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上篇 潮起潮落 世間浮沉 一

山海幾番換色，人間已是多年。

遍滿七域的萬星樹又經歷了兩度枯榮，將當下星際通用的萬星樹曆法，又往前推進了2個年輪。

世間的人紛紛紜紜，春秋幾度，或隨之凋零落幕，或隨之光華綻放。

然而星海浩蕩，一個個生命的驚濤駭浪，在七域的磅礴歷史裏，只不過是一朵濺起又落下的浪花，終將沉寂在奔騰的狂潮里。

即使是多年前的桃源星，也只不過是人們飯後茶餘的幾聲嘆息、幾番熱議，漸漸地也從星際的視野里悄然淡去，往事無聲。

此時，如果以桃源歷來計算，當下，已是十二年之後。

“呵呵，十二年，十二年了，喚靈海，我終於來了”

一名年少的男子踏着雲舟，行走在喚靈海之上，望向了大海深處，一步踏出，腳下生雲，雲中微藍，一朵一朵通向無盡的前方，這便是喚靈海上天然的雲舟。

行於喚靈海上，腳下自可步步生雲，是名“雲舟”，唯有雲舟方可橫渡此海。

“白天，最遠的地方，是長天一色；夜晚，最遠的地方，是燈火闌珊；走了很久，並未走遠，只是將時間走到了明天……”

男子雙眸若黑若紫，遙遙望去，已是滿目瑩瑩，對着茫茫空宇，似若與人對語：

“父王，我來了，秋爺爺，八叔，雲姨……我來了……可是，我來的太晚，太晚了……我……怎麼能，怎麼能來得這麼晚呢……”

男子微閉雙目，淚往心中流，這麼多年，未曾人前落淚，只是今日，無法自已。

好在雲舟之上不必在乎方向，縱是雙眼模糊，只需雙腳邁出，自然便有片雲托住。男子一任風卷藍衣，一步往前任平生，腳下未曾片刻停住。

“少爺，譚星山徒家族的大小姐，還有古陸獵徒家族的少主，蒼西水師家族的千金，觀晷煙士家族的小七，都已經密隕傳音，問您這次喚得何種浮沉物？還有他們都問您，大約何時可歸？”

不遠處的一片白色雲舟之上，一位相貌憨厚、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趕上幾步，行於側旁接著說道：

“估計是要等少爺回去，儘快安排初次會面的時間，這幾位都是老爺平日交好的幾大家族……”

藍衣男子只是往前，雙眉清雅如淡墨，並無半點起伏，彷彿沒有聽見一般。

中年男子側着腦袋趕到前面瞅了幾眼，獃獃地眨了幾下眼睛，似有半分不解，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

“少爺，今日無論怎樣的結果，都不必記掛於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無論少爺將來怎樣，您都是莫耶山徒家族的少主，修行一事，交給我們這些自家山徒就行了！”

中年男子說著說著，便想踏出幾步向藍衣男子走近。

“勞崑山兄長掛心。”

僅此一句，便不多說，藍衣男子轉頭看向口中的崑山兄長，只見崑山點了點頭，仍是一副未能放心的樣子，然後又識趣地慢行了幾步，拉遠了與自己的距離。

此次前來喚靈海，諸多家徒當中，他唯獨挑中此人陪同，只因崑山為人忠實且利索，又願意助人，知人冷暖。

然而相處不久，雖然知其人前如此，卻不敢輕斷人心，故而少說多聽，更何況自己尚未真正融入莫耶山徒家族，人情虛實且需多察，既不知人為何人，也不知眾人心中又將自己做哪般看待。

畢竟今日的自己，早已不是昔日的桃源戟，也不是那年的拾荒雲寂。

“少爺，老爺已經跟我們說了，此次前來喚靈海，若遇到星域修行者，可仍報少爺雲寂舊名，在外行事，全聽少爺安排，敢問少爺，若遇到星海來往之人，該當如何遞上名號？”

崑山忽然想起此事，急切上前來問。

桃源戟沉默少許，心神投向無邊海域，微風拂面而來。

劫難的磨礪讓他看上去比同齡人多了幾分剛毅，剛毅里縈繞着一絲陰鬱，卻又並無半分消沉之感。

時間的雕刻之手悄悄地拿走了他兒時的溫潤與柔和，剩下了輪廓分明的清風玉骨，令其神色越發的俊美。那飄渺難測的眼中之意，如波帶媚的眼尾處，自生一縷風流，斜睨流眄間，也多了幾分凌厲劍意。

桃源戟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風輕雲淡地回道：

“莫耶山徒，遷自封瀾星，家族大姓亦為封瀾，那就於我名前加上此姓，從此，便以封瀾雲寂相稱吧。”

崑山連連點頭，道：

“這麼多年了，老爺一直膝下無子，如此，老爺必定歡喜地很！”

桃源戟見他情意真切，一笑相答。

崑山又未等來雲寂少爺的聊天興緻，便再退後了幾步。

此番再來喚靈海，念及當年情景，他對眼前這位新晉的少爺未免多了些許唏噓遺憾，對雲寂少爺的默然無語也就多了幾分釋懷的理解。

十年之前，自己便已見過封瀾雲寂，那時的他只是眾多山徒里的一個孩子，那時的七色彩發令他在眾徒之中頗為顯眼。

只是不知為何，幾年過去了，滿頭的七色漸漸都轉成了銀白色，好在每當陽光落下，還能滑過幾分斑斕之光，倒是別具神彩，只是從未聽說過哪個星球種族，短短萬星樹2個年輪之間，便會呈現這般變化。

平日裏倆人並未太多交集，只是知道他來自拾荒星，如今他已是莫耶山徒家族的少爺，自然更不便多問，可看着他那孤單的身影，未免令人惋惜。

“呵呵，祖爺爺，您看，他這麼大了，還能來喚靈海喚靈嘛！”

倆人身後蹦蹦跳跳躥了上來幾位孩童，其中一位領在前方的小女孩大聲笑道，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趣物一般。

一位鶴髮老者本是遠遠地跟隨着，聽此一叫，急忙跑上前去，兩掌朝內，交叉在胸前，輕輕一推，向眼前這位銀髮男子禮貌性地示好，這是七域內諸族之間的善意之禮。

封瀾雲寂微笑回禮，並未在意方才女童所言。

老者拋出一眼，暗自一打量，莞爾一笑，旋即向封瀾雲寂點了點頭，便帶着幾位孩子往遠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