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明路
“錢進,你怎麼說話呢?!”一旁的三姨聽着,也是冒火,二話不說就懟了回去,“你把發高燒的諾諾送回去,我們還沒跟你追究責任呢。”
錢進,也就是江諾的便宜爹,聽着這話臉色更加不好:“當初的事,是諾諾的錯,你問問她……”
說著話,錢進看向江諾,本以為她會跟以前一樣發怒,卻沒想法看到的卻是一張極為平靜的臉龐。
錢進怔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你張阿姨懷孕了,要不是你氣她,我怎麼會把你送回去?你現在老家待着,等你張阿姨生下孩子,你要是聽話,我再接你回來。”
“你……”三姨伸出手,正要再次怒罵。
江諾直接拽着三姨的手,看向面前的男人:“我不跟你說別的,既然你現在改嫁了……”
“什麼改嫁?”錢進沒等江諾說完,就氣急敗壞地開口,臉漲的通紅,“你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難聽?是不是江家人教你的?”
說著,他瞪向一旁的三姨。
江諾開口將他的視線拽了回來:“這不是事實?當初你是入贅到江家,也就是嫁到江家的,現在你二婚,又是入贅,不就是改嫁嗎?”
沒等錢進再開口,她繼續往下說:“我不跟你說廢話,你沒改嫁之前,我媽留下的東西你自然可以繼承,可現在你既然改嫁了,我媽的那些東西你得拿出來,要麼給工作,要麼給錢,你自己看着辦。”
聽到這話,錢進臉上的怒意變成了憤恨,咬着牙道:“不可能,也沒見別人家孤兒寡母把亡夫家的東西讓出來。”
“你也說別人家孤兒寡母了,”江諾看着眼前憤怒的人,神色依然淡定,“人家孤兒寡母,也沒見把孩子踢回去,你既然不想養我,就該把東西讓出來。”
錢進瞪了她一會兒,突然深吸一口氣,臉上帶了笑容:“諾諾,爸爸沒有不想養你,你也知道爸爸現在的情況,你放心,等你張阿姨生了孩子,爸爸一定把你帶回來。”
說著話,他伸手打算去拉江諾。
江諾側身,避開他的拉扯:“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如果不願意給,我就去張家,叫張家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德行。”
她知道有個入贅身份的錢進,最在乎的是什麼。
果然,錢進連着深吸幾口氣之後,對江諾的不滿也直線上升,壓着聲音喊她的全名:“江諾!”
“一千塊,”江諾伸出一根手指,“既然你不願意讓出這個工作,你給我一千塊錢,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以後都不會再來找你。”
錢進從江諾的臉上看到了堅定,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真的做的出來去張家鬧。
他心裏焦急萬分,可轉念一下,要是真的能用錢買斷這個關係,他以後也能安心在張家待下去。
不過是一個女兒罷了,江家那情況,以後也絕對不可能有大出息,他也不覺得江諾會給他養老,要是他現在的老婆能給他生個兒子,那他以後可什麼都不愁了。
“能不能少一點?你媽那個工作工資不高的,而且過去那些年,你媽賺的那點錢還要養活一大家子人,我手裏……”
“我不跟你多說,反正一千塊,一分都不能少,我知道你能拿出這筆錢,”江諾原先還想着自己是不是說多了,可見對方這麼好聲好氣,她就知道對方一定能拿出這些錢,“還有我媽的自行車,我也得帶回去。”
“江諾!”錢進沉下臉。
先前她說一千塊的時候對方沒有生氣,這會兒說到自行車了,他卻突然生了氣,似乎自行車對他來說要比一千塊錢更加重要。
江諾想着先前出現在腦海中的片段,看向對方:“你把我媽的自行車當成你自己的嫁妝,陪嫁進張家了?”
這年頭自行車百來塊就能買到一輛,價格還算好,只是需要票,當初江媽媽也是攢了好久才攢夠票,買了自行車之後騎的也一直很小心,哪怕是現在,也跟新的一樣。
錢進既然是入贅,肯定出了嫁妝,在這個年頭,能有輛自行車當嫁妝已經很不錯了。
雖然不知道錢進哪裏來的一千塊,但以他現在的情況,哪怕是娶老婆也綽綽有餘,可他偏偏還是選擇入贅,還不是因為捨不得彩禮,可把自行車當嫁妝,不僅名聲好看,最後也還是他自己在用,相當於平白得了彩禮,還得了個給他生孩子的老婆。
“我給你錢,一千塊,說好了只要你拿到錢,我們以後就再也沒關係了。”錢進說著,心疼是心疼,但從今往後那份工作,包括那輛自行車都徹徹底底屬於他,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倒是好受不少。
“一千五百,”江諾坐地起價,“我之前還以為能把自行車拿回來。”
“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連兩百塊都不到,你媽那輛自行車還是用過的,”錢進再次咬牙,“最多一千一百塊。”
“一千三,”江諾還價,反正錢進不怒,她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要是覺得那輛自行車不好,可以把車子給我,你自己花錢去買,反正一輛新自行車的價格連兩百塊都不要。”
“一千兩百塊,就這麼說定了,你要是答應,我立刻去取錢給你,但是我們得立下字據,你是自願讓出工作和自行車,且從今往後我們父女斷絕關係,你要是還不答應,我們就繼續磨時間。”錢進一口氣把話說完,不再給江諾坐地起價的機會。
“行吧。”江諾點了點頭,心裏還有些遺憾,但能從錢進手裏掏出這麼一筆錢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之外。
反正現在都76年了,再過一年第一屆高考恢復,然後是改革開放,市場會越來越大,錢會越來越不值錢,現在多攥點錢在手裏,能做的事也多一點。
像是生怕江諾後悔,錢進立即去取了錢,然後制定了一式兩份的書面字據。
這樣的字據自然沒什麼法律效應,不過沒等江諾說話,他就主動表示要去江家所在的村子裏,找了大隊長簽名蓋章。
大隊長還想多說兩句,錢進的態度卻十分強硬。
簽了字,他還特意在大隊裏逛了一圈,等他走的時候,整個大隊裏的人都知道錢進跟江家脫離了關係,江諾還拿到了一千兩百塊錢的事。
“一千兩百塊呢,這也太好了吧。”
“工作不是讓給他了么,要是我,我寧願選擇要工作。”
“這事怎麼鬧這麼大。”
“二婚了,又不是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這前頭的孩子可不成了累贅。”
村子裏說什麼的都有,但終究不關自己的事,說過鬧過,這事就只是茶餘飯後的話題,對他們的生活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江家,江諾把得來的錢放在桌子上,從中抽出了七百塊,推到外婆的面前。
“我不要你的錢,你自己放着吧,你是個有主見的,這錢相信你不會亂花,等過兩年……”外婆說道,抬頭看了她一眼,“過兩年你嫁出去,可以當嫁妝,能找個好人家。”
江諾看了看幾人,想了想,從那七百塊里抽出了三百塊錢,推到三姨面前。
“幹嘛?你還給我錢啊?這要是份工作,我肯定跑去干,你直接給我錢,我怎麼好意思拿?”三姨笑着說道。
“婚事,”江諾說道,這幾天,她並不僅僅只是打聽了自己這個身份的情況,還打聽了家裏人的情況,“三姨要是有喜歡的人,可以嫁人,這三百塊錢就當是我給三姨的嫁妝。”
江諾親媽去世,二姨出嫁,家裏剩下三姨和小姨,外婆又打起了招婿的心思,只是這年頭招婿不容易,真招進來的基本都是歪瓜裂棗。
好不容易找着個合適的,三姨應了,江諾卻被送了回來,男方不肯養着個拖油瓶,三姨卻死活要把江諾留下,雙方爭執之下,婚事告吹,不歡而散。
她知道這些事,只是她沒說。
三姨今年二十二,大多數農村人在這個歲數都有小孩了,這時候在村子裏出挑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三姨。
眼下她們有錢,她希望三姨能選個她喜歡的,而不是為了找個上門女婿,硬生生拉低選人的條件。
三姨看了她一眼,突然起身往外跑。
小姨也跟着往外跑,沒多久就聽到了外頭傳進來的啜泣聲。
外婆起身,收起桌子上的三百塊錢:“別的錢你留着,這錢我替你三姨收了。”
江諾笑了,湊過去輕聲跟外婆說話:“外婆,咱們這裏不是有些乾貨么,我在城裏認識些人,到時候可以把咱家的乾貨拿出去換東西。”
外婆皺眉,低頭看着江諾,沒有斥責,只是低聲道:“你可不能亂來。”
“肯定不能,外婆,就像咱家還有些乾貨,城裏有的人家在廠里工作,家裏也能攢下些好東西,我去換東西,又不是賣東西,肯定不會有事。”江諾斬釘截鐵道,反正她的東西主要來自垃圾星,不會經過太多道手,再加上未來逐漸放開的市場,她一點不擔心自己的生意做不起來。
外婆輕輕敲了敲江諾的腦袋:“你願意動腦子也好,聽說城裏還有賣工作的,你出去走的時候可以留意着點。”
“放心,我會留意。”江諾眼中帶了笑,她才不在意工作,但得了外婆的點頭,好歹把她的生意過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