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5。
1.
晨起的鳥雀啼鳴出最為婉轉的曲調,昨夜的雨水還殘存着些許停留在葉片之上,滴答的墜落在地面之上將小小的水窪濺散開無數的水花。
藤丸立香踩着水窪往前走去,纏繞在手腕間的鎖鏈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抬眸掃過不遠處因為聲響而驚飛的鳥雀,又收回了目光。
三四年過去之後的時日裏面,當時尚且年幼的少年已經長大。柔軟的黑髮一如既往的修剪到那個長度上去,青澀的面容趨於成熟,那雙藍色的眼眸並沒有喪失最初的溫柔,但是增添了許多漠然。
他穿着黑色的校服朝着學校走去,腦海中卻下意識會想起今天早上和梅林他們提及的問話。
“真的不需要我們去嗎?畢竟你從學校畢業也不是什麼小事情,你一個人可以嗎立香?”
梅林難得起了早床,迷迷糊糊的叼着嘴裏的麵包趴在桌子上抬頭看着在廚房忙來忙去的藤丸立香。
“你要是不希望我去的話,可以讓莫德雷德去。”
他這麼說著,紫色的眸子慢悠悠的掃過樓梯上方,瞥見了那裏迅速藏起來的一抹金色。
顯然,莫德雷德也沒有錯過這個日子。
端着牛奶走過來的藤丸立香沒有第一時間回復梅林的消息,因為他多出的來的另一隻手握着自己的手機,將心思都分到了手機上新發過來的消息上面去了。
【萩原警察:今天是小立香畢業的日子對吧?需要幫忙嗎——?】
藤丸立香的監護人那一欄雖說梅林很想要填寫自己的名字,但是在藤丸立香十分強烈的拒絕下只能作罷,一直都空蕩蕩的。
之前救下來的萩原研二不知道為什麼心思忽然放到了他的身上,連帶着那幾位同期的同學們都湊了過來,藤丸立香意外的反倒和他們處成了被照顧的關係,以至於這些人都比較在意他。
雖然藤丸立香很清楚他們照顧的不是自己,更是想要透過自己去尋找某個人。
他單手慢悠悠的摁着回復的拒絕話語,一邊將牛奶放到了梅林的面前。他做好了這一切后拎着自己的包穿鞋準備出門,在開門的時候才回頭做出了答覆。
“謝謝梅林先生和莫德雷德了,不過我不太需要。畢竟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就不勞煩大家了。”
2.
諸伏景光也是這一屆的畢業生,他雖然不太適合這邊的年紀,但是他學這些太晚了。所幸他是有咒術的,不會蹉跎自己這段歲月。
這位警察先生托着自己的腦袋窩在涼庭里等着自己那幾位說要來湊熱鬧的同期,卻意外的先等到了一位也和他一樣慢悠悠脫離大部隊出來鬆口氣的傢伙。
諸伏景光笑着揮了揮手:“立香,這邊。”
藤丸立香的身影背對着他,聽見這聲音的時候微微頓住了腳步。半晌才轉過頭來看着坐在不遠處的諸伏景光,愣了愣后邁着步子湊到了他旁邊去坐下。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諸伏先生?”藤丸立香輕輕的問。
諸伏景光笑了笑,沒太在乎稱呼之中的生疏:“我在等人,等會要帶他們去參加畢業典禮。你呢,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藤丸立香的手攤開貼合著石頭所鑄造的桌子,他摸索着冰冷的桌面張口解釋答道:“悠仁他們太熱鬧了,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去。”
他們這一屆和學弟學妹們的關係不能說是好,簡直可以說是差不多要合併成一屆了一樣。再加上都是不靠譜的五條悟帶着,親切程度是以往任何一屆都無法比擬的。
諸伏景光的目光頓時瞭然,他敲擊着桌面看着面前的藤丸立香:“真是辛苦了啊,畢竟那群孩子的確很鬧騰。不過……也很可愛不是嗎?”
身為年
紀最大甚至是大學畢業的警察先生,諸伏景光自然看待這些有禮貌的同期們覺得非常非常的可愛。
他也知道這些孩子們身上背負着些什麼。
黑暗中的英雄。
“雖然不知道我是為什麼會突然想要選擇學習咒術,但是……”諸伏景光看着藤丸立香,不知道為什麼想要將這些話告訴他,“能夠成為和你們一樣保護他人的存在,真的太好了。”
藤丸立香本來和他相對的面容在這一刻彷彿被那些話語灼燒到一般,他轉過了頭去看着不遠處的矮樹,藍色的眼眸壓低了一些。
半晌他才說道:“你不後悔就好。”
每個人的身上都存在着那位的影子,可是這些影子沒有人能夠看見,因為他們全部都忘記了。
唯獨只有記得一切的藤丸立香能夠看見那些淡薄的影子,一個接着一個,喧囂滔天。
藤丸立香不敢看諸伏景光,他害怕對方身上的影子。
時間也無法沖刷掉那些痛苦的故事,哪怕從最青澀的開始走到如今沉澱下來的他自始至終也未曾忘記分毫過往的故事。
藤丸立香沉默之中摸索着手中拿出來的學生證,上面黑紙白字寫着的特級的身份都讓他有些啞然。
最開始是因為亞瑟而獲得特級的身份,後來他也在變強。可是再強大的他沒有亞瑟的出現還是讓咒術界腐爛的上層動了心思。
那場困境幾乎要了藤丸立香的生命,他掙扎着,卻又有些自暴自棄的墜落,妄圖想要看見那位所思所想的人和當初一樣朝着他奔來的畫面。
可惜夢想中的金色墜落而來,抬起的卻是綠色的眼。莫德雷德的出現粉碎了一切的陰謀,也再一次的粉碎了藤丸立香的心。
3.
和諸伏景光的交談並沒有持續很久,藤丸立香在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時候就悄悄的站了起來,他和諸伏景光道別,先一步走去畢業典禮的大堂。
諸伏景光張開的嘴想要說什麼,最後又合上了,只是看着他離去。
藤丸立香低着頭遊盪着慢慢往前走,察覺到熟悉的氣息下意識想要略過,卻又在半晌頓住了。
他挑了挑眉,慢悠悠抬頭看了過去,有些意外這兩位為什麼這個時間點會出現在這裏。
“不應該要去照顧自己的孩子們嗎,兩位?”
伏黑甚爾托着自己的腦袋指尖隨意的撥弄着脖子上掛着的鎖鏈,懶散看過來的眼如同一隻黑豹那般銳利:“急什麼。”
“的確不着急,畢竟伏黑同學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站在這兒呢不是嗎?”夏油傑靠着另一邊牆壁,黑髮披散了下來落在身後,掛在身上的袈裟微微晃動。
這兩位見面總要互相戳一下對方,到現在都是這樣。
藤丸立香冒頭提前打斷這場將要開始的爭鬥,左右看看:“別告訴我兩位都是在這兒等我呢?”
伏黑甚爾收回了目光落在藤丸立香的身上,聳聳肩:“差不多。”
夏油傑掛上溫和的笑,夾雜着幾分真心:“一樣。”
一切都落幕後,伏黑甚爾和夏油傑對他的關心顯然也不一般。伏黑甚爾來高專當了老師,夏油傑和大家則是解決了一切的陰謀並且奪回了自己的身體。
大家都走在光明的道路上,沒有誰被遺忘過。
“那傢伙是單純來看你畢業,我差不多……也是吧。”伏黑甚爾指了指對面的夏油傑,“順帶可能還有幾句話送給你吧。”
夏油傑也挑了挑眉,那雙狐狸眼看完了過來,露出了熟悉的紫:“怎麼,剛剛一句話不說,現在你倒搶着開口了?”
不過兩人這次並沒有要吵起來的念頭,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似乎交流好了什麼,最後也只是錯開了目光沒有再談。
藤丸立香的喉嚨突兀的有些沙啞,他轉頭看向前方太陽灑落而下的樹葉的陰影,慢慢的問:“什麼話?”
三個有記憶的傢伙湊在一起,顯然不會交談什麼好東西。
伏黑甚爾站直了身子,伸着手壓在了藤丸立香的腦袋上揉了揉,將他的黑髮都揉的亂糟糟才開口說道:“別把自己活在過去了,藤丸。”
藤丸立香慢慢挪動着自己的目光落在伏黑甚爾的身上,他撥弄着手腕垂落下來的鎖鏈,沒有說話。
鎖鏈碰撞的聲音響徹的十分顯耳,伏黑甚爾的目光落在那串鎖鏈上,他頓了頓才繼續說:“沒有人願意忘掉那傢伙,而我們也永遠不會放下那段過往。可是藤丸,你可以銘記、可以沉湎,但你不能靠着那段記憶活着。”
伏黑甚爾再次揉了揉藤丸立香的腦袋。
“你知道每一次見你我都在想什麼嗎?”
藤丸立香滾動着喉結,他問:“什麼?”
“我在想,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藤丸立香還是亞瑟。”伏黑甚爾給出了答案。
“我看這個世界很多人都會想起那傢伙,畢竟很多事情都有他存在過的痕迹。”伏黑甚爾說,“但你不一樣,藤丸立香。你把自己活成了他的影子。”
一樣的疏離,一樣的淡漠,一樣的禮貌,一樣的態度。
“他不會樂意見到這種結局的。”
“可我也不樂意見到這種結局。”
藤丸立香開口說道。
是他親手做出結局的,是他遵從着亞瑟的選擇去這麼做的。可是最後仍舊痛苦在這一切中的人還是他。
他懼怕着亞瑟的影子,卻沒想過每天看着鏡子,看着屬於自己的身影的時候分明就是在看亞瑟的影子。
伏黑甚爾沒有說話,夏油傑也沒有。他們知道藤丸立香只是在宣洩着自己的不滿,而藤丸立香也知道自己是在嘴硬而已。
“我知道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很難去做到而已。”在一片靜默中,他最終笑着開口說道,“大概就是那句話吧,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可是事實上,亞瑟不止是佔據了他人生中驚艷的詞語而已。
救贖和保護,家人和愛慕,一切的一切近乎佔據了他所有的方方面面。
“一起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嗎?”他笑着問,輕描淡寫緩解了周圍的氣氛,略過了一切。
4.
畢業典禮顯得很熱鬧卻又很平淡,熱鬧是對於大家來說的,平淡是對於藤丸立香來說的。他帶着嘴角的笑坐在最前排,如同掛上了假面那般。
他的確是高興的,這點無可否認,但是很多時候他已經忘記了如何在高興之中摻雜進真心。
所幸大家也非常習慣他的表現,用伏黑惠的話來說就是“那是前一屆唯二值得信賴的學長”。
第一位是名為乙骨憂太的特級咒術師。
據說這位乙骨老大也要在今天回來,參加這場畢業典禮。
藤丸立香沒太在意這些事情,他低着頭漫不經心的撥弄着手機,上面是大家發給他的消息,混雜在一起亮着無數的紅點。
有梅林的、有莫德雷德的、有坐在後面幾位警校組的、也有五條悟和夏油傑他們的。
他們在今天這個日子關切心都一同爆發了出來,或多或少都會朝着他側重一點。藤丸立香低着頭看了很久,最終一個消息也沒回的合攏了手機,將一切都摒除在外。
這屆畢業生正在一個個的被叫上去發表自己的畢業感言,大家鬧的無法無天,整個畢業典禮失去了幾分嚴肅的意味,反倒增添出了人情味的暖來。
這一點無疑是所有人都想要看見的。
直到最後一位狗卷棘用飯糰語言說完了自己的感言走
了下來,坐在藤丸立香的身邊拍拍他,才將有些發獃的同期喚醒了回來。
藤丸立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才踩着燈光投射下來的影子低着頭朝前走去,一步一步的踏上那些台階站到了舞台的最中央。
這裏無疑是視野最好的地方,不僅僅只是所有聚光燈凝聚的地方,也不只是萬眾矚目之地,更是位居高位,將下方的一切都一覽無餘。
藍色的眸子暗沉下來,掃過了最後排熟悉的白色身影和金色身影,兩位暫時擔任監護人的傢伙還是忍不住的跟了過來。在他們前面一些,舉着照相機坐着的是警校組的各位,萩原研二朝着他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至於伏黑甚爾和夏油傑他們則是坐在了前排,被五條悟一手抓着一個。
所有人都在這裏短暫的重聚,而後都將奔赴自己的未來。
藤丸立香摸索着拿起了話筒拍了拍查看音量,這才挪到了身前抬起了頭昂首提胸的站着。
他笑着說:“敬未來和明天。”
最為簡短的話語就是最後的收尾。在萬眾矚目之下,大家都一同舉起了手來笑着看他,沒有任何人指引也沒有任何人的安排,所有人卻是齊聲無比的說道。
——“敬未來和明天。”
5.
然而在無比整齊的聲音之中,那根重新連接而起纏繞在藤丸立香指尖的線卻突兀的一緊,扯着他的指尖被禁錮的有些發麻。
藤丸立香滾動着喉結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目光掃視而過整片場地,一略而過的視線被一抹亮眼的白捕捉而來。
他的目光一瞬間凝結成了鎖鏈落在了那抹靠在最後方牆壁的白色身影上,喉嗓都在發疼。雖然他不認為那裏站着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可是目光仍舊不肯移開。
事實上,站在那裏的傢伙有着一頭黑髮,並不是熟悉的金。那身衣服也在記憶中開始漸漸明朗起來,是那位久居國外才趕回來的乙骨憂太的服飾。
藤丸立香猛烈跳動的心臟被他攥緊在手中想要收回心口去,可是他卻聽到了最為細微的聲響。
白衣的乙骨憂太笑着張合著唇齒,發出輕微的聲音:“怎麼樣,我的同期都很不錯吧?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傢伙。”
而話語並沒有落下,在他身邊,最靠近角落漆黑的地方似乎站了一個人,他穿的全身黑,和整個陰影都融為了一體。那一片漆黑之中,慢慢的展露而出一抹碎金的色。
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仿若數年前第一次相遇那般,這一次染上的卻是輕笑的得意。
兜帽微微揚起,細碎的金髮搖曳泄出零星的一點。
有人的嘴角微勾,目光輕飄飄的落在舞台之中,金色的眼都在閃爍。
他說:“的確不錯,那就祝福這位世界上最好的傢伙——畢業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