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五節 放學提早之聯繫斷了
放學前五個小時，自由午休時間。
常茜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她的腳踩在雜草地上，有幾條雜草長過她的膝蓋。她謹慎，眯眼。
前方不遠有踩草地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遠。
然後，腳步聲停止。
常茜一動不動。三四秒后，她下決心開口問：
“你帶我去哪裏？”
常茜身高大約一六七，身板直直地，瘦，但有經常在戶外活動的那種非誇張肌肉的精肉感。她言行舉止端正，看不出聽不出個人情緒，也不展現精明或調皮。
五六米之外，站着蘇釋。因為兩人隔了一段距離，蘇釋的身高優勢並不明顯。
常茜身後大約十米外有一堵牆，磚頭砌成，磚頭之間有些水泥，看起來剛起不久。
牆壁邊緣位置有一扇很窄的豎條銀色鐵門，很銹很多灰，加上一些蜘蛛網，讓人一看就不想碰。
從牆的另一面看鐵門，能看到鐵門的鎖是單片鑰匙款，表面黑乎乎的。
蘇釋沒有遲疑，老實誠懇：
“有一天下課我去辦公室，剛好，聽到付老師讓你叫家長，你說你爸工作你媽在家照看妹妹，付老師說你家長不來明天你就不要回家，你說不行，然後走了。”
“那又怎樣？”常茜不解。
“有一天下課我在課室，剛好，聽到同學說樊畫的媽媽來了，去了校長室，據說，付老師也被叫去了。”
常茜皺眉，不說話，讓對方繼續。
“有一天下課我在廁所，剛好，聽到洗手的兩個女老師聊天，說付老師被樊畫媽媽罵了，整個過程嚇得臉色慘白。”
蘇釋解釋過程平靜，如同閱讀自己的流水賬作文。
蘇釋觀察常茜的反應。常茜不說話。
“我覺得這樣不對！”
蘇釋見常茜不講話，再次開口，神情口氣堅定。
“有什麼不對？”常茜大概知道蘇釋的意思，想要確認。
“你初中三年都是橋邊中學第一，數學老師跟物理老師都拉攏你，雖然你更喜歡生物化學歷史…你在這邊，很出名的。”蘇釋語氣愈發崇拜起來。
常茜發現對方有些可愛，忍不住扯嘴角笑了一下。
“我從初二開始就關注你的社交賬號。你初三的時候說不想來鑾天，嫌離家遠。你會長跑會登山會搭帳篷，我覺得你很帥。暑假我在新生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而且跟你一個班，我很開心。我想跟聰明能幹有主見的女生一起學習，因為我想要變成女中豪傑！”
“你到底想說什麼？”常茜被對方讚美得不好意思，也害怕對方也越扯越無邊，趕緊打斷。
“我之所以選擇鑾天，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同學！”蘇釋講得自己都有些激動。
常茜臉紅。
“如果不是樊畫，是我，我覺得結果也是一樣。我沒有覺得樊畫被優待，畢竟這是她的家庭情況，她只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被客氣對待的…客氣不是對她，是對她家。”蘇釋在努力地解釋這個抽象現象時，不自覺藉助雙手比劃。
“你想得挺多的，三三之光！”常茜欣賞，帶些玩笑。
蘇釋楞個一下，然後開心地傻傻咧嘴笑。
“那個鑰匙，哪裏來的？”常茜的語氣友好了許多，抬手，指着身後鐵門。
“撿的！”蘇釋語速極快，音量減小。
“剛好？”常茜懶得追問，笑笑。
蘇釋眯眼，閉緊嘴巴，想了一會兒，還是選擇老實交代。
“有一天，剛好，被一個阿姨拉住。阿姨說，你這麼高，太好了，有個膠袋被吹到樹上了，你去拿下來。”
蘇釋指了指兩人之間的一顆樹，樹不怎麼高，蘇釋站直舉手，可以摸到枝葉的幾乎一半。
“她給了我鑰匙，讓我自己進來。我把膠袋拿下來，她就不見了。剛好，我趕着上課，就這樣把鑰匙拿走了。“
常茜聽得幾乎入迷。蘇釋繼續絮絮叨叨。
“剛好，那天回家，我覺得，鑰匙要親手交到主人手裏，但因為一整天都沒找到那個阿姨。沒辦法，我只能把鑰匙拿回家…”
蘇釋聳聳肩，像是自己也不想，但無奈好東西總喜歡自動砸到她頭上，她只是被迫接受而已。
“剛好，回家路上，經過一家配鑰匙的店。我擔心，把人家的鑰匙弄丟了不好交代。所以，安全起見，配了一把！”
蘇釋講到口乾，舔嘴唇。
安靜三秒。
常茜突然回過神想起什麼，激動：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網上不是有匿名信說，會有學生消失嗎？”蘇釋神情瞬間老練。
“啊？”輪到常茜摸不着頭腦。
蘇釋沒有理會常茜的反應，突然轉頭往前大步走。
常茜趕緊跟上去。
因為蘇釋高很多而且走快走大步，常茜很快被甩出大段距離。
蘇釋走的方向，有一片很嚴實的鐵絲攔網，攔網外面密密地種了一排樹，枝葉茂密。
兩人蹲下在攔網前面蹲下。邊緣處的雜草長得很高，兩人蹲下的時候，霎時隱身了一樣。
蘇釋往來的方向掃一圈，確認沒人。常茜也不自覺跟着看一眼。
“這裏！”蘇釋神秘。
常茜往蘇釋說得那個方向看過去。
蘇釋的手掀開一部分雜草，露出攔網的一個洞，洞的大小夠一個人鑽出去。
洞外，樹榦之間，能看到遠處大馬路。
常茜嚇一跳，扭頭。
蘇釋伸出手。
兩雙眼睛互相眨巴眨巴。
“我不要！”常茜乾脆拒絕。
“萬一呢？”蘇釋尾音提高。
蘇釋手掌攤開。單片鑰匙一條。
戴黛皺眉，手機在耳邊，安靜等待，同時眼睛盯着窗戶外。
外面那個穿着黑色衣服戴鴨舌帽的年輕人轉身。
戴黛敏銳地迅速身體朝後靠，側臉被窗口的窗帘遮住。
年輕人是戴黛去見竇寅那晚在三王街碰見的小男孩（第一章第四節）。
小男孩有些懵，低頭敲手機。
戴黛看一眼手機屏幕，顯示通話中。
“靚靚？”戴黛又將手機貼耳，小心輕輕喊一句。
又過了一會兒，手機掛斷。
戴黛不好預感。
小男孩不安地低頭在原地走着，看起來等人無聊了一樣。
突然，手機有震動，他急切停下，刷手機。過了一會兒，他失望地放下手機，又低頭亂走。
“HI。”
聲音從他的頭頂來。
小男孩定在那裏，頭依舊低着，前方地面是戴黛的西褲跟平底鞋。
戴黛左手拿着剛剛那杯咖啡（裝熱飲的紙杯），右手前伸，拿着塑料杯裝的冰咖啡，冰咖啡旁邊有根還沒有拆包裝的吸管。戴黛明顯要將冰咖啡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見到戴黛，馬上臉紅，心虛扭頭看別處。
戴黛白天化了淡妝扎了髮髻，跟那天晚上素顏套着黑色衛衣帽子的模樣完全不同。
“我在靚靚的場見過你！”戴黛故意壓低聲音，跟上次的本人原音不相同。
聽到“靚靚”的名字，小男孩又謹慎地轉過頭。
戴黛笑容友好，晃晃咖啡，示意對方接着。冰塊碰撞的嘩啦聲。
“我只喝熱的。”戴黛舉起左手的熱咖啡。
“謝謝。”小男孩想了一下，不放心，但還是盛情難卻地接下，迅速看一下周圍。
兩人站在行人路。下班高峰期已過，但人還是不少。
兩人離黑色車不遠。
小男孩轉過身子，側身對着戴黛。他將手機塞回口袋，很笨拙地撕開吸管的包裝袋，插進塑料杯，將包裝紙塞進口袋，同時又拿出手機，看一眼，然後沒有看到有用信息的失望表，按下黑屏。
他偷偷瞅旁邊。
戴黛也已經側身，完全不在乎他幹什麼的模樣，正伸脖子，小口喝咖啡。
小男孩放心些，吸了一口咖啡，咽下去。接着，感覺很好地又喝了一口。
安靜一會兒。
小男孩忍不住了。
“姐姐，不好意思。其實，我不記得見過你！”小男孩試探性地禮貌。
戴黛像是意外他會對自己講話一樣，馬上接着：
“我負責VIP，出來拿煙的時候見過你，不過你們在玩，你沒有看到我。”戴黛熟練，敘述才發生過的事情那般自然。
小男孩相信了，拘謹變放鬆。
“不過熬夜太累，我換工作了，做司機。”說完她指着黑色車，就像完全不知自己被跟蹤。
小男孩看一眼車，不好意思地點頭哦哦哦應着，順便低下頭。
“靚靚的場比阿星的旺一點，可能年輕人多一些…”戴黛閑扯。
小男孩聽到“靚靚”兩個字，下意識地又摸出手機查一下。
他再次露出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的無奈。接着，又小心瞟一眼戴黛。
戴黛已經將頭扭向別處，給人一種完全不干涉他人私隱的爽快。
“姐姐。”小男孩一臉不知該說不該說的猶豫。
“嗯？”戴黛自然應着。
小男孩指着車，左右看看，確認近處沒什麼人，才小心翼翼地壓低音量：
“我只能告訴你…你小心點！”
小男孩一臉誠意。
戴黛先愣了兩秒，緊接着哈哈大笑兩聲。笑聲依舊有意識地壓低音調。
“笑什麼？”小男孩受挫。
“你欠的錢，還不清的！”戴黛目光發亮，氣勢滿滿。
戴黛突如其來的嚴肅，讓小男孩身子直接顫了一下。
“現在說清楚，我就幫你一次！”戴黛一個字一個字清晰。
小男孩驚嚇張大嘴巴，擠出厚厚的雙下巴。
“只有這一次！以後就算你死在我面前，也是你活該！”
戴黛厲聲警告，幾乎咬牙切齒。
蘇釋的臉在中間，樊畫黃媛在兩邊。
三位高中女生燦爛活力的青春笑容，定格在鏡頭前。
咔嚓，自拍完成。自拍用的是樊畫的手機。
三人笑容剎那煙消雲散。
黃媛輕輕哼一聲，嫌棄，別開臉。
蘇釋把手機遞給樊畫，樊畫看一眼照片，就將手機黑屏。
“不是說要發給你媽檢查嗎？蘇釋奇怪。
“P了再發！”樊畫無所謂地回答。
“P圖媽寶。”黃媛小聲嘟噥，但臉朝着另外一邊，蘇釋跟樊畫都沒有聽見。
三人坐在路邊的長凳上。
蘇釋手裏拿一瓶礦泉水，喝一口，蓋上，然後左看一眼，又看一眼，無聲嘆氣，翻個白眼，直接看天。
蘇釋左邊坐着樊畫，手裏拿着一杯有各種水果的花花綠綠的飲料，有些賭氣，盯着地面。
蘇釋右邊坐着黃媛，手裏拿着一杯珍珠奶茶，裏面四分之三都是珍珠。黃媛正在嚼珍珠，面部肌肉一動一動，目光獃滯，看着前方。
氣氛極不和諧。
蘇釋看一下手機，“常茜”的對話框只有“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那條打招呼內容。
時間18點42分。
蘇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