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晏承書搬了椅子到殿外廊下,這是他最新愛上的風水寶地。

他不怕冷,更不會怕熱,這裏有新鮮空氣,比屋子裏還太多了。何況廊下曬不到太陽,又有風,不沉悶,前面還有一顆綠意蔥嶸的樹,風吹過的時候會有樹葉的聲音,別提有多舒適了。

他最近和這個地方的感情很深厚,基本上整天都坐在這裏,眼睛偶爾看樹,偶爾看天,據說看綠色和看遠處對眼睛都有好處。

當然那只是表面的情況,實際上腦子裏在和系統下五子棋。

系統被晏承書勒令關了別的處理器,只留下情感模塊,兩個幼稚鬼菜雞互啄,抓耳撓腮,相互悔棋,其樂無窮。

柏溪剛走到這裏,距離晏承書居住的偏殿還有一小段距離,剛好夠看見在長廊盡頭吹風的人,如墨的長發披在素白衣袍後面,分明得像是一幅水墨畫。

兩個侍女沒守在身邊,系統也關了處理器全心玩五子棋,晏承書完全沒發現自己背後站了個大活人。

其實從晏承書的視角,只要稍微側頭,就能看見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柏溪。但是他一直不曾回頭,目光靜靜落在遠處的天空,偶有轉移,也是放在比天空稍近一點的梧桐樹上,眼神空茫,像是在透過那顆樹看向別的什麼東西。

柏溪後知後覺發現,每次和晏承書見面,對方都是這樣,坐在廊下同一個位置。

盛夏的溫度和風已經不宜人了,不少人在家裏窖藏了冰塊,隨時待在放了冰塊的房間裏,半點不願出門。

晏承書像是不覺得熱,獨自坐在廊下,坐姿端正,不等風雨,不等人,那般儀態,莫名帶着孤寂。

“啊哈!我贏了!拿錢拿錢!”晏承書歡呼。

他和系統當然沒錢,兩人各自拿着虛擬的一百點分值,贏的人就能從對方手裏拿走一點。

這把他又贏了,美得搖頭晃腦地找系統兌現。

柏溪從看到晏承書的身影起就沒再往前,他剛審完吳秉燭,本該直接去找宴國皇室,卻不知道為什麼,腳步一轉,重新來到晏承書這裏。

然後便是久久地彳亍。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晏承書的表情突然帶上了清淺的笑意,頭微微一側,似乎就要轉過來。

柏溪莫名心下一空,落荒而逃。

他越是和晏承書接觸,越是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種淡泊和睿智。

吳秉燭或許沒有說謊,但吳秉燭不見得什麼都知道,至少有關於晏承書的那一部分,他一個字都不信。

不信晏承書這樣的人物會為了區區逍遙王的地位折腰,更不信晏承書會看不出來晏承明那可笑的伎倆。

柏溪剛逃走,晏承書的視線就落到先前柏溪站立的地方:“我怎麼感覺有個什麼東西嗖一下過去了?”

系統輸了分數正在委屈,眼巴巴看了一眼晏承書標點的地方:“沒有什麼啊?”

“那咱們繼續下棋?”

“好耶!”

你還真別說,只運載情感模塊的系統超好殺的。

*

“我爹是你的人?”柏溪坐在獄卒搬來的椅子上,學着晏承書的坐姿,靜靜看着前朝太子晏承望。

晏承望被關了太久,一開始還端着天潢貴胄的架子,被獄卒欺負了幾個月,整日愁苦、擔驚受怕,腦子已經大不如前。

被獄卒提出來放到柏溪面前的時候,聽到柏溪局外人一般的詢問,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柏溪問的是誰。

過來好一會兒,才回神:“柏國忠?”

柏溪無意識把背挺直了些:“吳秉燭跟我說,我爹一直在為你收斂錢財。”

晏承望還不知道世家已經倒台,聽到柏溪說這句話,還以為柏溪是來殺人滅口的,膝蓋當場就是一軟,跪在了地上:“我不會告訴趙、陛下的!柏大人!吳秉燭是在胡言亂語,只要我不承認,陛下那邊就不會懷疑您!我已經廢了,求您高抬貴手!我一定會咬死不知情的!”

柏溪的心驟然落了半拍。

晏承望絕望,他不知道此刻的柏溪也不遑多讓。

柏溪用力把背死死抵在椅背上,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堪堪穩住背脊沒有彎下去。

晏承望說謊,晏承望沒有說謊,說謊,沒說謊,說謊,沒說謊……這個念頭車軲轆一樣在腦海里盤旋碾壓,每碾過一次,柏溪都跟死了一遍一樣,他連呼吸都在顫抖。

貪污的消息沒有流傳到民間,只在貴族間流傳,一夕之間,他的朋友全都變了嘴臉,他傷心失意,父親拍拍他的肩膀:“溪兒,人生在世,若是事事在意別人的眼光,那便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了。你功課向來優秀,應當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未來時機到了,爹會想辦法讓你堂堂正正重新站回去。”

去往嶺西的路上,父親保養得宜的手拉着他:“溪兒,爹對不起你們,沒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還連累你們跟着爹去嶺西。”

彌留之際,父親枯瘦的手緊緊攥住他:“爹就要去了,之後家中只剩下你和你娘,要學着成長起來。你自小聰慧,如果遇到麻煩,能自己解決就自己努努力,若非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不要去過多叨擾鎮遠軍。”

他敬佩父親,幼時總覺得父親獨斷,但後來全家流放到嶺西,他卻是自豪的。

他讀聖賢書,知道鎮遠軍對百姓的意義。

父親去世之時,他如天空塌陷。

現在真相被暴力破開一角。

他才發現三次叮囑,述說的其實是父親三次不同的心境。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第一次是未塵埃落定時篤信太子會幫他們;第二次是對去嶺西的認命;第三次是害怕自己離去后,不知輕重的孩子向鎮遠軍挾恩圖報,被查出真相反倒害了孩子。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啊……

柏溪眼睛不自覺泛上一抹紅,因為太過用力剋制表情,他精緻的五官甚至顯露出幾分猙獰,抱着最後一絲掙扎,他看向晏承望:“我帶人抄了太子府,並未發現過我爹的向你提供財物的證據。”

晏承望竟被這樣的表情嚇得猛一哆嗦,狼狽得像條狗一樣,爬到柏溪腿邊哭泣:“饒命!柏大人饒命!”

這樣的求饒,讓柏溪連騙自己的辦法都沒有了。

“證據呢?”柏溪那雙猩紅眼睛怔怔看着晏承望,像是入了魔。

晏承望涕泗橫流,對柏溪的話充耳不聞:“饒命……”

柏溪猛地站起,用力將人踹開,手指顫巍巍指定晏承望:“你也想用這個東西當籌碼求我饒你一命?!”

晏承望渾身都在顫抖,還在啞聲饒命,把姿態擺得極底,重新爬回柏溪腿邊。

柏溪大笑起來,赤目紅瞳,一把擰住晏承望衣領迫使他抬頭:“所以他給鎮遠軍的物資,本來是給你的?”

晏承望再次狠狠一顫,側過頭不敢看柏溪瘋狂的眼睛。

柏溪懂了,大力拽着晏承望往外走:“你若指望把這個笑話當做籌碼,那便大錯特錯!”

“我帶你去面聖,你向他告發我!”

“你儘管實話實說!”

“我柏溪不屑你們這些蠅營狗苟,我哪怕粉身碎骨,也是乾乾淨淨的死!我不在乎名聲,你若要抱着威脅我的念頭,那不如給我陪葬!”

“晏承望,你何必祈求得像條狗,你不如晏承書半分,你連呼吸都是對他的侮辱!你們整個皇室!統統該死!”

信念一朝坍塌,柏溪才發現自己連個人都不像,佝僂着靈魂,是個可笑的瘋子而已。

晏承書天塌下來都不會彎折下去的肩膀在腦海浮現,直到此刻,柏溪才絕望地發現一個簡單的動作有多麼的難。

他不過是受到了欺騙,晏承書卻連得到二字都未有過。

他的背脊,怎麼會那麼直啊……

晏承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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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並不想當白月光(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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