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求字

第42章 求字

——梁其頌,現在縱使你脫去衣服大跳艷舞,清芷也不會再看你一眼。

為宋世南敲開螃蟹時,梁其頌腦海中始終盤旋着這句話。

縱使陳修澤從未說出口,但對方昨天的眼神中已經表露出這種含義。

他昨天淋着雨將點心帶回去,宋世南連嘗也未嘗,只象徵性地讓他放在一旁。

是的,對於有錢人來說,這些東西都不重要。

人的勞動不重要,人的心意不重要,縱使有千萬重愛,也抵不過權勢滔天。梁其頌不過初初踏入這紙醉金迷的一個角,便已經深深感受到金錢所能帶給人的無限愉悅。賭場中有不少俄羅斯的“波斯貓”,價格不高,隨意付出幾個錢就能一親芳澤——梁其頌從來不去,他只覺自己已經無法再保持昔日裏的正直心性,但至少還能留一份清白。

他能勝過陳修澤的東西已經不多,倘若真要比較,也只剩下這——在她眼中或許已經不值一提的——一心一意身心如一的愛。她總有一天會明白這是多麼珍貴的東西。

可昨天情形令梁其頌徹底認清這令人絕望的現實,他尚遠遠不及陳修澤。事實也的確如此,如今不過幾個月,怎能同人苦心經營十幾年相比較,再如何不甘心,今時今日,陳修澤仍舊是貴賓,他仍舊是服侍的那一人。

這就是差距。

差距就是,無能的人連做競爭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陳永誠將他按在塵土飛揚的房間中砸頭;

催債失敗后,梁其頌被打手狠狠劃了臉;

昨天雨夜,陳修澤掐到他險些窒息而亡;

差距就是,方清芷一身男人痕迹,坐在桌邊吃着小鵝肝黑松露,微笑着同旁側男人交談,而梁其頌只能站在對面,為今天賭場豪客布菜,兢兢業業為他安排今天的放鬆行程。

這便是他們的差距。

梁其頌低下頭,繼續機械的勞動。

今天的午餐很輕鬆,幾乎不談公事,昨夜裏,在梁其頌離開不久,陳修澤就已經同宋世南達成了初步的意見合作,就等着今天簽合同。

明天,陳修澤才回去,事情已經談完,下午便陪方清芷去散步,四處走了走。

方清芷無法忽視陳修澤臉頰上的這道痕迹——發紫的一層瘀血,他皮膚不算白,襯着也明顯。三道,一看就知是毆打出的,怎麼又會是碰撞的呢?

陳修澤不說,方清芷不能問,她假裝相信對方的謊言,只心有些訝異——她還以為對方會藉機來講梁其頌的壞話,或者說他哪裏不好……

沒有。

陳修澤對此保持緘默,甚至寬容地替他隱瞞。

方清芷也知,陳修澤很容易吃醋。

可是……

他此刻的大度令方清芷愕然。

於是方清芷放緩步子,同陳修澤慢慢悠悠走,他雖然一直講自己腿腳可以,但……這樣的跛足,走路是否也會累?

昨夜裏落了一場雨,現下空氣清新宜人。方清芷很久沒有這樣自在地走在街道上,身側跟着的也不是阿賢或者保鏢,而是陳修澤。如今的方清芷已經漸漸能在他面前放鬆,大約是都見過彼此失態時的模樣,也的確曾擁抱取暖過,她已經不會再視對方如洪水猛獸,提起:“你沒有同我講過,你是怎樣發家的——也是做疊碼仔?”

“不,”陳修澤搖頭,“我弟弟險些被賭博害一生,我又怎麼會去和賭沾上關係。”

方清芷的頭髮已經長長,風吹得發亂,她撩撥兩把,又被風吹到臉上,不得不再伸手去理。

陳修澤坦言:“我做過走私的勾當,將東西倒賣到大陸;再後來,我去做了孟久歌的小弟。”

方清芷停下腳步,她剛將吹到口中的頭髮撥走,陳修澤也停下,將自己手杖遞給她,示意她幫自己拿一下。

方清芷不知他要做什麼,安靜接過,手杖邊緣已經被他長年累月地用着,磨到光滑。之前瞧着怒吼的獅子,如今壓在手下,並不覺怕,只是手杖是按照陳修澤的身高比例定製的,在她掌下,未免有些氣勢不足。

陳修澤解下自己領帶,今日佩戴的是一條濃黑色、有着細細暗紅斜紋的真絲領帶,拆開,握在掌中,手指做梳

子,插入她發間,仔細為她梳理頭髮,用領帶做髮帶,將她漸漸長長的頭髮歸攏、束起。

方清芷說:“你還會梳頭髮。”

陳修澤說:“之前給妹妹們梳過,後來交給啟光做——生疏了。”

說完,他後退一步,雙手壓着方清芷肩膀,擺正,凝神看了一陣,微笑:“雖然我技術很差,但你還是這麼美。”

方清芷說:“你看上我,也就只剩下美這一點了。”

“不,”陳修澤搖頭,他說,“我看中你的膽識。”

方清芷摸了摸頭髮上的領帶,柔軟的真絲,好似仍有他的溫度,她說:“騙子,我若是真有膽識,在第一次聽到舅舅舅媽要將我賣去拍風月片的話,就該一把火燒了房子,同他們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那不是有膽識,是魯莽,”陳修澤抬手,用手背側臉輕輕貼一貼她的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你當時沒有那麼做,現在你仍舊依靠自己去解決了舅舅舅媽。”

方清芷呼出一口氣,她邁步往前走:“不是靠自己,背地裏仍舊依仗陳生您的威嚴和人,我不過是扯張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罷了。”

“我也做過同樣的事情,”陳修澤忽然笑,“我有沒有和你講過,之前,我跟孟久歌時,私下仍悄悄做着倒賣的聲音,每次被查到,我都會說,我是孟久歌的小弟,這是他的東西。”

方清芷:“什麼?”

“我認為通過手段達到目的並不可恥,”陳修澤說,“我也做過許多這種事情。”

方清芷說:“手段不可恥,可恥的是目的。”

陳修澤笑了,寬容看她。

“我看你第一眼起,冥冥中就知你必定是我尋找許久的人,”陳修澤抬手,觸碰着她的頭髮,說,“我承認,在接近你的這個過程中,我用了些手段,我在作弊,你也是我強求得到的。”

方清芷提醒:“學校中,作弊的學生會被老師請出教室。”

“清芷,”陳修澤糾正,“我不是學生,我是老師。”

是的。

他不是會因為違反規則的學生,他是有能力製造規則的老師。

方清芷怔怔,轉臉看天海交接處,只見濃紅一團日,漸漸西沉,墮落海中。

唯余晚霞滿天。

夜間倆人在普通一家小店中吃了面,麵條煮得筋道,湯汁又濃又辣,方清芷吃到鼻尖沁汗,用力吸一口氣,繼續吃。

陳修澤使喚阿賢跑腿,讓他去買瓶氣泡水回來,再買些純奶,解辣。

方清芷用紙巾擦拭汗,說:“阿賢還沒有吃晚餐呢。”

陳修澤說:“我知,等會兒你同他講,回去之後,讓他晚餐隨便吃,隨便喝,費用由我出——這樣好不好?”

“不是很好,”方清芷說,“太晚吃飯,對身體不好。你不如現在就讓他回去,這裏離酒店也不遠,我們慢慢走,一會就到了。”

陳修澤笑着說好。

方清芷提這麼多要求,他還真的沒有拒絕過什麼;等阿賢拿着東西回來,陳修澤便同他講,讓他回去休息。

阿賢愣住:“你們——”

“回去吧,”陳修澤說,“讓忠義他們也回去,不必跟着我。”

“沒有可是,”陳修澤說,“回去吧,讓我單獨和清芷約會。”

陳修澤堅持,阿賢只能照做。阿賢細細琢磨,陳修澤能一擋三,就算他們走了,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問題……至於清芷……嗯,如果真的有兩人之間情感問題,他們最好還是避開,不要看他們打情罵俏。

小攤位上,牽着一盞昏黃的燈,只有他二人並排坐着吃面。

大約是下午散步消耗了能量,現在的方清芷胃口大開,不僅吃光一碗面,還喝掉了整瓶氣泡水。

回酒店的路上,涼風習習,道路上行人不多,安靜怡人。陳修澤一手拄着手杖,另一隻手牽着方清芷的手,笑:“說吧,現在人都已經被支走了,看來你已經做好再同我吵架的準備。”

方清芷問:“你怎知我們一定會爭吵?”

“你不喜歡這個詞?那就換一個,辯論,”陳修澤從善如流,“你知,一旦涉及到搬出去住這個話題,我們一定會產生語言的摩擦,和情緒的些許膨脹。”

方清芷補充:“以及身體的激烈碰撞。”

陳修澤忍俊不禁:“我怎捨得打

你。”

方清芷字正腔圓:“但你捨得入我。”

陳修澤嘆氣:“高材生怎能說髒話。”

方清芷回敬:“陳大佬也會欺負人。”

一句話惹得陳修澤微笑,他將手杖順手放在一旁,不走了,雙手捧着方清芷的臉,揉了揉:“你講,我哪裏捨得欺負你?嗯?什麼時候不是你一不開心,眼淚一掉,我就全聽你的?”

晚風柔軟,襯着他的臉也動人。

方清芷眼睛清亮,望他,輕聲:“所以我才想求你,讓我搬出去住。”

陳修澤笑意漸漸隱:“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直在遠離我,明明我們如今相處甚佳。”

“可是,”方清芷抬手,握住他的手,臉頰貼在上面蹭一蹭,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你沒有發現嗎?修澤,我剛剛對你說話,用的是’求’字。”

“有時候,我必須要’求’你,”方清芷嘗試說清楚,“這樣不對,我不能總是’求’你。”

“哪裏不對?難道我沒有求過你?”陳修澤捏着她的臉,徐徐微笑,“每次最後關頭,我想餵給小清芷時,不也是按住你的腰求你再忍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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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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