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二節 畢家七子之適當發揮
戴黛那台黑色車,沿着路邊行駛,車速七八十。
前面拐彎,戴黛放慢速度,正要打燈。
“砰”,非常大的后推力,戴黛整個人幾乎被甩出去的瞬間,被綁好的安全帶拉回來,同時安全氣墊打開。戴黛眼前飛出一灘白色,朝她撲過來。
安靜。
各個方向跑來很多人,大部分不敢走近,也不知道該幹什麼,有些慌忙報警,有些舉着手機不同角度拍視頻。
紅色SUV追尾。紅色車被撞變形,冒煙。
馬路另外一邊一台車停下,司機下車衝過來,手裏拿着滅火器,對着冒煙處噴,同時朝駕駛座大喊:
“聽得見嗎?你聽得見嗎?喂!”
駕駛座是那個小男孩,黑色衣服鴨舌帽,頭跟身子壓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路燈亮。路燈是一個圓形透明罩子,裏面燈泡造型是一朵花,花芯的圓圈大一點,散黃光,五個小圓花瓣包裹花芯,泛一圈紅光,十分别致。
蘇釋腿上放着一個迷你披薩盒子,TOPPING是加量海鮮,她從盒子裏拿起一塊,咬一大口。
樊畫腿上是一個看起來很講究的一次性壽司木盒子,裏面裝了12種不同的壽司,樊畫抓起一個鰻魚壽司,塞進嘴裏。
黃媛腿上有一塊直徑大約15厘米的黑森林蛋糕,她直接用小勺子挖下一塊,往嘴裏送。
三人都是一隻手吃東西一隻手玩手機。
這時候,樊畫手機響,顯示“管家”。
樊畫咀嚼着,聽電話,聽了幾秒,停止咀嚼,接着什麼也沒說,直接掛了電話。
“沒事吧?”蘇釋隨口問一句。
“接我的車被撞了,讓我呆在原地別動。”樊畫腮幫鼓鼓地,平淡回應。
蘇釋黃媛兩個聽完,直接愣住,互相看看,想說什麼,但誰也不想先開口。
樊畫看兩人一眼,快速嚼幾下,將嘴巴里的東西吞下去,隨口問:“你們想說什麼?”
蘇釋黃媛又互看對方一眼。
蘇釋將手裏咬了一半的披薩放下,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
“你家,真的被下蠱了嗎?”蘇釋小心翼翼。
“沒有的事!”樊畫乾脆答話,將海草壽司塞嘴裏。
“你家,怎麼老不見人啊?”黃媛問這話時,有些緊張地觀察會不會得罪人。
“我姓樊,跟我無關!”因為嚼着食物,樊畫說話有些聽不清楚。
三人都有些沉重,只有樊畫的腮幫子在動。
路燈下,蘇釋,樊畫,黃媛被紅黃路燈光罩了一圈,朦朧好看。
為了緩解尷尬,蘇釋跟黃媛又開始一手吃東西一手玩手機。
過了一會兒。
黃媛冷不丁來了一句:
“樊畫你不去送葬嗎?”
樊畫嗆得一口飯噴出,咳嗽,臉立馬紅得像燈籠,說不出話。
蘇釋假裝很兇看起來大力其實很輕地裝模做樣打了黃媛一下。
“你不會說話嗎!”樊畫終於停下咳嗽,清嗓子,聲音還是啞的。
樊畫站起來,將壽司盒子放在位置上,走到前面,蹲下,用紙巾將地面自己剛剛吐出來的那口飯撿起包好,走到不遠處的垃圾桶扔掉。
在樊畫扔垃圾的過程中,黃媛讀手機上的新聞,機械人一樣沒有感情:
“一年了無音訊,兩端陰陽相隔…畢貅低調火化告別,阮樓終歸再也不見。”
“世風日下喲,連押韻都不要了!”蘇釋聽得一臉嫌棄,老頭子口氣。
樊畫坐回來,重新打開壽司盒。
“節哀順變。”蘇釋真誠,看向樊畫。
黃媛也趕緊放下勺子跟手機,擺出老實臉,對着樊畫拜佛一樣合掌,正兒八經安慰:“節哀順變。”
“沒事,不熟…”樊畫小聲嘟噥。
“可以不去嗎?”蘇釋小心問。
“我媽不讓去!”樊畫小聲答。
“找到了?”黃媛好奇。
樊畫搖頭,像是故意隔離交流不想講話地,又往嘴巴里塞了個腐皮壽司。
“常茜怎麼還不聯繫我,真是的…”
蘇釋察覺樊畫窘態,馬上換了話題,同時查看手機。
接着,蘇釋一臉意外。
常茜發了一張圖片,非常模糊。下面寫了一句話:
“有事要確認。我不過來了。什麼都別說。”
蘇釋點開圖片,那張圖片是從常茜站着的角度拍的那個臨時棚子。
“常茜聯繫你了嗎?”黃媛問。
蘇釋馬上將手機黑屏,思考着眼珠子轉一圈。然後,她輕輕搖頭。
戴黛坐在病床上,換上了病號服,腿到腰部位置蓋了薄被子。
她在一小間單人病房裏,窗戶被封死,窗戶外面是防盜網。她神情茫然。
她床頭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細細的白瓷花瓶,一束各種顏色的康乃馨,開得正好,剛從花店選來的一樣。
戴黛看一眼桌面,花瓶旁邊,擺着她自己的直板手機。
她拿起手機,屏幕打開,顯示沒有信號。
戴黛盯着手機發獃,直到手機自動黑屏,才反應過來地,將手機放回原處。
敲門聲。均勻三聲。
戴黛身體緊繃,看向門口。她還沒張嘴,門已經被推開。
管家關上門,轉身,朝病床走過來,面帶微笑。
管家大約五十歲,微胖,頭髮齊耳,普通阿姨模樣,沒有化妝,眼袋法令紋明顯。她穿一套西裝工作服,平底鞋,提着公文包,公文包被撐得鼓鼓的,有些部分凸出明顯,看起來裝了不同形狀的東西。
管家空着的手,抓住靠在牆壁的椅子,直接朝床邊拖。椅腳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吱嘎吱噶加震動的砰砰砰砰的惱人噪音。
戴黛眉頭緊皺,將手偷偷移進薄被子裏:握拳,五秒,鬆開,五秒,握拳。戴黛眉頭展開。
管家的微笑像固定長在臉上一樣,從進門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變化。雖然會讓人覺得虛偽不自在,但不會讓人首先就有來者不善的觀感。
管家將椅子放在病床的中間位置,坐下,椅子在承受重量時發出擠壓聲。
然後,管家坐定。安靜。
戴黛鬆口氣,正要打招呼。
管家應該是覺得不舒服,身體又開始起落調整坐姿,椅子再次發出響聲,噪音像要沒完沒了。
五秒,握拳。
管家坐定,大腿跟肚子的肉褶皺明顯。
“胖了胖了,哈哈哈哈。”
管家自我調侃時,笑容終於有了變化,魚尾紋更加明顯,露出兩排整潔的烤瓷牙。
椅子沒再發出聲音。
管家的身體面對戴黛,將公文包放在大腿上。
戴黛也將雙手伸出,自然放在被子上。
公文包很普通,但鎖扣位置是齒輪的密碼鎖。管家肉肉的手指滑動幾下,“啪”,鎖扣打開。
管家在床沿上放下戴黛的工作摺疊手機。
“我們檢查了一下,手機沒有問題!”
管家的聲音像是專業練過聲的歌唱家,絕不會嘶啞或破音地那種悅耳舒適。
“你的聲音真好聽。”戴黛實話實說。
“真的?,你真會說話。”管家露出那個長在臉上的微笑。
戴黛不知道該說什麼,看看手機,再看看管家,看看情況。
“第一天上班就碰到這種事情,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哦,這是意外。”
“是意外嗎?”管家瞬間接話。
戴黛眼睛不由自主地馬上眨了一下,抬眼。
管家沒有笑容的時候,法令紋從鼻子一路劃到下巴,全無親切,像個就要發癲的醉鬼。
戴黛一下子呼吸不過來。
過了一會兒。
“是意外!”
戴黛口氣堅定。
管家又露出笑容,不表真誠,只是習慣。
“我以為我已經處理好了。不過,還是沒有處理好,才會發生這種事情。”戴黛流暢解釋。
“哦?”管家意外,音拖得長長的,讓對方接下去講。
“我在靚靚的場見過他。22歲年齡限制,他才19,當時,我聯繫不到靚靚,只能直接找他。他給了我一個東西,圍棋黑子…”
戴黛抬手,自然地拇指食指尖合攏比劃個圓圈。
管家很默契地從包里將那條黑子白繩抽出來,放在手機旁邊。
戴黛看一眼,點頭,咽口水,繼續:
“靚靚的場,在阮政的地盤…他不懂事,但是,還是想給他個機會重新開始。跟靚靚講道理是沒用的。”
戴黛越講越慢越遲疑,像是在努力地將複雜事情的重點提煉出來讓自己跟對方心知肚明便可,畢竟雙方都不需要直白明說。
管家聽完,過了兩秒,微微點頭,思考的過程中,笑容逐漸散開,從戴黛坐着的高一點的角度看,管家的臉很塌陷很憔悴,眼泡腫腫的。
“我想了很多…我才這麼做。”
戴黛講到最後,聲音已經很輕。
管家想了一下,抬眼,盯着戴黛。管家沒有抬頭,只是眼睛朝上瞟的觀察模樣,非常怪異。
戴黛沒有迴避。
管家從公文包里又拿出一樣東西,擺在黑子白繩旁邊。
戴黛不解。
黑子白繩旁邊,是那個工作服配套的蝴蝶結髮飾。
管家的肉手在蝴蝶結中間凸出的那個位置捏了一下,手指間凸顯出一個圓形狀(竊聽器材)。
戴黛盯着看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什麼,驚訝,啊大嘴巴。
“還好,你沒有撒謊。”管家語氣如釋重負。
戴黛想說話,但還是算了,又閉上嘴巴。
管家看着戴黛,長輩般語重心長,每個字都拖長,放慢:
“這以後,你可以…適當地…看着辦!”
那個蝴蝶結頭飾,被管家的肉手拿起,放進公文包里。
戴黛看着管家的整個慢動作過程,先是臉紅,然後耳朵紅,眼神袒露憤怒。
隨後,戴黛飛快垂下腦袋,讓自己因情緒導致的表情變化不被管家察覺。
“啪”,管家公文包扣上鎖好。
“噔”,手機電筒光一小個點。光先朝前方散開,然後往地下傾斜。
光線固定。周圍黑暗,只這一處光亮。
手機主人是常茜。
地面是土跟雜草。
靚靚身體被擺成大字形,臉朝上。
左手手掌平放,手掌朝天。撲克牌繞手掌一圈,像個白鑽皇冠。從牌的數量來看,是一整副新撲克牌。
右手手掌也是平放,手掌朝天。這隻手沒有食指。但是食指空缺部分,擺了四個色子,白底紅點點,還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