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271～273。

271.

藤丸立香刺穿的不僅僅是阿爾托利斯的心臟,他覺得自己不只是站在了殺死阿爾托利斯的面前，更是站在了一個漆黑無比的宮殿上。

低頭所看見的是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抬頭看見的是王位之上被聖□□穿胸口的亞瑟王。

被刺穿的胸膛流淌的鮮血連綿不絕,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留下無法抹除的血垢,濃深近黑。

藤丸立香顫抖着拖動着自己有些麻木的軀殼踩着順着台階滾落而下的鮮血,一步一個腳印的朝着亞瑟所在的地方走去。這條路彷彿很遙遠一般,無數的血液與他擦肩而過滾落去地面。

可是這條路也很近,他還沒想好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就已經站在了王位的旁邊,對上了垂首的亞瑟王的面容。

腳步聲響徹的如此明顯，停頓的如此明顯。亞瑟在腳步聲停下之後緩緩的睜開了眼，金色的眼眸閃爍着顫動着,帶着瞭然的意味落在了站在他面前的藤丸立香的身上。

王輕輕的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最後會站在這裏的是莫德雷德。”

只是這一句話，藤丸立香就知道面前被釘死的不是握着聖槍的王,而是他所熟悉的亞瑟。

他近乎是難以忍受的拽着對方的衣領貼面湊去，壓抑到了極致的聲音在這一刻徹底被哭腔所填滿。他低着聲音嘶吼着：“為什麼？”

濕潤的眼眶最終兜不住任何的東西，宣洩的情緒一瀉而出,伴隨着滴落在亞瑟臉頰上那濕熱的觸感，濕漉漉的眼淚從藤丸立香的眼中滾落而下，滴在亞瑟的臉上卻彷彿是他在哭泣一般。

可是亞瑟王再也不會哭泣,自他臉頰滑落的淚痕更襯得他仿若是無慈悲的神明那般。

“沒有為什麼,立香。如果可以的話我才是那個需要詢問‘為什麼’的人才對吧？”

詢問自己的誕生，詢問自己數萬次輪迴的笑話，詢問自己這鬧劇般的一生。

可是註定了誰也不能給他們答案。因為阿爾托莉雅並不是故意的，因為阿爾托利斯也不是故意的,也因為世界就是如此這般痛苦的。

“成長就是這樣,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的抉擇，一次次的道別。”亞瑟笑着說，“可你做的很好，立香。”

曾經無數次為止驕傲的誇耀每一次都足以讓藤丸立香如獲至寶，在耳畔落下惹來跳動的心臟都為之振奮。可是這一次的誇耀卻讓藤丸立香不願意接受。

他沙啞着嗓音問：“我能選擇不成長嗎？”

“如果真的可以選擇的話，我也不會選擇出現在你的面前。”亞瑟搖了搖頭，否決了藤丸立香那不切實際的話語。

他伸手努力的探去擦拭掉藤丸立香眼角殘存的淚水，滾燙的淚水也無法捂暖那冰冷的指尖。藤丸立香還想要說什麼，沙啞哭腔的話語哽咽着還未曾出口，亞瑟的指尖便卷着那一點眼淚撫摸而上他的唇齒阻攔了他將要出聲的話語。

亞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被釘死在王位之上的王做出了最後的決定。他伸出的雙手撫摸而上刺穿身體的長槍，緩緩的貼合上冰冷的槍柄將它徹底的包裹着，如同擁抱的姿勢一般所作的卻是抽動着長槍脫離着自己的身軀。

心臟在被碾碎，血肉模糊，可他卻彷彿察覺不到疼痛那般將鋒利至極的槍尖一點一點的拉扯而出，身軀因為疼痛而瘋狂的戰慄顫抖着，動作卻沒有任何的猶豫。

藤丸立香目睹着一切，下意識發愣，回過神來伸手想要去幫忙卻又不敢靠近，害怕自己的舉動傷害到亞瑟。

所有人都害怕傷害到他，可是唯獨他自己卻不在乎一切。

“如果能夠去愛整個不列顛和那些你所保護的人，那麼為什麼……阿爾托利斯·潘德拉貢，我問你，你為什麼不能愛自己？”

藤丸立香扯着嘶啞的嗓音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甚至一瞬間覺得呈現在眼前的還是自己沾滿鮮血的那雙手。

“因為我從沒愛過自己，立香。”亞瑟在沉默之後，給出了答案。

無所不能的王在這一刻露出了最為坦誠的茫然，他如同一個孩子那般迷茫着這個問題的答案，卻又在片刻之後接受了一切。

“阿爾托利斯的世界中從沒存在過他自己。”

所以輕易的選擇折磨自己無數次的輪迴，所以輕易的選擇放棄自己迎接死亡，所以輕易的一次又一次策劃着自己的落幕。

“恨我也好，愛我也罷。一切都會回歸於覆滅的歷史之中不復存在。”他這麼說著。

被洞穿的心口是空落落的一片，那裏什麼也沒有，那裏什麼也不會存在。

亞瑟捂住了自己空蕩蕩的心口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軀單膝跪下，他捉來藤丸立香沾染着血跡的手攏於掌心扣合，全然沒去在乎那鮮紅的血液有多灼燒眼眸。

他擦拭着那些血液，最後在潔白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淡淡的吻，吻在了僅剩最後一劃的令咒之上眉眼都泛着柔和。

四目相對，一雙眼痛苦不堪，一雙眼卻平靜漠然。

“許個願吧，總不能浪費這最後一劃吧。”亞瑟笑着說。

無比靜謐的氛圍之中，藤丸立香伸手捧着亞瑟低下的頭顱微微抬起。藍色的眼貼的很近去看亞瑟，數着他搖曳的金髮、數着他落垂的眉眼、數着他面容的一切。

他似乎猜到亞瑟要做什麼。他要死了自己的唇齒見血都不肯罷休，卻在那雙金色的眼中潰不成軍。

他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的，道別也好，許願另一個永恆，惡劣十足的束縛住亞瑟就算是死也要爬着朝他過來也好。

可是藤丸立香最後什麼過分的事情也沒做，他看着那一劃令咒，只是許下了一個最為單純的願望。

藤丸立香說：“那麼最後的最後，抱我一下吧，saber。”

亮起的令咒如同流水一般劃過，涓涓細流匯聚在了亞瑟的指尖滾落進他的身體中去。連接在他們之間的線在這一刻徹底的斷掉，所謂的自由席捲着亞瑟的全身，卻沒有讓他有過分毫的欣喜。

高潔的騎士王低聲的笑了一下，而後帶着滿身的污濁和鮮血去擁抱了他的御主，連同靈魂和骨肉一起，為他們的故事寫下最後的句號。

亞瑟說：“很高興認識你，立香。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命令了。”

272.

藤丸立香是被梅林拽出來護在懷中的。他睜眼醒來看見的不是亞瑟的臉，而是梅林高舉着擋在他上方的白色長袍。

他躺在地上，臉上還沾染着濕漉的鮮血，連同梅林的白色衣袍都染上了紅色。

藤丸立香沙啞着問：“怎麼樣了？”

梅林苦笑着緩緩擦掉他臉上的鮮血，讓他坐了起來，將如今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這是怎樣的場景？

世界在崩塌，世界在破碎。這個看起來堅不可摧背負着無數時間的世界如同破碎的鏡面一邊，自不知名處蔓延而出蜘蛛網狀的紋路碎裂着，一片一片，一切都崩潰於這一瞬間。

無數的石塊墜落在下砸出瀰漫的灰塵，整個世界不僅僅只是在覆滅，更像是在恢復。被覆蓋著的不列顛開始逐漸回歸成最開始、屬於藤丸立香的世界的原本模樣。

無數活着的不列顛的臣民們都在覆滅於這場歷史之中，這是一場無聲的屠殺，卻又是回歸歷史的正軌所改變的錯誤。

藤丸立香的目光四處尋找着，最終順着躺在地上的鎖鏈和無數人的目光之中找到了被刺穿心臟的王。

阿爾托利斯沒有半分將死之人的痛苦，他甚至仍舊抓着那把槍，讓槍尖插入地面成為他身體的依靠之一。

他的心臟鮮血淋漓，刺穿他的聖劍並沒有遭到和莫德雷德一樣待遇，反倒是被他輕輕的放在了桌面之上，連鮮血都被擦拭的一乾二淨。

“你們贏了。”阿爾托利斯歪頭看過來，他的聲音在這一刻彷彿很久未曾聽見過那般讓人落淚。

他仍舊是手持聖槍的模樣，長長些許的金髮細碎的遮蓋住他的眼眸，卻擋不住那雙逐漸軟化的眼中所填充的情感。他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做出的選擇是伸手取下了掛在頭上那漂亮無比的月桂葉的王冠，將它輕輕的放在地面上。

“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亞瑟王，我不認為自己是能夠被加冕為王的人。”亞瑟曾在很久之前的深夜靠坐在窗戶邊和藤丸立香這麼說著，他們在星空之下談心，無比的輕鬆自在。

未冕之人的阿爾托利斯卻是所有人眼中無法動搖的無冕之王。

藤丸立香想要努力的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去拽着阿爾托利斯的的手緊緊的牽住他，可是碎裂的源頭便是阿爾托利斯所站着的地方，梅林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摁住了藤丸立香將他護住。

“我答應過阿爾托利斯要保護好你，你現在衝上去就是找死。”梅林壓低着聲音開口說道，“他有劍鞘的，他不會出事的。”

可是藤丸立香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哪怕沒有力氣哪怕站不起來，他也嘶吼着開口，聲音撕裂的不成樣子：“可他從沒有想過要活下來啊！”

不知道是亞瑟聽見了他的這句話還是阿爾托利斯聽見了，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脊骨的王慢慢的垂首看向了被梅林摁在地上的藤丸立香，將他們詫異的表情盡收眼底，這一刻才露出一個笑來。

那是藤丸立香見過無數次的笑容，也是梅林在如今第一次見到的笑容。

亞瑟張合的唇齒中的話語都被淹沒在了世界崩塌碎石墜落之中，沒有人能夠聽清在最後他說了什麼，他只是一個人站在了世界的裂縫之中，連同身體都被裂縫所侵染。

斑駁的裂紋蔓延而去他的面容之上，如同殘破的玩偶一般裂開分明的斷口，脆弱的瓷片碎裂一地。

273.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徹底的毀滅，屬於不列顛的故事順從着歷史一同覆滅。

原本的世界、屬於藤丸立香的世界正在一點點的重構，無數因為黑潮死去的人們復生在這個世界之中，無數的故事重新回歸於零，世界線被拉扯回了黑潮到來之前，仿若一切都沒發生那般美好而又幸福。

迦勒底的英靈們慢慢的站了起來，他們在偏僻的角落之中不會引起人們的騷動，但是無比良好的聽力讓他們清楚的聽見無數人們交談的聲音在這個原本空蕩的世界中一一的響了起來。

他們迷茫而又啞然。

跪坐在地上的藤丸立香顫抖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和梅林四目相對，彼此的眼中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