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離開路上,祝藜暫……
離開路上,祝藜暫時拋開所有情緒,找上前來:“為什麼最後要加一句蝴蝶結的話,是怕她帶着源源跑了?”
晏承書前行的腳步微頓,卻沒有解釋,重新抬步。
祝藜衝上前,緊緊注視晏承書的墨鏡,聲音莫名發緊:“你自稱祭司,給她們拯救的希望,那為什麼還用蝴蝶結做要挾?”
他好像在徘徊晏承書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點連安栩都覺得無語:“跟你有什麼關係?”
祝藜抿着唇,不說話,倔勁兒又上來了。
晏承書頓了一會兒,發現祝藜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找了孩子十年,並且甘願承受災難。是選擇已經回到身邊的孩子,還是選擇對她來說虛無縹緲的陰陽對立?源源從火車那種人員密集的地方回來都精神抖擻,你猜她的天平會偏向哪邊?”
“我從不試探人性。”
語罷,晏承書繞過祝藜,和安栩打車回家。
這次祝藜沒有再跟上來,他陡然間被晏承書所說的話衝擊到了。
不光是對人性的探討。
他現在才反應過來這個最尖銳的問題,源源一抹孩童的遊魂,是怎樣平安無礙從火車上回到唐鎮的?
*
車裏的晏承書閉目養神,思索之後該怎麼做。
祝藜的性格有些執拗,認死理。這種人做事專註,很容易成功,但一旦對自己認知的事情產生動搖,也會會全力探究。
晏承書有點想按壓眉心了。
事情一遇到世界線的核心就無法佔卜,他不知道現在有意無意對祝藜的引導到底是錯是對。
下一秒,安撫情緒從手腕傳來。
晏承書微微蜷縮的手指鬆開,側頭望向一邊的安栩。
安栩彷彿晏承書肚子裏的蛔蟲:“是在為黎祝的事情苦惱?”
看着現在一點黑霧都沒有的安栩,莫名地,晏承書心頭一安,之前的擔憂煙消雲散。
他長長嘆了口氣:“小老闆,我現在很為你的考試苦惱啊。你高考打算考哪裏,報什麼專業?”
安栩眨了眨眼睛,好久沒聽到晏承書叫過這個稱呼了:“啊?”
安栩茫然的表情實在有趣,系統給截了個圖,晏承書看到后悶笑了一聲:“這麼多考試資料,你不會以為我買來是為了讓你墊桌腳的吧?”
涉世未深的安栩徹底被晏承書帶偏了,他撓着腦袋,表情茫然:“我成績還行吧,高考的事情也還久啊?”
這下晏承書是真有點擔心了:“可不能驕傲自滿啊。”
這個話題討論到回家,安栩說不過晏承書就算了,司機也跟着摻和,讓安栩要提前謀划,為自己的未來爭取多一分的可能。
最後晏承書憋着笑下車,安栩提着碩大一堆教輔資料,刷臉回家。
出門必會有的上妝卸妝動作,安栩每次都會關注晏承書身上屍斑蔓延的情況。
當潔白無暇的粉底液褪去,他這次在晏承書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屍斑。
青紫相間,形成網格狀,遍佈左邊臉頰,順着高挺的鼻樑往眉心攀爬,滿滿一片。
晏承書沒有呼吸,尤其是在他閉眼的時候,加上渾身寒氣,彷彿已經死去多時。
安栩擦拭粉底,眼眶忽然閃爍熱意。
他連忙低頭,抓起晏承書的手指,幫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卸妝。
白皙修長的手指漸漸褪成青白色,泛着不詳的光芒,網紋密佈,無論如何都消散不下去。
今天出門太久,這具身上的屍斑越來越重,人甚至泛着微微暖意。
卸了一會兒,安栩忽然悶着頭跑開,打開空調溫度調到最低,帶晏承書回冰箱卸。
和以往步驟不一樣,晏承書有些疑惑:“怎麼?”
安栩乾咽了一口唾沫,壓下難以言喻的情緒,那雙通紅的眼睛下意識避開晏承書即便睜開來也什麼都看不見的漆黑瞳仁:“沒什麼……有點熱。”
他聲音啞了,晏承書識趣地沒再問。
……
安栩的大學計劃,其實在很早之前就給晏承書說過。
只是和晏承書待在一起之後,這個計劃被他自己有意無意擱置了。
晏承書眼睛看不見,他要是上學去了,晏承書怎麼辦?
當這分擔憂最終被晏承書撬出來的時候,兩人正在進行撒葯環節。
安栩撒完就想跑。
晏承書眼不疾但嘴快,趕忙喝住:“安栩!”
第二步還在半空就被晏承書叫住的安栩紅着臉回頭:“我回去睡覺了。”
晏承書被養孩子這件事梗住:“睡什麼覺,現在才八點。大學又不強制留校,我一個行屍本來也是夜裏活動,等你回來帶我放放風,這不作息剛好合適嗎?”
安栩想了一下:“有沒有可能我倆一起考夜校,晚上我帶你上課去?”
瞧這孩子說的都是什麼話,晏承書眉頭狠狠一挑:“不要,你高中生,我可是博士畢業。”
這下輪到安栩震撼了:“你竟然是個博士?!”
晏承書:“……怎麼我看上去不像嗎?”
不光原主是,他自己也是啊。
安栩好像沒聽進去,驚得再次感嘆:“你竟然是一個博士!”
晏承書臉木了:“你有什麼不滿嗎?”
安栩有些三觀動搖,顯得說話都有些不流暢:“可你、你不是搞玄學的嗎?當代祭司?玄學大佬的博士生活?”
這世界竟然能比他想像中還要更玄幻一點。
晏承書哭笑不得,撿起一片葯葉子扔過去:“少年,讓你少中二!我這叫事業學業兩不誤,你現在是兩頭都要誤了!多大了八點就睡覺,還不好好學習去!”
“這兩件事又不衝突,充分認識你所處的世界,才能更好的解析架構觀點知道嗎?”
安栩挪動步伐,把葯葉子撿起來重新放回晏承書的冰箱:“那我好好學習,我也要考博士。”
說完就打算埋着腦袋沖。
“等等!”
安栩忐忑回頭,看着晏承書,等他說話。
“雕刻刀記得帶走。”
安栩一下就笑了:“我就知道是給我的。”
他從早就瞄好的袋子裏翻出雕刻刀單獨放在口袋裏,提着剩下幾包資料拿回旁邊卧室。
晏承書聽着他回房。
一個命中注定早早死去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真情實感為了未來奮鬥,還能在參與眾天師舉辦的比賽間隙,認真備戰高考,感人肺腑。
*
第二天,晏承書和安栩到了黃芬家。
祝藜背着雙肩包,修長的身體斜靠在黃芬家門口,雙手環胸,待看到晏承書他們過來,立馬撐起身走過來。
安栩這次沒有那麼好脾氣了:“怎麼又是你?”
祝藜捏了捏背包肩帶:“你們要去找屍骨的話,勢必要去源源當初被拐賣的小山村。那種地方的人很團結,排斥外來人。我學過武術,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我能幫忙。”
這倒是一下戳中了安栩的軟肋。他有些懊惱自己當初為了省錢,頓頓啃饅頭的行為,現在這幅瘦弱的樣子,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三人站在門口,晏承書一點要敲門的意思都沒有,也沒人有異議,半分鐘后,提着一袋包子的黃芬出現在門口。
她表情有瞬間慌亂,匆匆掃了祝藜一眼,當視線落在晏承書身上的時候,表情複雜,那是一種糅雜抱歉、心虛、懼怕,和感激的情緒,祝藜只此一眼,就明白黃芬確實是動搖過的。
他有些嘆息,卻沒說什麼。
“空先生,麻煩你們了。我買了包子,一起吃點吧。”
晏承書的聲音聽不出半點陰霾:“我吃過了,讓他們吃吧。”
昨天和祝藜一起吃飯他還能用障眼法,這會兒一人一個包子的事情,障眼法就不好操作了。
進門后,他如昨晚所說,給源源遞了一隻蝴蝶結。
看着身影已經在漸漸透明的源源重新凝實,黃芬鬆了好大一口氣,眼淚又有凝聚的現象,吃包子的時候,將自己的包子掰開,把裏面的肉讓到源源小碗裏:“吃肉肉,長高高。”
下一個瞬間,源源也把自己的包子餡讓了出去:“媽媽身體不好,媽媽也要吃肉肉。”
祝藜手裏的包子幾欲變形。
吃完早飯,一行人出發。
值得一提的是,晏承書提供車,祝藜開車。
源源一個黑戶根本沒辦法乘坐任何要身份信息的公共交通。
晏承書和祝藜也隱瞞了真實身份,拿身份證等於直接掉馬,顯然兩人現在都沒有這種社死的想法。
感恩祝藜有駕駛證。
此行路程遙遠,安栩讓黃芬多穿件衣服,伸長手把車內的空調調到最低。
祝藜以為是為了源源,沒有多問。
實際上安栩在後排,擔憂的情緒幾乎將前排的晏承書燒穿。
尤其是在行進過程中,祝藜無意間說起的一句話,讓安栩心跳都漏了半拍。
祝藜對晏承書說:“你們身上有相同的味道,像是某種香料?是祭司要用的東西?”
晏承書輕描淡寫轉移了話題:“嗯,你現在還能動用術法嗎?”
他是輕描淡寫了,祝藜啞然。
晏承書眼底閃過一絲瞭然。
祝藜還算誠實:“暫時不行,能算,但術法不行。”
晏承書:“心志不堅,術法不穩,破后而立,或許能成長呢。”
祝藜:“這是你的占卜嗎?”
“你覺得呢?”,晏承書隨口道。
接下來他像老師一樣抽問祝藜:“能算到此行目的地嗎?”
祝藜點頭:“向西五百公里、綿延山嶺,一座有香火和河流的村子,陽坡柳樹下。”
晏承書:“下酉村,荒山,西嶺陽坡山下唯一的一顆柳樹下。”
祝藜握住方向盤的手有些收緊。
這是他能動用術都無法精確到地名的詳細地址。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祝藜忽然出聲:“源源爸爸呢?在哪兒?”
占活人和占死人的辦法完全不一樣,不能全憑算,還需要術。
祝藜術丟了。
晏承書墨鏡直視前方,聲音從口罩里傳出來,有些縹緲:“當爸爸的,不在媽媽身邊,肯定在孩子身邊啊……”
當越野終於停在柳樹附近的時候,祝藜開門下車,看着剛下車的源源驚喜張開雙臂,朝一個方向跑過去:“爸爸!”
源源以一種祝藜看不懂的方式趴在地上,臉埋在地面:“爸爸,爸爸,你為什麼躺在地上……”
清脆的響指聲響起。
祝藜看到了源源爸爸的樣子。
眼瞳純黑,鬼氣森森,分明是一個厲鬼,卻煞氣稀薄,靈魂虛弱地躺在地上。
在晏承書的引導下,他看到源源爸爸心口一處怨氣塌陷的位置。
黑色的怨氣彷彿沙漏一般,源源不斷往下墜落,不知道去了哪裏。
半秒后,他終於反應過來。
那是從昨晚起就一直困擾他的問題。
源源不過一抹遊魂,在火車站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行走,竟然還能活蹦亂跳地等到媽媽。
他沒有天賦異稟。
只是有個厲鬼爸爸,遏制住了殺人報復的天性,躺在地上,永無止境地將代表厲鬼生命值的鬼氣輸送給源源的屍骨。
他滿身的鬼氣那樣森然,滔天怨氣甚至能將夏季陽坡的溫度凝固到和空調車裏的溫度一樣,看上去卻隨時要消散一般。
前面就是下酉村,他來的時候特地看過了,村子一點鬼氣都沒有。
源源爸爸沒有前去報復,也沒有藉此機會吸食人類精氣充實自己。
他從發現源源的那一刻,就坐在這裏,為源源輸送鬼氣,直到支撐不住躺下。
祝藜心神巨震,恍惚後退了兩步。
不,這怎麼能是厲鬼?
晏承書溫潤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還在想天師鐵律?”
祝藜刷地回頭,眼神驚疑不定,重新問出了之前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安栩無聲擋到晏承書身前,被拉開:“沒事。”
晏承書感受到祝藜越發動搖的信念,重新將視線挪到源源爸爸身上:“我是祭司。”
不是人類的祭司,是世界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