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餐

第3章 晚餐

龍笙從溪里游到岸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地上的死雞,思索該怎麼處理這隻雞。

龍族葷素不忌,龍笙素日吃的都是山海境中靈氣充沛的山珍海味、奇珍異果,還沒嘗過凡間肉禽的味道。龍笙也不挑,他初來人間,對什麼都新鮮得很,包括人間的食物。

龍太子金尊玉貴,叫他跟那些凶獸一般生吞活剝、茹毛飲血是萬萬做不到的,需得烤熟了吃。至於怎麼烹飪……這還真觸及到了龍笙知識盲區。

堂堂龍族太子,平日自然不需要親自動手做飯。

不過基本常識還是知道的,要把食物做熟,就得有火。龍族五行屬水,並無控火之能,打個響指就能生火是鳳族赤鳳一脈才能做到的事。在山海境中自有一種打火石,一擦就能起火。

龍笙出來得匆忙,顯然不會把打火石帶在身上。

他沉思片刻,想起以前聽母后講過一個故事。許多年前人間沒有火種,年年都要凍死不少生靈,神鳥畢方將火種帶到人間,還教了人族鑽木取火的法子。

他記性極好,以往聽完故事並不放在心上,這會兒要用到知識,立刻就字字句句全記起來。龍笙環顧四周,看上一棵樹,便以神力斬斷,又折了樹枝,以蛇尾纏繞,鑽進木中摩擦取火。

……

渾身暖洋洋的,好舒服……

鳳簫恍惚間還以為自己躺在丹穴家中的梧桐雕花大床上睡覺,正要懶洋洋地翻個身,卻發現四肢動彈不了。

他猛地睜眼,就見自己正維持着迷你版原型,爪子翅膀五花大綁,穿在一根樹枝上,正被架在火上烤。

鳳簫:“???”

哪個天殺的敢烤本太子?!

鳳簫努力轉動眼珠,就見火堆旁盤着一條通身如墨的水蛇,蛇瞳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嘶嘶吐着蛇信,彷彿在等待他被烤熟,就一口吞掉。

鳳簫當即就炸了毛。

豈有此理,一條凡間小蛇,竟敢垂涎於他!

龍笙正等着晚餐成熟,不料山雞突然睜了眼,開始拚命撲騰起來。

他微訝,活的?

看來方才只是掉下來暈了過去,這會兒被火一烤,疼醒了。

這全身烏黑的山雞倒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赤紅如雞血石,能冒出火似的,鑲嵌在這雞身上,都讓整隻雞顯得名貴了起來,身價抬高不止一倍。

但這都不影響這在龍笙眼裏是只美味的雞。

龍笙往火里添了幾截樹枝,假惺惺感嘆道:“山雞啊山雞,你何苦醒來?若在睡夢裏就進了我腹中,還不至於感受這火烤之苦,見你這般垂死掙扎,倒叫我於心不忍。”

鳳簫怒氣值蹭蹭上漲。

口吐人言,很好,還是只成了精的。我說呢,怎麼一條蛇還這麼講究,吃個雞都得生個火。

你不忍心,你倒是放本太子下來啊!你別往火里添柴啊!

他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種氣!

鳳簫火冒三丈,力大無窮,瞬間就掙脫了捆綁的繩子,一翅膀狠狠拍到水蛇臉上:“給爺死!”

龍笙早在山雞撲過來時,蛇身就敏捷靈活地後撤躲開攻擊,聽到山雞口中發出清朗元氣的少年音,愣了愣,語調微揚:“原是只小妖精,對不住。”

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鳳簫,好奇道:“你是什麼品種的妖精?黑山雞?”

鳳簫撲騰着翅膀,破口大罵:“你才是黑山雞!我可是——”丹穴赤鳳!血統高貴!是神獸!神獸!!

不對,現在不是顯擺的時候。

要偽裝,要低調,不能被族親發現蹤跡。

鳳簫瞬間冷靜下來,憋屈改口:“我可是烏雞。”

龍笙歪頭:“有區別嗎?”

鳳簫氣呼呼地瞪着他。

山雞一身黑,就那雙眼睛紅得鮮明,比龍宮的珠寶還奪目。

龍笙再次真誠道歉:“抱歉,我不知你是妖,以為是普通山禽,才抓來當晚膳。畢竟能修鍊成妖的,本體一般都不會……”他頓了頓,用詞委婉,“其貌不揚。”

這是句實話。能從動物修鍊成妖,必然有些悟性資質,有資質的,定得上天氣運眷顧,那長得多半也不會差。

雞這種生物,本就資質平庸,不易得道,就算能修行,至少也得是只七彩錦雞才對。

而不是一隻平平無奇的黑山雞……哦,烏雞。

鳳簫:“???”

什麼意思?合著說他丑唄。

鳥族雄性為求偶,一般都是雄鳥更好看。鳳簫本體高貴華美,赤焰明媚,羽毛根根柔順艷麗,是丹穴最漂亮的一隻鳳凰。人形也完全隨了他父王,怎一個艷字了得。小小年紀就迷倒了山上一群少凰,等青年形態還不知有多風華萬千。

從小到大,誇他美的他都聽膩了,說他丑的這是第一個。

鳳簫很想反駁回去,餘光瞥到溪水裏自己的倒影,登時晴天霹靂。

這隻黑不溜秋、渾身羽毛亂糟糟的野雞是誰?

鳳簫知道自己羽毛被燭龍的燭火燒焦了,可沒想到能黑得如此徹底,如此醜陋不堪!

鳳簫愛美,對自己漂亮的羽毛變成這副醜陋的樣子萬萬不能接受。

龍笙見山雞精對着溪水發獃,難得生出些愧疚,覺得人家許是被他說的話傷到心了。

“相貌並不重要,你看我也是黑皮,和你一樣不好看,照樣過得逍遙自在。”龍笙安慰道。

鳳簫:“……”誰和你一樣不好看啊!丑的只有你自己,本太子是丹穴第一美少年,別拉我共沉淪!

在羽毛重新長出來之前,鳳簫決定再也不顯露真身,人形就是他本體!

龍笙很少說安慰的話,見對方不應,正要再補些什麼,就見山雞精原地化為人形。

那約莫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烏髮紅眸,頭髮亂糟糟,衣裳也破破爛爛,裸.露在外的肌膚倒是雪白,沾着被烈火燒灼過的髒兮兮的灰跡,蹲在溪邊,只差一口碗,就能當要飯的乞丐。

可衣衫襤褸也掩不住那過分明麗的容色,一身的意氣驕矜,眉目間的肆意傲然,不像山中野生的小妖,倒如哪個簪纓世族裏寵大的嬌客。

龍笙挑眉,勾唇道:“你披的這身人皮,倒是好看的緊。”

“那還用你說——”鳳簫沒好氣地轉頭,突然止了聲音。

那水蛇不知何時竟也化為人形,變做一個金瞳黑衣少年,坐到他身旁,看着與他年紀相仿。

鳳簫素日總是逃學,以至於文辭匱乏,這會兒只能想起母后對他誇龍太子的話,什麼“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玉樹臨風”“儀錶堂堂”……他聽了完全無法想像,只覺得誇張。

但見了眼前這蛇妖,他覺得,對方應是配得上這些詞的。

鳳簫嘀咕:“……你這層皮也不賴。”

黑衣少年大笑,朗聲道:“過獎。我叫龍笙,你呢?”

鳳簫覺得龍笙這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可又實在記不起來。

鳳后倒是跟鳳簫說過很多關於龍太子的事,可大都是以“龍太子”代稱,鳳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根本記不住人家名字。

正巧,龍笙也沒把未婚妻的名字放在心上。

“鳳簫。”

龍笙聽完唯一反應:“你一隻山雞,姓鳳?”

“……那你一條蛇不也敢姓龍么!”鳳簫一點就炸,“山雞怎麼啦?山雞就不能有追求,想要變鳳凰啦?”

龍笙掩唇:“蛇千年化蛟

,蛟千年化龍,蛇真的可以通過修鍊變成龍,算是一種進化關係。可山雞跟鳳凰完全是兩個物種,山雞怎麼也變不成鳳凰。”

鳳簫氣急:“你——”

雖然是鳳凰,但莫名把自己代入山雞的鳳簫破防了。

龍笙給他灌雞湯:“別生氣,我不是針對你。山雞為什麼要追求變鳳凰呢?山雞本身就很好啊。山雞未必就不如鳳凰,鳳凰也未必都是好的。”

如果鳳簫真是一隻山雞,說不定會感動地幹了這碗雞湯。

但這時鳳簫又記起了自己的身份,於是冷笑:“鳳凰又怎麼不好了?”

龍笙沉吟片刻:“沒什麼不好,但不是人人都想要成為鳳凰,也不是人人都愛鳳凰。”

龍笙自己的娘就是赤凰,當然不會對鳳凰族有什麼成見。只是被逼婚逼煩了,難免有別的想法。

他並未見過那丹穴鳳族的太子,只隱隱聽過一些傳聞,說鳳族千年才出一隻赤鳳,全族上下拚命寵,往死里寵,將那表弟寵得無法無天,驕縱頑劣,不是個好相與的。

龍族也有那種被寵壞的紈絝二世祖,龍笙一個遠方堂弟就是這麼個蠻不講理的暴脾氣,整日無故發癲,給龍笙造成了嚴重心理陰影,龍笙平日族裏見了他都得繞道走,怕被傳染狂躁症。對於被驕縱慣了的公子哥,龍笙向來敬謝不敏。

母后說同為男子,又是一樣的尊貴身份,讓鳳太子嫁過來本就是委屈了他,所以龍笙更要好好待他,悉心照顧他。龍笙一想到婚後自己得照顧個祖宗一生一世就頭皮發麻,後半生算是徹底毀了。

母后又說傳言不可盡信,一龍一鳳本就絕配,天長地久必定生情。

龍笙不敢苟同。他雖沒愛過誰,卻也認為愛情是兩個個體之間的吸引,絕非兩個種族之間的契合。所謂龍鳳配,不過是包辦婚姻換了種美好的說辭罷了。

他是追求自由的。

五百歲在神獸族不過剛成年,正是叛逆的時候,哪兒懂那麼多委曲求全、顧全大局,只要自己不樂意,那必得抗爭到底。

……

鳳簫聽了很是不爽。他是被捧慣的小太子,山海境萬物生靈都羨慕鳳凰血統高貴,都期盼鳳凰掠過帶來福音。這隻凡間小黑蛇往日想必連真正的鳳凰都沒見過,怎麼敢說不是人人都想成鳳凰,人人都愛鳳凰?

本太子可是鳳凰本鳳,象徵吉祥如意天下太平的瑞鳥,多少人求着見還見不到呢。現在本太子就在你眼前,你還敢嫌棄。

鳳簫譏諷道:“既然做山雞和做鳳凰沒什麼不同,那做蛇和做龍也沒有不同。龍族有什麼好的?蛇為什麼要修鍊成龍,你為什麼要給自己取個名字都姓龍呢?”

龍笙:“……”因為我本就是龍。

龍笙跳過這個話題,看着鳳簫破破爛爛掛在身上的衣衫:“你這衣裳……是被我方才燒的?”

那倒不是。人間的凡火豈能傷鳳簫分毫,那是被燭龍燒的。

鳳簫本體為赤火鳳凰,不會被燭龍的燭火燒傷,身上的衣裳卻沒那本事,沒有燒成灰燼都是衣裳材質好了。

也幸好沒燒成灰燼,不然他化形之後一絲.不掛,那多尷尬。

鳳簫不打算講山海境的事,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鍋推給龍笙:“不然呢?”

成了精又不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得虧他是赤鳳,他要真是只普通山雞精,絕對會被燒傷的好么!

龍笙又問:“那你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還把他給砸暈了。

鳳簫沒好氣道:“我練習御空術,沒飛穩掉下來不行啊!”

龍笙不再多問,起身下了水。

鳳簫着急嚷道:“你幹嘛?就算你不小心燒了我,好好道聲歉我就原諒你啦,犯不着投水自盡、以死謝罪啊!”

龍笙忍俊不禁。這小山雞,剛還放狠話要他死,這下又說道聲歉就原諒了。

看着暴脾氣,還挺心軟。

“這水還沒我膝蓋高,再說我是水蛇,還能淹死?”龍笙沒有忘記人設,“你餓不餓?”

龍笙這麼一問,鳳簫就感覺肚子在咕咕叫。

神獸辟穀,不吃東西不會餓死,但吃東西能滿足口腹之慾,也能彌補消耗的體力。今日從丹穴飛到不周山,本就飛累了,折騰這麼一天,確實飢腸轆轆。

“餓。”鳳簫如實答。

龍笙道:“我也餓。”游累了。

鳳簫:“……”所以呢?

“給你抓魚吃,算是賠禮道歉。”龍笙藉著月光,低頭搜尋着溪水裏魚的蹤跡,“我不吃開了靈智的生物,但這山中靈氣稀薄,能有你這隻山雞精修行已是奇觀,應當不會再抓條鯉魚精上來了。”

鳳簫問:“你不是這座山的?”

龍笙身形一頓,若來歷不明,怕對方追根問底。

“我在這條溪里修鍊五百年,剛化形不久,你之前自然不曾見過我。”龍笙面不改色。

“哦,難怪瞧你眼生。”鳳簫信口開河,“我也是,山中修行五百年,前兩天剛修成人形。”

兩人對視一眼,確認對方沒有懷疑,都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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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君逃婚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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