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自亂陣腳
這些人商量了什麼他不知道,但沒過多久,忠寧郡王就被聖人指派出京,讓他去平定山東叛亂。
這一次的山東叛亂十分猖獗,叛軍也和以前那些草台班子不大一樣,不過短短數月之間,已經連下五城,頗有些勢如破竹。
忠寧郡王早年雖在朝堂上十分活躍,但他卻從未帶過兵,兵書大概是讀過,但戰陣經驗卻是一點沒有。
讓這樣一個人挂帥出征,打的什麼主意,明眼人都知道。
更讓江停雲目瞪口呆的是,忠寧郡王前腳剛出京,後腳聖人便開始清剿他在朝中的黨羽。
這是真不怕忠寧郡王直接帶兵反了呀。
或者說,聖人的目的就是為了逼反忠寧郡王?
江停雲陷入了沉思,這日下值之後,便悄悄去了林如海府上。
他在政治上的經驗淺,林如海卻是個地道的老油條。
因着林如海夫婦都把他當自家孩子,他進林家,是從來不用通報的。
進了前院書房,隔着林蔭道,就聽見了朗朗的讀書聲。
自從做了吏部侍郎之後,林如海表現得就比較佛系,在公事上輕易不發表自己的意見,每天到點下班,也不外出交際,就在家裏教兒子讀書。
也不是他不想教女兒,主要是女兒如今學的東西,他是一竅不通,怕是還要黛玉反過來教他。
為了維持身為老父親的尊嚴,他是絕不允許後面這件事發生的。
所以,他只能折騰兒子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江停雲在門口聽了片刻,直到林琅把這一段都背完了,這才抬手叩了叩門。
林如海正要給林琅講解其中大意,聽見敲門聲便,按下了書籍,揚聲問道:“是誰在外面?”
江停雲答到:“是小侄,雲哥兒。”
林如海便笑道:“又作怪,還不快進來?”
江停雲才推門進來,對着林琅誇讚道:“我方才在門外聽了半晌,琅哥背的竟是一字不差。我在他這個年歲,也就是這樣了。”
正給表哥行禮的林琅聞言,眼睛登時一亮,急切地追問道:“真的嗎,真的嗎表哥?”
可以說從小到大,林琅都是聽着父母姐姐對錶哥的讚譽長大的,如果說父親是他最崇敬的人,那表哥就是他追趕的目標。
如今乍然知道,自己學習的速度和表哥差不多,這小孩能不驚喜嗎?
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很有機會趕上甚至是超越表哥?
不等江停雲說話,林如海笑着拍了拍了他的頭,“行啦,你表哥刻意誇你呢。今天就學到這兒吧,去找你母親吃點心。”
“哦。”林琅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出了書房的門,立刻就生龍活虎,“哦,吃點心去咯——”
喊完一溜煙就跑了,唬得幾個小廝急忙去追,“大爺,您慢點兒,別摔着了。”
江停雲笑着搖了搖頭,“真是個小孩子!”
這孩子倒也挺心大。
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身為生母健在的庶子,又是養在嫡母身邊的,心若是不大一些,早晚得抑鬱了。
“你也比他大不了幾歲。”林如海撩袍坐下,示意江停雲也坐,早有書房伺候的小廝獻了茶,林如海揮手讓他們都退下去了。
一看他這架勢,江停雲便笑道:“看來,姨丈是知道我今日的來意了。”
林如海輕哼了一聲,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反正說不上高興,“最近朝中最大的事,也就那麼一件,你這個時候來找我,還能是為了什麼?”
江停雲道:“既然如此,小侄也不賣關子了。依您看,當今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若說是要逼反忠寧郡王吧,王府一家老小都在京城裏扣着呢,聖人還特意派了御林軍,把整個忠寧郡王府給圍了起來。
若不是為了逼反人家吧,哪有前腳剛把人派出去掌兵,後腳就把人家黨羽給絞殺乾淨的?
就算實際掌兵的另有其人,忠寧郡王也是名義上的最高統帥,聖人不知道他這樣做會動搖軍心嗎?
雖然新帝登基之後,排除異己,打壓政敵,再提拔自己的心腹和保皇之臣,都是應有之義。
但這一切都得徐徐圖之,為的就是保證朝綱的安穩。
聖人這種做法,未免太過急功近利。
要知道,老聖人的兒子除了忠寧郡王得勢,曾經的九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忠敏郡王,也是奪嫡的一大熱門。
聖人對付忠寧郡王的手段這般酷烈,忠敏郡王又豈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他說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就眼巴巴地看着林如海,想要得到長輩的指點。
林如海捋着鬍鬚,臉上終於露出了點欣慰的笑容。
“這些你能想到,聖人在朝中沉浮多年,又豈會想不到?
只是,徐徐圖之循序漸進的法子,對如今的形勢卻不適用。”
江停雲點了點頭,“沒錯,有老聖人這個攪屎棍在,哪裏有聖人事緩則圓的餘地?”
林如海捋須的手頓了一下,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麼話,不可對老聖人不敬!”
江停雲趕緊討巧認錯,又催促林如海快說。
林如海也就輕輕放過了,淡淡道:“你只考慮到了形勢,卻漏掉了人心。”
“哦,人心?”
“不錯,就是人心。”林如海點了點頭,陳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忠敏郡王因端敬太子一事,曾被老聖人削爵圈禁,是當今聖人登基之後,恢復了他的爵位。
不管忠敏郡王心裏怎麼想,聖人對他有恩卻是事實。若是他出頭反對聖人,聖人完全可以站在大義上直接收拾他。”
莫說圈禁一事讓忠敏郡王險些嚇破膽,就算他膽大包天,只要腦子沒坑,就決計不會參與老聖人與聖人之間的博弈。
畢竟,老聖人與端敬太子之間的爭鬥,他已經做過一次炮灰了。
那一次,不但他自己被圈禁,他母親也被降了位禁了足。
曾經作為寵妃之子時他有多麼囂張,老聖人翻臉之後,他內心受到的衝擊就有多大。
如若不然,老聖人找人制衡聖人時,又豈會優先選擇了忠寧郡王?
要知道,忠寧郡王雖然手段不俗,關鍵時刻也能狠得下心,但他骨子裏卻有幾分清高自詡。
在他眼裏,眾兄弟唯一配做他對手的,就只有端敬太子。
從端敬太子被老聖人逼得引火**之後,忠寧郡王的爭鬥之心就散了大半,甚至心裏隱隱有些遷怒老聖人。
他本以為自己和端敬太子勢均力敵,到頭來卻得知,自己這些年都有老聖人暗中扶持。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這個事實給他帶來的羞憤,遠比殺了他更難受。
林如海嘆息道:“聖人也是被老聖人逼得狠了,出手未免太過急切了些。”
聖人只看見了老聖人頻繁召見忠寧郡王,卻不知道這父子二人相處時是何種情景,難免會以己度人胡思亂想。
而作為老聖人認定的心腹,林如海卻是知道一些的。
老聖人的確是對忠寧郡王多加恩賞,言辭之間多有抬舉。
但忠寧君王對老聖人,卻始終淡淡,甚至還有些不想搭理。
這也難怪了,只要一見到老聖人,他就會想到曾經的自己就像跳樑小丑一般,在端敬太子面前上躥下跳,還自以為得計。
只怕在端敬太子眼裏,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吧?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的父皇,是老聖人,他能待見對方才怪呢。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老聖人的獨角戲。
他敏銳地抓住了聖人的心理,作出抬舉忠寧郡王的假象,斷定了聖人探不到消息,就一定會自亂陣腳。
而聖人也果然不出老聖人所料,不管不顧地對忠寧郡王斬盡殺絕。
只怕過不了多久,忠寧郡王的死訊就會傳入京中,老聖人也會出下一招了。
“嘶~”江停雲倒抽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老聖人不會吧?”
林如海冷笑了一聲,“天家無父子。你以為端敬太子是怎麼死的?”
還不是被老聖人這個親爹給逼死的?
見江停雲還有些呆愣,林如海搖了搖頭,叮囑道:“你如今算是聖人的近臣,日常言行要小心再小心。
認真說起來,你不過是個還未入朝的庶吉士,還是在翰林院那種地方,日常只管安心做學問就是。
有關朝堂上的事,聖人不問你可千萬別自己提。就算聖人問了,你能裝傻的也要糊弄過去。”
說到這裏,林如海忽然嘆了一聲,“這天下呀……”
江停雲連連點頭,“姨丈放心,在聖人眼裏,我就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真有正事,他也不會跟我說。”
而後,兩人便說起了下個月賈母過生日的事。
賈母是八月初三的生日,但給她老人家準備的生日宴,卻是從七月底就開始了。
第一天宴請王公貴族,第二天宴請達官顯貴,第三天是長子賈赦的家宴,第四天是次子賈政的家宴,第五天是賈璉、賈珍、寶玉等近支孫輩湊的孝敬,第六天是賈家合族共同的孝敬。
你以為這就完了?
不,還有第七天呢。
賈家的奴才一向被看得高,到了壽宴的尾聲,這些奴才們也有幸,給家裏老太君湊份子過生日。
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大家花錢買高興。
而像賈敏姐妹這些在京城的外嫁女,連續七天都要到賈家去幫忙招呼客人,管理雜事。
如今已經到了月中,無論是林如海還是江停雲,都已經和本官請好了假。
反正林如海如今一心躲清閑,江停雲當了這幾個月的官,也發現自己對官場實在是不熱衷。
既然有了這麼好的借口,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