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支向日葵
“哦兄弟,我想我可能無法繼續和你們聊天了，笨笨的老彼得炸薯條把自己燙到了，我得去幫他的活，我真的很可惜但是老彼得今晚的生意看起來就很好我不能讓他錯過這麼一大筆錢所以抱歉了兄弟！或許雨不停下來的話我們還能接回來聊一會兒！”潘森語速飛快的講了一大堆,總結下來就是他得去幫炸薯條受傷的老彼得賺錢並且對於不能繼續聊天感到遺憾,如果“弗雷德”願意等待他的話他可以在幫完忙后回來繼續嘮嗑。
“很抱歉,我們還有事情，希望可憐的老彼得沒什麼大事兒。”敷衍搭理了潘森一下,亞歷山大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與靠在一邊的傘,“畢竟外面雨小了很多不是嗎？”抬手指了指外面的天色,亞歷山大的語氣明顯輕鬆歡快。
潘森看了看外頭不僅沒有頹勢反而伴隨亞歷山大聲音下的更大了的雨,緩緩扭頭對亞歷山大露出了一個你在講什麼玩意兒的神情。
亞歷山大面帶微笑回望他，“怎麼了？外面的雨確實小了不少，潘森，我們只是來避雨的可憐人,再不回家就太遲了。”
“呃，弗雷德兄弟……你確定外面的雨越來越小……？對不起我並沒有在質疑你，只不過這個雨看起來越下越大……”他的聲音逐漸消弭在亞歷山大望向他的溫和目光中，最終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
“好吧。”他略帶沮喪得嘟噥了兩句，“好吧，其實是我有點畏懼走夜路，過往都是老彼得關上了店門送我一下,其實我們並不順路……老彼得今晚還受傷了,我不能再麻煩他送不順路的我回家……”他越說越沮喪,到最後沮喪幾乎在他頭頂上化成一朵實質性的厚重烏雲,潘森也在地上蹲成一顆沮喪的蘑菇。
“說起來確實有些丟臉……但是弗雷德,好兄弟弗雷德,我能否邀請你陪我走過那段夜路？我實在太害怕了。”埋在衣服里的聲音竄上來時細細小小的，亞歷山大不動聲色與琴酒對視一眼，順帶比劃了一個手勢。
最終是亞歷山大先嘆了口氣把潘森從地上扶起來，“或許你還得去幫助老彼得？別擔心，雨並不會一直停留。”裝模作樣安慰了一下已經開始眼圈泛紅的潘森，看着這個小伙兒往後廚走去，亞歷山大在轉過來的一瞬間就卸掉了好臉色。
“奧列沙，你一直以來就比我聰明的多，來玩猜謎遊戲么？猜猜這個笨蛋探員來自什麼笨蛋地方？我猜是NSA（美國國家安全局）？總感覺他們比起別的人更容易出傻子。”紅色長發沾惹了雨，現在已經乾的差不多，亞歷山大坐起來抬手將身後的頭髮攏到胸前，復又靠在椅子上散漫憊懶。
“我猜是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小熊，你不能光看他們是否足夠煩人與愚蠢來判斷他們，也有可能他是個有夢的傻子。”琴酒抬起來了一點帽子，墨綠色的瞳孔鋒利寒冷，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后廚方向。
“w——這不重要，CIA，或者FBI，反正都要送他回到經過夜路的房子不是嗎？”在兜里摸索半天摸出來一個打火機，亞歷山大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湊近了琴酒，“奧列沙，你剛才說什麼，可能是太吵可能是聲音太輕，不過我不介意我沒聽清，話說我寫了情書，一點你期盼了很久的情書，你是要在這兒打開它，還是等到什麼時候？”
顯然亞歷山大不是真的沒有聽清，不然他也沒法子回答，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亞歷山大的目的也不過湊近一點，然後告訴琴酒自己給他寫了情書，看琴酒藏在陰影下的臉龐竄上一點點的薄紅。
得償所願的糟糕小熊，笑眯眯坐直了。
“言歸正傳，我想我們得找一下消息是從哪個混蛋手裏飛出去的，沒道理說我們走在這兒，坐在這兒，那些聞風而動的老鼠就循着味道鑽過來，奧列沙，你知道的。”慢悠悠吐出一個小小的煙圈，亞歷山大隔着玻璃用指尖描摹着雨的輪廓，眉眼低垂時神色都被蓋在長長的睫毛下，在陰影里他的瞳色居然和琴酒有點像了，嘴角拉平時有點不怒自威的氣勢。
煙灰乖覺的隨着含混的說話聲掉在地上，琴酒抬起來一點帽檐，出神得看車燈在玻璃門后一閃而過，光短暫的照在人臉上又迅速暗下去，如果一直盯着燈瞧會感受到一點的眼睛酸痛，於是他緩慢的眨了下眼，墨綠色可能被蓋住了可能沒被蓋在，但眼皮顫動幾下后，他還是近乎於一個放鬆的狀態閉上了眼睛。
亞歷山大還在看雨，看玻璃上的雨從匯聚成兇猛的一流直直往下划進地上的水坑，到水流需要蓄力流下來，再到地上的水坑偶爾才泛起除風之外的波瀾。
可能時間就是這樣，波濤洶湧到古井無波，往日的燦爛隔了三十年也只能發酵成只有自己知道的樣子，亞歷山大回神的時候琴酒正在梳理他亂糟糟的頭髮，他躺在琴酒腿上能看見琴酒沒什麼感情起伏的眼睛。
“在想什麼？”留意到亞歷山大已經醒來，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琴酒停下了手，墨綠色的浪潮被風吹動吹起，聲音里也沒什麼情緒，但亞歷山大卻突然笑了一下。
“沒什麼，奧列沙，我剛才夢到了一些回憶，或者我本來就在回憶？但我剛剛確實是睡著了。”手撐着沙發坐起來，琴酒在亞歷山大準備坐起來的時候就很有先見之明的鬆開了防止亞歷山大滾下去的手，順帶往後仰了仰，以確定亞歷山大坐起來的時候不會順路磕到他的鼻子或額頭。
琴酒很好心的沒問他夢到了什麼，無非就是那些事情，過去的過去他與他不是這個名字，只有過去某一部分的那一點短暫時間裏，他抱着這個名字為理想投身於燃燒火焰的黑暗，亞歷山大醒來時不太好的臉色也很好猜。
“晚上吃快餐如何？或許會有炸魚薯條。”眼見亞歷山大又點了一支煙，琴酒伸手把他的煙拿下來摁滅在煙灰缸里，在亞歷山大不解望過來時提出了這個提議。
“我贊成。”潦草的掛起半條胳膊以示舉手贊成，亞歷山大靠在沙發上，忽然感覺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哦……情書。
其實他也不太記得了，他給琴酒寫過一封兩封到說不清多少封只能塞滿一個箱子的情書，雨夜裏的一封情書實在刻不下什麼痕迹，他只記得他寫了太陽，也許還有金色的樹林，或許還有湖泊，那封情書在他腦子裏刻下的回憶也就這點兒。
“奧列沙，你還記得那封情書嗎？”背對着琴酒，亞歷山大揚聲喊他名字，眼睛裏塞滿了狡黠，已經做好了琴酒回答不上來就幹壞事的準備。
“如果你說雨夜裏，那我記得。”琴酒一手一隻玻璃杯，深紅的酒液盪起漣漪來柔軟又輕和，冰塊被這柔軟的力量一起帶着撞到杯壁上，碰撞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當我想起你。”酒液被一飲而盡，冰塊孤獨的在杯底打轉，玻璃觸碰實木桌面時是清脆又沉重的奇妙聲音。
“當我們相遇在太陽照射下的金色樹林。”琴酒的嗓音低沉而醇厚，大提琴立在水泊之下振動着弓弦，音符兀自流淌，催化了微高的氣溫。
“當我與你重逢在意想不到的時刻。”
昏沉夜色明亮燈光里，髮絲在空氣中纖毫必現，琴酒轉過身來對着他，手撐在沙發靠背上彎下腰，銀髮水一樣流淌下來，垂在臂彎，垂在亞歷山大的胸膛上。
亞歷山大有些愣神，這句話並不出現在他所寫的那封簡短情書里，他和琴酒曾經也沒有意想不到的分離與重逢，他本該訝異於琴酒還能記得，但他只是下意識的，喃喃自語一般接上最後一句。
“我的這顆心臟便自由自在的為你跳躍。”
原來他一直清晰的記着，只記得陽光與金色樹林是因為他只寫了這兩個，他和琴酒都清楚記得，這唯一一封沒有掩埋在戲言、玩鬧、與三十年時間裏的情書，他和琴酒都在回憶里咀嚼過無數遍。
下一刻他猛地看向琴酒，目光直直撞入琴酒的目光之中。
該怎樣形容那目光？
那是沒有辦法形容的，那裏塞滿了成熟已久的愛意和青澀小孩情竇初開一樣的熱烈，他光是看見就知道自己那顆心臟在皮囊之後狂跳，敲打着那扇門，意圖衝出去告訴他我的心從未冷卻過哪怕一分一秒，我在我們密切關注對方又充耳不聞的三十年裏為你寫了一箱子的情書，我對你的愛永遠自由，熱烈，磅礴，燒起來時綿綿不絕。
但亞歷山大隻覺得嗓子裏堵的慌，最終閉上了眼睛，自暴自棄一樣的將琴酒拉下來，憤恨的咬了一下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