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生意

去縣城的路上，江諾遠遠地就看到了走在前頭的人，以她這些天認識的情況，那人像是知青，而且還是他們村裏的知青。

沒等她說話，三伯就先開了口：“前些天咱們隔壁大隊裏有個知青回城裏去了，都想着要回去呢，城裏頭的日子總是要比咱們這裏好。”

“這兩年形勢不一樣了。”江諾附和了一句，她了解未來的大勢，卻不知道這時候具體的形勢，只能這樣說一句。

“對咱們沒多少影響。”

說話間，牛車到了對方的跟前，牛車上沒什麼東西，三伯熱心地招呼對方坐上牛車，也算是蹭了一波順風車。

那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哪怕人已經坐上牛車，依然低着頭解釋：“我是去縣城裏有事，不是為了……為了……那個……”

“放心吧，三伯我口風嚴，肯定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三伯笑呵呵說著，後面果真一路都沒有多問。

江諾聽着，才意識到原來她喊三伯不只是雙方的親戚關係，而是村裏的人不管有親沒親，都喊三伯，算是一個尊稱了。

雖然來了這麼些時日，她還是弄不清楚村裏的關係，就像她習慣性稱村子為村子，而三伯他們會下意識稱大隊。

到了縣城，三伯要去拉東西，把江諾和半路上車的知青放下。

臨走的時候他特意跟江諾說了回去的時間，然後才道：“你要是晚來，我等你會兒，要是早來了，就在這裏等我，我拉你回去。”

“謝謝三伯，三伯辛苦。”江諾乖乖道謝。

三伯顯然很吃這一套，也笑着點了頭。

牛車離開之後，一旁的知青跟江諾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江諾站在原地，確認了一下四周的方向。

她的鑰匙可以帶她到垃圾星，物資方面的問題完全不用擔心，也不會真的像對外婆說的那樣到城裏來換東西。

不過她還是打算找找熟人，看能不能在明面上弄一輛二手自行車。

她腦海中還有一些原主過去的記憶，可都是零散的記憶，並不全面，她只能走走看，去碰一碰運氣。

對她來說，最熟悉的路就是去廠里的路，她一路跟着記憶往廠區所在的方向走去，一邊記下走過的路。

好在她肩上背着的竹簍是空的，沒什麼重量，不然這一步步走過去，可得費不少勁。

“江諾，”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喊聲，江諾剛回頭，就聽着對方噼里啪啦的聲音，“你真的跟你爹斷絕關係了？”

“整個廠區都知道了，一千多塊錢呢，”對方完全不給江諾說話的機會，“現在廠里說什麼的都有，我說你是不是傻，要我說你就應該拿工作，你爹那工作每個月能掙30呢，一年三百六，三年就能賺1000塊，只拿錢多不划算啊。”

“可我爸說錢叔給多了呢，雖然每個月能掙30塊，可還得吃喝，還要買衣服買鞋子，這可都是錢，”旁邊另一人說話，看向江諾，“不過我覺得娟子說的對，你該要工作的。”

對方一行四個人，自顧自圍着江諾說個不停。

江諾也很快從這些人的對話中，將她們與自己的記憶對應在一起，這四人原先都是她在這裏的朋友，名字也一一對上了號，杜娟、汪紅梅、周玉香、方春曉。

住在這片的人，幾人都至少有一個在廠里幹活的工人，因為從小到大的條件都差不多，所以她們的關係也一直不錯。

不過這會兒，她卻有一件更在意的事：“消息在廠里都傳遍了？”

“是啊，大家都在說呢，不過你放心，不是所有大人都站在你爹那邊的，跟江阿姨關係好的都說你爹不對呢，”汪紅梅說著，拉着江諾的手，“那你以後是不是就不能跟我們一起玩了啊？”

“我也想，但太遠了，”江諾回神，“我現在住在外婆家裏，以後得幹活賺錢，家裏有些乾貨，我想着有機會的話拿出來換點東西。”

錢進這麼大肆宣傳他們倆的關係，她是沒想到的。

但聽完之前的話，她大概也猜到了錢進的意思，不就是為了告訴張家，他以後就沒有前頭的女兒了，而那一千多塊錢，正好可以彰顯他的“大義”。

不過這也省了她一些麻煩，現在事情鬧這麼大，大家心裏都記得，萬一以後錢進不要臉，她也有理由不去搭理他。

“那我們回去問問，村裡買東西是不容易的。”幾個女孩異口同聲道。

末了，原先跟江諾家走的最近的杜娟開口：“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我家吃飯吧。”

江諾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主要是她的歲數擺在這裏，如果不是熟人介紹，根本就不會有人跟她“以物換物”，杜娟家裏條件不錯，又是住在廠邊上的居民區，過去走一趟，她的情況也能傳一傳，以後換東西方便點。

她就堅定地把自己出來這一趟說成是換東西。

她歲數小，換的又是農村裏的東西，又恰好遇上那樣的大事，哪怕有心人看在眼裏，也挑不出毛病來。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在這裏換許多東西，只是為了以後拿東西回家找一些明面上看的見的緣由罷了。

聊了幾句的時間，江諾已經跟着到了杜家。

杜家的條件從房子就可以看出來，別人家都是一套房子好幾戶人住，要麼就小小的一間，杜家卻有一個單獨的院子，小歸小，好歹是單獨的一戶。

她們到的時候，杜家正要吃飯，裏頭走出來一個男孩，看着門口的兩人立馬掉頭：“媽，我姐把江諾姐帶回來了。”

“什麼？”裏頭傳來疑惑的聲音，沒多久走出來一個女人，愣了一下后立即笑開，“我說呢，今天娟子怎麼不喊餓，快進來，吃飯了沒？要是沒吃就在我們家吃點吧。”

說著，她回頭召喚：“虎子，給你江諾姐拿副碗筷。”

這話說著，可見對方是真心想要留江諾吃飯，此時江諾也找回了一些記憶，主動道：“沈阿姨，我帶了些乾菜。”

“你這孩子，”沈琴輕輕拍了拍江諾的手，低聲道，“這乾菜是你拿來打算換東西的吧？你那個爹也真是，以為有錢就行了，他在廠里說那麼多，就沒聽他說過給你票的事，按他那性子，肯定是連一張票都沒給，這年頭沒有票你能買到什麼啊？回頭你跟阿姨說缺什麼，阿姨給你想法子。”

說著話，沈琴也沒有客氣，主動接過江諾手裏的乾菜，沖了一碗乾菜湯，放在桌上當加菜。

杜爸爸也是在這時走進家門的，看到江諾的瞬間愣了一下，然後跟沈琴對視一眼，見沈琴對他點頭，他就沒有多說，只是說著桌上新增的乾菜湯好吃。

這時候江諾坐在杜家吃飯，氣氛並沒有那麼好，畢竟這會兒的形勢不同。

吃了飯，沈琴主動跟江諾說起換東西的事，直說拿這些菜換油鹽醬醋還成，可要是想要換布料還有需要工業票才能買到的東西會很難，畢竟後面的這些就算是在城裏頭，很多人家的手頭也缺着。

偶爾從紡織廠漏出來的那些瑕疵品，大家都搶着要，給錢給票都成，吃的反而不是那麼要緊了，畢竟布料難買，吃的東西只要想法子，總能拿到些。

江諾也沒有纏着，只是主動問：“沈阿姨，我想弄一輛二手自行車，修一修能騎的那種。”

沈琴皺眉：“修一修能騎的，人家哪裏肯往外賣？”

江諾湊近，低聲跟她說話：“沈阿姨，我們村子裏有一個知青，修東西的手藝特別好，那些個破爛的東西，到那人手裏總能修個幾成，所以就算是特別破的也行，我請那人幫我修一修。”

“真的能行？”沈琴起了好奇心。

江諾點頭：“能，但咱們肯定不是生意，就是請人修一修，給點吃的就成。”

這是江諾開始打着做生意的想法后，想出來適合現在整體環境的法子，新東西要票要錢，拿出來十分招搖，可要是舊東西，破的不成樣的東西，拿出來一點不會引人注意。

這時候的東西，哪怕是電子產品，結構都很簡單，修起來不難，實在不行她還可以拿到垃圾星去修，只要有替換的零件，她就不信修不好。

而給人修東西，人家總要給點回報，不給錢票，給點生活日用品或者是吃食感謝，那是再正常不過。

沈琴想了想，這也確實挑不出毛病來，她對這一片熟，在腦海里找了一圈，也確實找出了有丟在家裏的自行車：“這樣，你在家裏頭等着，我去問問，要是人家答應，我直接把自行車推回來，就說……說讓你杜叔修一修，二手還不能用的破爛東西，丟在家裏也沒什麼用，回頭你隨便給點，直接推回去就成。”

江諾心裏一喜：“那就麻煩沈阿姨了。”

“謝什麼，”沈琴臉上露了笑，“要是你們村裡那人的本事真那麼好，連破的不能用的自行車也能修好，這事……回頭我們再說。”

江諾握了握拳，這也是她的想法。

果真找對人很重要。

要是真能搭上沈琴這條線，她的維修生意沒準真能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