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108章 第 108 章

穆陽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寫在紙上,命人快馬加鞭送回京都。

醉生夢死的解藥至今沒有消息,他無望再見到晏承書,但至少,齊燁這個能陪他走完最後一程的人,能知道他究竟為這個國家做了什麼。

晏承書太孤獨了。

穆陽奢望至少晏承書最後時刻,能有一個知道他所做一切的人站在他身邊,讓他不那麼孤獨。

他明明就在朝堂,高談闊論,大刀闊斧地做事,身邊無數人來來往往,但沒有一個人是他的知己。

他背負滔天罵名,惡意翻湧而至,於他來說皆是清風,他前行他的前行,清風拂面而過,沒留下任何痕迹。

將信送出去的那一瞬間,穆陽茫然地摸着心口,他的心臟好像隨着那一疊書信被帶走,餘下一片空落。

廣安郡的長河刺骨,穆陽綁着繩子隨百姓一齊下水,每當一道浪潮打來,便能輕易淹沒他的耳鼻,讓他呼吸困難,眼睛也被濺起的泥水沖紅。

有人在混沌不清的河底摔倒,連着一根繩子上的人都差點陪葬。

石頭一塊一塊往下傳送,偶爾被水底暗流裹挾,好不容易送到手裏的石頭被捲走,所有人的心血毀之一旦。

又是一面黃土色的浪掀起,穆陽仗着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紅色,放心大膽流淚。他梗着脖子想,看啊,這便是晏承書的路。

無數人想要讓晏承書死,還有無數人想要拉着晏承書一起沉淪。他在污濁泥濘的河水裏,抱着手裏來之不易的石頭,想把那些石頭送到最中間的小島上。

他清楚那是百姓生的希望,所以每一步都邁得很小心,只不過一道看不見的漩渦卷過,石頭便消失了,他一切重來。

廣安郡的長河有無數人在為中間的小島努力,晏承書的漫漫長河,只有他一人,拽着他的繩子細得隨時都能斷掉,他抱着石頭,涉水而行,獨自建造小島。

那繩子終究是被人磨斷了……

奔騰呼號的河水聲越發喧囂,穆陽耳側一片轟鳴。

他想起晏承書坐在床上目送他的畫面。

那是一個早已習慣人生遍地是過客的人的眼神。

*

齊燁收到信的時候,人正坐在晏承書卧房的門口。

太醫正在裏面全力施針。

派去尋找解藥的人傳來消息,江湖有一道人,名雲遊,說是最有可能配出醉生夢死解藥的人。

齊燁下了死命令讓人全力去找:“不惜一切代價!朕要見到雲遊!”

太醫被齊燁從家裏挖出來,寸步不離守着晏承書。

今日是最後一日,晏承書從早上起便吐血不止。

太醫要施的九轉還魂針是祖傳秘術,倒是不擔心人偷學,但施展此針的時候,身邊不能有一丁點聲音存在。

但凡手抖上那麼一毫,針下之人便一命嗚呼。

齊燁是被趕出去的,守在門口,寸步不離。

然後便收到了穆陽的信。

信很長,他以為全是關於修建水利工程的進度彙報,卻未曾想,彙報是有的,只佔了一小半篇幅。

剩下的十多張,滿滿全是穆陽在廣安郡對晏承書的新發現。

那些年關於晏承書的惡意中傷,此時全都被推翻,字裏行間,這個吃人的齊國將晏承書敲骨吸髓。

穆陽在信末尾道:“若能有轉機,臣願以臣命換丞相命。這廣袤江山在他的努力下會如何生機勃勃,須得他自己來看。”

隨信一同被寄回來的,是一片小小的玉珏,漆黑如墨。

齊燁見過,穆陽說,這是他家傳統。

每一個剛出生的穆家人,家裏都會給他選一塊玉佩,等到了年紀,便送給最重要的人。

穆陽這塊玉佩從不離身,現在萬里迢迢,竟然囑託外人送回來。

齊燁一隻手緊緊攥着玉佩,另一隻手按壓眉心,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拿着鑿子,在他腦海里作亂,他頭痛欲裂,牙關緊咬,淚水順着緊繃的面頰滑落。

這天下對他最無私的一個人即將死了。

他親手下的毒。

他坐在門前台階上,身體蜷縮在一起,一直覺得還算炎熱的初秋暖風吹在身上,裹走全身熱度,四肢百骸都冰涼起來。

他蜷縮在那裏,不知道過了多久,背後的房門才終於打開。

齊燁瞬間起身朝後面撲,僵硬的四肢不聽使喚,他猛地砸到門框上,抬眸和驚恐萬狀的太醫對視上。

齊燁心跳驟停,面色瞬間慘白,抖着唇,絕望地看着太醫:“他……”

太醫亦是哆嗦着嘴唇:“丞相要見您……”

說完話的一剎那,齊燁便沖了進去,他腳步哪裏還有少年帝王的從容,那驚慌失措的樣子都快要溢出來了。

齊燁衝進門內后,冷不防看到的,是一具白皙瘦弱,密佈陳年舊疤的身體,晏承書趴在床上,背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銀針。

腦海中的疼痛越發尖利,齊燁的面色發白,走到晏承書床邊腳踏上坐下。

晏承書側着臉,靜靜看着齊燁的動作。

他本來打算一走了之,但太醫一手施針手法讓他有些驚艷,打算看看再走,誰知道就這麼一耽誤,身體竟然在恢復生機的樣子,搞不好還能拖兩天。

那可不行。

他叫停了太醫,打算親自和齊燁談判。

此時的齊燁再也不見初見時的高傲,眼底寫滿無措,以高貴的帝王之軀跪坐在他一個罪臣的腳踏上,雙眼泛紅,堅定又委屈地看着他,像個飽受委屈的流浪狗。

晏承書想說的話,到嘴邊全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另起一個話頭。

“水利工程如何了?”

齊燁渾身一震,看着晏承書前所未有的好氣色。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穆陽將消息傳回來了,能在春汛前打通……你要不要聽,我念給你。”

“不必了,在打通就是好事。”,晏承書閉了閉目,狠心道:“我的時間到了。”

齊燁眼神瞬間倉惶,瞪着晏承書的眼睛:“雲遊道人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他有辦法解毒!你不願意自救,我來救你!你給朕一點時間……”

他哽咽了一下:“給朕一點時間,朕將所有事情大白於天下。”

那你就是在把你自己的威信往別人身上分,御史大夫那邊還虎視眈眈,你搞這出是不想當皇帝了。

晏承書那雙清潤的眼眸就好像會說話,齊燁幾乎是瞬間就懂了晏承書的意思,眼眶陡然就紅了:“我不要了……我本來就不是皇帝,這些都是太子的。”

他趴在晏承書手邊嗚咽,晏承書驚恐地發現,齊燁現在這副樣子距離原劇情中那個殺伐果決的帝王越來越遠,簡直背道而馳!

一個軟弱的人還怎麼當皇帝!

晏承書頭皮發麻,腦海警鈴大作!

還好他一時技癢留了一下,不然差點錯過齊燁成長突變。

晏承書大腦飛速運轉。

——雷厲風行的帝王讓他扭曲成了柔軟內向的普通少年,背後群狼環繞,已經有了退縮之心的他該如何讓天下海晏河清!急!

片刻,晏承書突然道:“幫我去書桌取紙筆過來。”

齊燁不明所以。

晏承書安撫笑笑,不敢再多少持續扭曲齊燁:“去吧,順便讓太醫進來。”

齊燁眼神閃爍,驚疑不定地後退,揚聲朝外面喊了一聲,自己到晏承書窗邊的書桌上隨手拿起最上面那兩張宣紙……

晏承書或許忘了,上次他留在窗口書桌上的字一直沒有機會收拾,他拿兩張空白宣紙在上面蓋着,一直沒人去看,就好像他沒有在那邊練過字一樣。

齊燁面如死灰地從書桌過來,晏承書以為他還在持續扭曲,沒有多想,讓齊燁把紙筆交給太醫。

晏承書聲音清潤,不疾不徐,一味味藥材名字被念出來。

太醫起初寫得很疑惑,到後來,目光竟然是越來越亮,表情燦爛。

待晏承書道:“好了。”

太醫喜不自禁,對晏承書佩服得五體投地:“丞相高明!”他急匆匆就要朝外沖,來不及和齊燁多禮,喜上眉梢地揚聲道:“臣先下去煎藥!丞相有救了!丞相有救了!”

晏承書長長吁了口氣。

不能留後患。

齊燁萬一成長成一個心軟的人,因為他的事而開始不自信,那齊國就完了。

他給太醫的方子並不能治癒這具身體,只是能在給他幾天的時間,甚至讓他站起來。

晏承書做好了打算。

齊燁如果下不去手,那他離開之前勢必要將御史大夫拉下來,直接斬斷所有會導致齊燁失敗的可能。

他的計劃很簡單。

喝葯、身體好轉、麻痹齊燁、出門、拜訪御史大夫,以丞相的身份在御史大夫府上毒發身亡。

合理,很合理。

不論未來齊燁會不會為他洗白,會不會因此變動優柔寡斷,至少御史大夫別想繼續興風作浪。

晏承書垂着眼皮將一切計劃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齊燁怎麼好像一點高興的苗頭都沒有?

晏承書遲疑地看着齊燁,沒有說話。

半晌,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齊燁深邃眼眶墜落。

還不待晏承書疑惑,齊燁表情慘淡,冷聲道:“你還是要離開是不是……”

晏承書:“……”

齊燁這是有讀心術嗎?!

他穩了穩心神,正想問齊燁何出此言。就見齊燁將放在身側的宣紙拿起。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筆走龍蛇,入木三分。

晏承書瞳孔緊縮!他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只是之前的想法而已,現在我想活。”

他試圖解釋,但由於過於懊惱,顯得聲音有些乾巴巴。

出乎意料的是,齊燁沒追究了。

他緩緩收起兩張宣紙,先前所有的軟弱與迷茫皆消散,狹長濃密的睫毛遮擋眼底情緒,直到將兩張紙卷好,他才重新抬頭,眼裏只剩下濃烈悲哀。

“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晏承書微微怔忡,明白過來齊燁根本沒信他之前的狡辯。

齊燁緩緩蹲下,平視,甚至仰視晏承書,站在弱者的位置:“我都改,你活下來,好不好?”

晏承書徹底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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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並不想當白月光(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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