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張家的陰氣
如今一朝突破樊籠,眼見他就要揚眉吐氣了,江停雲偏又來提起舊事,賈赦難免有點不高興。
他抬起胳膊給了江停雲一肘子,惱怒道:“大喜的日子,說這些掃興的事幹嘛?”
見他還是不明白,江停雲十分無奈,只能把話往白了說。
“劉御史是在提醒大舅舅,把榮國府的牌匾摘下來,換成一等將軍府。”
“什麼?”賈赦大驚失色,“這怎麼可以,那牌匾可是祖宗拿命掙下來的。”
江停雲冷笑了一聲,說:“是呀,榮國府是祖宗掙下來的。你和二舅舅都是賈家子孫,自然是你可以佔着,他也可以佔着,祖宗還能說什麼不成?”
劉御史能提醒這麼一句,也算是對得起和賈赦這大半年的交情了。
只是自古以來,都是熊掌與魚不可兼得。
榮國府的虛名,還是一等將軍府的實惠,單看賈赦自己怎麼選了。
如果選了前者,有老聖人在,賈政也不是沒有翻盤的那一天;
若是選了後者,看起來排場是減了幾等,但他是名正言順的一等將軍,賈政再得母親寵愛,還能佔着哥哥的正房不成?
就算賈政真有那個厚臉皮,世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給淹死了。
再者說了,大門上掛着榮國府的牌匾,人情往來時就要維持着國公級別的排場,每年都是一大筆開支。
後期賈家虧空嚴重,入不敷出,未必就沒有死撐面子講排場的原因。
見他還是猶豫不決,江停雲一個外甥也不好多說什麼,出了宮門之後便向他告辭了。
說到底,這件事還得靠賈赦自己抉擇,旁人誰壓着他做決定,都有可能落埋怨。
比起賈赦的事,江停雲更關心洛陽那邊的陰揆山莊。
從皇甫夫人去洛陽也有一年了,雙方雖然通過幾次信,皇甫夫人在信里說一切都好。
但山東那邊的叛亂一直沒有解決,河南距離山東又近,難免會有所波及。
陰揆山莊裏大部分都是弱女子,江停雲怎麼可能不擔心?
他琢磨着,是不是找個機會請個病假,到洛陽那邊去看一看。
還沒等他把手頭的事料理清楚,京城這邊就先出事了。
張學士病了。
作為忘年之交,江停雲得到消息之後,自然是第一時間便和賈赦一起去探望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猶豫不決的賈赦,回到家裏便直面了賈母的質問與訓斥。
至於原因,自然是賈政被擼成白板的事了。
雖然榮禧堂的事賈母也不高興,但這一次賈赦佔着大義,她可不敢置喙。
來自母親的強烈不滿,倒是促使賈赦下定了決心,第二天便上書聖人,請了禮部官員來家裏查封違禁之物,並將榮國府的匾額換成了一等將軍府。
這也是他頭一次繞過賈母,為家族大事做決定,在把賈母氣了個仰倒的同時,他也頭一次意識到:我才是一家之主!
這個時代畢竟是個男權社會,賈母固然可以用孝道去壓制賈赦,但這也得有個前提,那就是賈赦真心實意地孝順她。
如今賈赦對她越發失望,又嘗到了當家作主的甜頭,自然可以拿三從四德來反過來壓制賈母。
賈母是出嫁女,又死了丈夫,自然該順從作為繼承人的長子。
江停雲雖然對三從四德、三綱五常都不以為然,但賈家這種情況,除非賈母沒了,他也沒有什麼好的破局之法。
比起讓賈母佔上風,順便讓賈政得意,江停雲覺得,還是讓她被賈赦壓着吧。
江停雲雖然不愛惹事,但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包子。
一共兩個舅舅,二舅舅對他顯露了惡意,大舅舅對他表達了善意,傻子也知道該幫誰呀。
反正他去找賈赦一起探望張學士的時候,賈赦整個人是意氣風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娶新媳婦了呢。
不過這種母子爭鬥的事,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江停雲也非常識趣地沒有提。
馬車在學士府的門口停下,江停雲才一下車,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學士府的陰陽二氣明顯失衡,和周圍的幾座府邸相比,張家這一塊的陰氣未免過於重了些。
見他腳步一頓,賈赦疑惑地看過來,“怎麼了,雲哥兒?”
江停雲微微皺了皺眉,右手一翻,托出一張折成三角狀的黃符來。
只是那黃符的邊緣處,有微微的焦黑之色,並且那黑色還在不停的往中心地帶蔓延,就像是有不知名的火焰在悄悄灼燒。
“這是怎麼回事?”賈赦驚了。
江停雲解釋道:“我來京赴試的路上,曾偶遇泰山散人,有幸與散人一道喝過一回酒。
這張符篆便是散人所賜,說是遇見陰邪之氣,便會自動焚燒驅邪。”
他話音才落,便聽見賈赦“啊”的一聲驚呼。
卻原來,那焦黑之色佔據符篆三分之二的時候整,張符轟然燒成了灰燼。
“這……這是怎麼回事?”賈赦指着江亭雲掌心的手指都是抖的。
江停雲緊緊擰着眉心,抬頭看了看學士府的匾額,催促道:“大舅舅,咱們還是先進去探望張學士吧。”
賈赦雖然有時候轉不過彎兒來,但實際上並不傻,見他如此,立刻便有了猜測,“你的意思是說,張學士不是病?”
“我也不知道,咱們還是先進去看看吧。”江停雲搖了搖頭,便上前敲門。
賈赦也是個講義氣的,並不因張學士可能中邪了而且怯步,反而連連點頭,“不錯,趕緊進去看看。萬一是真的,咱們也好幫着找人驅邪呀。”
他又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雲哥兒,你不是認識泰山散人嗎?那位散人的符這麼好用,肯定有本事驅邪。”
兩人說話間,張府的大門也被拉開了,一個四五十歲的青衣弓着腰迎了出來。
抬頭看見是他們兩個,那青衣臉上擠出的笑容立刻就消散了,哭喪着臉道:“賈將軍,江大人,您二位可來了,快進去看看我家老爺吧!”
卻原來這張府他們倆也是常來的,這門房認識他們,知曉他們都是自家老爺的至交好友,也不拿對外人那套虛情假意了。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越發凝重。
江停雲道:“張順,還請你進去通報一聲。”
此時張學士卧病在床,恐怕榻前會有女眷,他二人自然不好直接進去。
“誒,二位先進來喝茶,小的這就去通報。”
等二人進了內院,丫鬟婆子都避了出去,近身伺候的只有小廝,張學士的夫人鍾氏迎了出來。
鍾夫人和張學士同歲,今年都五十二了,男女大防也管不到她身上,自然用不着避諱。
雙方互見了禮,江停雲左右看了看,見他們老兩口的獨子張淵竟然不在,心下便有些疑惑。
賈赦更是大大咧咧的,直接就問了出來,“淵兒怎麼不在?”
鍾夫人面色微變,還未開口解釋,躺在榻上的張學士便怒道:“別提那個孽障。他不把我氣死,就算是我的福氣了!”
賈赦愕然,“這又是怎麼話說的?淵兒是多孝順的一個孩子,出門吃個味正的糕點,都時刻想着給你帶一份回來。
這麼好的孩子,我都恨不得搶回去自己養着,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想想自己的兒子賈璉,再想想人家張淵,賈赦是滿心的羨慕妒忌恨。
——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往日裏張學士也最得意這個兒子,此時卻是一副“恨不得沒這孽障”的架勢,冷笑道:“這逆子能把我給氣死,你以為你就能頂得住?”
挨了兩回噴,賈赦總算是反應了過來,“張大人,張兄,莫不是淵兒那孩子做了什麼糊塗事,讓你看不過眼了?”
“呵,糊塗事?”張學士上半身的力道一松,整個人平躺在床上,露出一副不想多說的神色,“他哪是做的什麼糊塗事?人家上趕着要做個明白鬼呢。”
這老爺子,明顯是氣得不輕呀。
江停雲打開天眼,四下打量一番,就發現這屋子裏殘留的陰氣,竟是比院子裏更濃郁一倍。
是的,殘留。
很顯然,這股陰氣的源頭不在院子裏,也不在這屋子裏,卻還在這座宅子裏。
眼見張學士閉着眼睛不想說話,鍾夫人捏着手帕直抹眼淚,賈赦是左看看右看看,有話憋在心裏,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出來。
江停雲只得自己開口,“方才我與大舅舅剛下馬車,我身上藏着的一張靈符就自動燒毀了。
學生冒昧問一句,家裏可是出了什麼不同尋常之事?”
聽見這話,正抹眼淚的鐘夫人立刻就來了精神,她上前兩步,臉上是驚喜,眼底是希冀,“雲哥兒,你會捉鬼?”
江停雲心說:會,怎麼就不會呢,我這輩子就是干這個起家的。雖然一開始總是倒貼錢,但功德卻賺了不少。
不過,這些都不能叫你知道。
江停雲搖了搖頭,“學生只會讀書,哪會捉鬼呢?”
鍾夫人臉上的神情瞬間僵住,下一刻,便再一次掩面啜泣了起來。
“我苦命的淵兒呀,這種事情,怎麼就偏叫你給遇上?”
江停雲忙道:“老夫人莫急,學生雖然不會捉鬼,卻認識一位高人。
那高人乃是泰山府君的門人,捉鬼降妖若探囊取物。”
“此言當真?”閉眼擺爛的張學士猛然坐了起來,卻因起得太猛頭暈目眩,捂着額頭“哎喲”了起來。
鍾夫人急忙趕過去扶住了他,嘴裏忍不住罵道:“你個老東西,先前不是還恨不得淵兒去死嗎,這會兒又着什麼急?”
別看張學士敢把賈赦噴個狗血淋頭,對上自己的老妻,卻總忍不住氣短。
“哎呀太太呀,那逆子乾的叫什麼事兒,我能不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