體有多高,但比他高,撈上來的骨架,對不上。
村子裏的趙四兒和趙德寬算是同宗的叔侄,他指着頭骨嘴巴上的牙齒,那顆銀牙,說就是趙德厚。
趙德厚鑲過一顆銀牙,這個事旁人不知道,只有趙四兒知道。
他以前有次去他家要飯吃,正好看到他這個叔,咧着嘴,往嘴裏生的火瘡上塗藥,就那樣給瞅見了。
這次,他又來到了雙水村。
之前趙玉蘭逼死他大哥,賣了村子裏的地就跑了。
周川看出她想跑,就用極低的價格,把那塊帶着他爺爺的墳給買了下來。
前兩天周川給他來信,說趙玉蘭的閨女周衛紅和兒子周衛東回來了,想把他們的娘趙玉蘭給葬在地里。
葬在他爺爺所在的那塊地里。
“趙四兒,那死人的東西你也拿,你真不嫌晦氣的慌。”
趙德寬的死人銀牙,被那天的趙四兒用石頭給敲下來攢在手裏,公安同志攔都攔不住。
一攔,人家趙四兒有話說了,說這是他叔,村子裏只有他和他最親,這顆銀牙就是他的。
說破天也是他的,面對這種無賴,公安同志也沒法子,他拿走就讓他拿走了。
“晦氣啥,這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銀豆子。
死人不可怕,窮才可怕,好寶貝,俺地好寶貝……”
趙四兒把他叔的那顆銀牙,這些天,擦了又擦,走到哪,帶到哪,稀罕的不行,一點都不像旁人那樣忌諱這是從死人身上弄下來的。
不吉利什麼的,他睡覺,都把它塞進褲腰帶里,生怕有人趁他睡着,給他摸走了。
他用根布頭子,綁了綁,就掛在自己的脖子裏。
白天的時候,拿着這顆銀豆子在村子裏到處炫耀。
剛開始的時候,人家瞅見他過來,原本聚在一起嘮嗑的人,都端着碗像躲瘟神一樣,躲回了家,生怕沾上晦氣。
後面見趙四兒沒啥事,沒有因為這顆不詳的銀牙,帶來啥不詳。
村子裏的人倒是有些開始羨慕他,當初看他笑話的人,現在都說起了酸話。
一顆銀牙,賣了能換錢,拿錢去割肉吃,能割多少肉啊。
這個大便宜咋就被趙四兒給佔了啊。
“趙四兒,你拿着恁叔的銀牙,他晚上有沒有去找你討牙啊?”
村子裏的蔡大娘,見便宜被他佔了,難受死了,吃飯都吃不香。
“叫俺說,村長是咱大夥的村長,他的銀牙,按理說也該是咱大夥的,咋能讓你趙四兒一個人給吞了。”
周紅眼的兒子周柱子倚在歪脖子棗樹下,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頭髮長的都蓋眼睛了還不剪。
“柱子說的對,趙四兒,你把銀牙交出來,咱大夥平分。”
“憑啥和恁平分,死的人是俺二叔,俺親二叔,他的東西就是俺的,恁咋這麼不講理。”
趙四兒又氣又害怕,把銀豆子從脖子上摘了下來,塞進了懷裏。
“趙四兒,吃獨食,也不怕把自己給噎死,趙德寬算恁啥親叔,都隔了多遠了。
是恁叔的話,那也是俺叔,俺周柱子也是他侄子。”
“柱子,你不回家洗衣裳,杵在那幹啥嘞?”
周柱子的寡婦媳婦,站在家門口,瞪着眼。
“俺等會就回去洗,俺這給你要銀豆子嘞,要回來給媳婦你打個耳墜子。”
自從江槐花她們從榕城回來,就和周柱子分了家,老兩口搬到村口住,掙一口吃一口,不用再受兒子的鳥氣了。
江槐花還養了七八隻下蛋的老母雞,倆人想怎麼吃雞蛋,就怎麼吃,也不用躲着饞雞蛋吃了。
倆人還能幹動,村子裏給分的地,打的糧食吃不完,賣掉,偶爾還能割五六兩肉,改善改善生活。
沒有了他們的幫襯,周柱子兩口子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他們地里的活沒人干,家裏沒人燒飯,沒有人給他們洗衣裳……再想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
倆人之間,總要有一個當牛做馬的,周柱子的寡婦媳婦說啥都不肯干,那就只能周柱子干。
家裏家外都是他操勞,身上原本的肥膘掉的皮包骨頭了。
周柱子說著,就和村子裏的其他二流子搶趙四兒的銀豆子了。
趙四兒嚇得把銀豆子掏出來,塞進嘴巴里給咽了下去。
“趙四兒,你傻了不成,那東西你咋能咽下去,你也不嫌臟。”
趙四兒的這個舉動,把在場的人都給噁心的沒法子。
那銀牙在死人嘴裏,都多少年了,真不知道咋咽下去的。
就連原本要搶他銀豆子的周柱子他們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眉頭緊皺,嫌棄的不行。
“你們快去看啊,向南回來了,周向南回來了……這下有好戲瞧了,趙玉蘭的閨女,這墳還不知道能不能埋成。”
村口跑來了一個人,扯着嗓子高喊了一聲,惹的大夥也顧不上啥銀豆子銀牙了,都紛紛你爭我搶的往周衛紅埋她娘的地里跑去。
這可是難得的熱鬧,村子裏很久沒有這樣的熱鬧能看了。
周衛紅和周衛東,姐弟倆人,在田地里挖墳坑,想把趙玉蘭埋在周家的祖墳地里。
因為她們的太爺爺都躺在這了,這算是周家的墳地,老墳地,這是有講究的。
家裏要是有人過世,都要埋在這才行。
之前村子裏是按戶口分地,王翠芬她們搬到了榕城,戶口也遷到了那,所以在村子裏就沒有地。
周川看在周向北姓周的份上,是二叔二嬸的兒子,地里埋的是他親爺爺,就把這塊地分給了周向北。
誰知道,周向北出了那事後,趙玉蘭就把地給賣了,連帶着這塊也賣了。
當初把地分給他們家后,周川就有點後悔了。
後面周向南知道村子裏分地往這來信,問那塊地分給誰了,他想買下來,聽到他分給趙玉蘭兩口子了,周向南頓時不說話了。
這事他辦的確實欠考慮,後面亡羊補牢,把這塊地又從趙玉蘭的手裏幫周向南買了回來。
前幾天周衛紅和周衛東帶着趙玉蘭的屍體回來了,說要埋在這,周川不是沒有阻攔他們。
“周川叔,這是我周家的墳地,我娘又沒有和我爹離婚,她這走了,就應該埋在這,落葉歸根。”
周衛紅拿着從鎮上買來的鐵楸,看着又來阻攔她的周川。
她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才好聲好氣的叫他一聲周川叔。
叫他一聲叔,還真拿上喬了,這是她們周家的事,管他啥事,他是村長不假,但也不能說不讓她們把娘埋在這啊。
“衛紅,你娘咋死的,你不說明白,就是不能把她葬在這。
你爹是咋死的,你知道不?”
雙水村地處偏僻,還沒有人知道趙玉蘭做的那些陰損事。
周川憑藉自己的感覺,感覺趙玉蘭死的不光彩,周衛紅這姐弟倆人,把趙玉蘭的頭給包的嚴實的很,就像是怕旁人發現什麼似的。
“周川叔,我娘脾氣不好,就和我爹拌了幾句嘴,我爹就想不開走了……這事,不能怪我娘。”
趙玉蘭死了,周衛紅還在這維護着她的名聲,替她說好話,辯解。
“就是,要怪就怪我爹心眼窄,這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絆絆的,非要想不開。”還連累他們活着的人的名聲。
周衛東他們姐弟倆人這次回來,村子裏的人因為趙玉蘭逼死周向北的事,都不搭理趙玉蘭生的這倆孩子。
給趙玉蘭挖墳坑,村子裏不僅沒有一個人過來幫忙,就連周衛紅想借兩把鐵楸都沒有人願意借給她們。
他們這些人聽說害人精趙玉蘭死了,都咧着嘴偷笑。
沒有人可憐周衛紅和周衛東。
“你們真是恁爹的好閨女,好兒子,恁爹活着的時候,對恁倆多好啊,恁倆就這樣沒心沒肺。
俺要是恁爹,俺氣的要從墳里跳出來抽死你們這倆爛心肝的腌臢貨。”
圍觀看熱鬧的人,有那聽不下去的。
他們的爹明明就是被他們的娘趙玉蘭給活生生逼的投井的,這倆人還一個勁的維護趙玉蘭,哪有這樣的。
在場的人,都為周向北感到不值,養這樣的閨女兒子,白眼狼,有啥用啊。
人都被逼死了,連句公道話,這倆人都不說。
“你們說誰是腌臢貨?”
周衛東要不願對方的意。
“還能說誰,說你和你姐,還有恁娘,那個爛娘們。
把人周家的兒子逼死了,死了還想躺在人周家的墳地里,咋這麼不要臭臉,呸。”
“衛東。”
周衛紅攔住了要打人的兄弟衛東,沖他搖搖頭,示意他先忍着,現在把她娘安葬在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大娘,大叔,我娘能不能葬在這,是我周家的事,和你們沒關係,也輪不到你們在這說啥。”
就在周衛紅和周衛東倆人抬着裝有趙玉蘭屍體的棺材下葬的時候,周向南來了,
“和他們沒關係,和我有關係。”
人群里讓出了一條道,周向南帶着幾個人高馬大,一看就不好惹的人過來了。
不用周向南說話,他帶來的那幾個人,就推開周衛紅和周衛東,把棺材從坑裏提了起來,就直接摔在了地里。
棺材倒了,裏面的趙玉蘭也滾了出來。
“二叔,你……咋來了?”
周衛東說話磕絆的不行,面露心虛,他害怕這個二叔。
周衛紅沒有吭聲,她到現在還在記恨她在榕城那兩年,被二嬸她們欺負,這個二叔是如何冷眼旁觀的。
還有故意讓她偷走假菜譜,反過來誣陷她偷走的是真的,還說她偷走了他們的五百塊錢……
害的她被關進去好幾個月,徹底的讓她臭名遠揚,附近的幾個公社都知道了她的事。
把她逼的沒有一點活路,她這個二叔雖然沒有打她,但這比打了她,還要讓她疼,讓她難受。
她這個二叔,心腸壞的沒邊。
“你們要幹啥?不知道死者為大嗎?”
周衛紅瞪着周向南這個二叔,
“二叔,地上躺的這個人是你大嫂,她人都死了,你還欺負她。”
“欺負?”
周向南走了過來,一腳踹在了趙玉蘭的屍體上,
“我就欺負了。”
周衛紅見他這樣欺辱她娘的屍體,要和他拚命,被周向南帶來的人,給按在了土裏,這土很新鮮,是周衛紅她們剛掘上來的。
周向南見他這個大嫂的頭上用布給抱住了,故意把布扯了下來,把她腦門的木倉口暴露在了眾人的眼中。
有那膽子小的不敢看,捂住了眼。
眾人唏噓的不行,
“周衛紅不是說她娘是病死的嗎,這頭上咋有這樣一個血窟窿啊。”
“俺還以為是她遭報應了,老天爺懲罰她哪。
俺看着,這咋恁像那東西給打的啊……”
“啥東西啊?”
“還能是啥,木倉。”
有人有些見識,見過人家的□□打中獵物是啥樣,所以一眼就看了出來。
周川離的最近,他就知道周衛紅說她娘是病死的,是在扯謊,問她娘到底是因為啥死的,她又不肯說。
“啊……”
周川受不了,彎着腰,在一旁翻天倒海的吐了起來。
“趙玉蘭把自己的親大姐趙水芹用老鼠藥給毒死了,這是被木倉斃了……”
周向南說出了趙玉蘭犯的罪,沒有說偷孩子的事。
“天啊???”
大夥都被嚇的目瞪口呆的。
用老鼠藥毒死了自己的親大姐?
人群中的周柱子聽到這些,忍不住驚起了一身的冷汗,想起了當年自己是怎麼欺負她們娘幾個的。
要是當時,她給他下點老鼠藥,那他周柱子現在墳上的草都長老高了。
“俺早就看出來,那娘們惡毒的很,連自己的男人都逼死了,這又毒死了自己的親大姐,沒啥稀罕的。”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嗓子發乾,發緊的說了一句。
“這還是人嗎,連自己的親姐都下的去手。”
“原來是毒死了人……這樣的人,說啥也不能埋在咱雙水村,把咱雙水村的風水都給弄壞了。
這樣的惡人,就應該把她扔進臭水溝里,或者扔進山裡。”
趙玉蘭這樣的人,在村民心中已經不是用“惡毒”這兩個簡單的字所能形容的了。
他們簡直聞所未聞,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
“這是我周家的墳地,你們已經不是周家人了,帶着趙玉蘭的屍體,給我滾。
要是讓我發現,你們敢把她埋在我家地里,我就把她刨出來,外面的野狗趕過來幾條……”
剩下的話,周向南沒有說出來,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話里說的是啥意思。
周衛紅的臉頓時白了起來,這個二叔欺人太甚了。
“你不讓我娘葬在這,讓她葬在哪,她是我爹的媳婦,是周家的媳婦。”
鄉下人都很看重人死後埋的地方,要是埋在外面,那就是流落異鄉了。
周衛紅去裏面看趙玉蘭的時候,趙玉蘭是個不怎麼迷信的人。
可還是交代了閨女好多遍,說她死後,把她埋在家裏,不能葬在外地,否則會當孤魂野鬼被人欺負的。
“她只配葬在野狗肚子裏。”
趙玉蘭死的時候是夏天,周衛紅找人想法子,把趙玉蘭的屍體保存了一頓時間,從那個地方背了回來。
即使現在天不熱,也有味道了,並且五官已經不能看了。
“你……”
“二姐。”
這個二叔帶的人多,他和他二姐只有倆人,動起手來,村子裏的人也不會幫他們。
到時候他們只有挨打的份,周衛東識時務的很。
倆人把棺材擺正,把趙玉蘭又放了進去。
周家的墳地是沒法子進去了,周衛紅就打起了水井附近的空地。
那個水井死了人,從裏面撈上來了屍骨,那口井已經沒有人了,被周川帶着人搬了一塊大石頭壓在了上面。
周衛紅想的是,把她娘葬在這,和水井裏的她爹作伴,倆人挨的近。
雖說娘逼死了爹,可倆人終究是夫妻。
周衛紅做的噁心事,一點都沒有替周向北考慮,沒有站在他那想想,想想他願不願意和趙玉蘭挨着。
活着的時候,都不願意挨着,死了願意挨着?
要是周向北真死井裏了,恐怕要被周衛紅這個閨女氣的再死一次。
“滾出村子。”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朝周衛紅姐弟倆人砸了土坷垃。
就像開了個頭似的,說不清的土坷垃,裏面還混着石子,把這姐弟倆人砸的抱住了頭。
周向南帶來的人,對這倆人動起了手。
“這倆人真會作賤他們的爹,不知道的還以為和他們的爹有多大的仇哪,死了還不肯放過他。”
江槐花都感覺這事,做的太過分了。
這事放在以前,她都做不來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