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李玉見聞（上）
李玉坐在馬車裏，靠在車廂里墊好的好軟墊上閉目假寐着。心裏卻不斷在思考着老爺交代下來的任務。
‘這虎口奪食的生意可不好做啊……’一想到自家老爺的意思是想要將對方連皮帶骨頭，連糧帶田，甚至連人都要吞下來為自家做佃農……李玉便知道這事不好做。如果不是自家老爺在朝中是二品大員，這山東知府又是老爺同鄉同屆的進士的話……這事李玉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光靠着官威就能辦成事嗎？——長年在外給他楊家做事的李玉當然知道光憑官威欺負欺負老百姓尚還可以，可對付這等地方豪強，真的作用不大。沒看那個盧縣令在得知自家老爺的意思后那副模樣？明明是想要分上一口湯，但卻顧慮重重！
這說明什麼？！
顯然是說明這地的主人不好惹！再聯繫到之前搜集的情報……這滕縣的水可深着呢！
莫名其妙出來的移民，仙家故事一般的神奇田地……還有那豪強組織起來的那個什麼天父教……如果不是查清楚了這夥人跟白蓮教無關，他都快要以為這幫人又是白蓮教的哪個新花樣，在耍鬼主意煽動百姓造反了呢！
沒造反就好說……如果造了反別說自己，就是自家老爺也說不上話了！到時候雞飛蛋打，除了那幫兵痞能搶掠一番外誰也撈不到好處！
咯噔——！
馬車一顛，不過坐在厚厚軟墊上的李玉並沒有覺得不適，常年跑遍東西的他早已經習慣了馬車舟船的顛簸搖晃了。
‘到了地界以後應該怎麼做呢？先調查一下本地的情況……然後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漏子可鑽。如果能煽動百姓鬧點事，然後以官府名義壓下來……也不怕這豪強不吐出點東西來！’李玉不斷琢磨着如何施行種種計劃，讓這地方豪強不得不低頭。
馬車的速度漸漸快了起來，盪起的冷風輕輕吹拂着馬車的門帘。
李玉探身準備將門帘兩邊繫上，也好擋擋這寒氣十足的冷風。
突然，他探出的身子一怔！
在他系門帘的時候，他看到了外面的路面——馬車高速小跑而行，一路沙石路面平整無比，道路兩側全部以條石壘邊，挖有整齊的排水溝。
“這是……？”李玉愣了。
常年跑東奔西的他走過的路何止數千？可像眼下這樣平整、潔凈、馬車跑上去沒有多少顛簸的路面卻是不超過百分之一！
而且，這百分之一中的絕大部分還都是那些像模像樣的城裏的路面！何曾見過這等荒郊野地也修的如此平整的地面？！
“唉、老漢！這……這路面咋這麼平？”李玉愣了愣說道。
趕車的老漢回頭瞅了一眼李玉，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等問話，以一種“平平常常”但實際上充滿得意的語氣說道：“李相公您說這個啊！這路是平整！老漢俺趕了大半輩子車，這樣的好道也沒走過幾條咧！”。
“這道是縣裏修的？”李玉問到，他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樣好的路面是那個貪財又短視的盧縣令做的。
果然，老漢斜眼瞅了一眼路面，嘴唇無聲的咕噥了幾下，話這才到了嘴邊：“縣裏？！縣裏啥時候能這好心咧？告訴你吧！這樣的好道都是天父教給修的！是聖子大人親自施法，一夜之間便修成的！”。
施法？修路？聖子？！！
李玉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嘴上的口氣卻是好奇無比：“哈？聖子？老漢您給我說說看，這天父教的聖子真有那麼**力？這修路不會是騙人吧？”。
“騙人？騙啥人了？反正老漢我是一文錢都沒花！這路到是連個卡子都沒有的走了快倆月了！”老漢樂道。
常年趕車的他比尋常農民的見識顯然要多的多，zìyóu一套自己篤定的觀念，不似這個時代許多連村都沒出過幾次的老農夫的見識狹窄。而正是因為這份見識，他才更能明白這天父教免費給鄉親們修路是多麼大的善舉！
這路好了……走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也不磨大軸子了！這至少每年就給老漢省下一次換車軸子的錢！車輪也不用老得去補！
來回速度一快，又省了許多修車錢，這家裏自然能多吃幾頓好的！
要是放在以前，頂多吃點白面乾糧，弄兩條河魚便是好飯好菜。可如今這加入天父教的村子越來越多，這聖子賜下的神田越來越多……所以這大米白面的價格是蹭蹭往下掉！這回吃好的可不止是一點白面乾糧了！最起碼也也得去切上二斤豬肉，香噴噴的吃上一頓！
每每想到自家的小孫子大口大口的扒着碗裏的白飯，就這肥滋滋的燒豬肉的小模樣……老漢自己睡著了都能樂醒起來！
都這樣了……還有誰能說聖子是騙子！
這簡直就是菩薩下凡啊！
想到這裏，心情大快的老漢一甩響鞭，嘴裏暢快老練的喝道：“呦～～～喔喔喔～～～”馬兒在熟悉的吆喝聲中跑的愈加歡快起來……
……
系好了最後一根車門帘的繩子，坐在馬車裏的李玉面sèyīn沉。
涉及到了這等施法修路之類的事情……他知道此行必然比以往許多時候更加不易了！以往對付那些豪強還可以用煽動百姓，勾結官府的招數。
可如今，官府那邊貪財的盧縣令不肯正面出頭，老百姓這邊雖然只看了趕車老漢一人，但也足以說明一定問題了。
加上之前便調查知道的這所謂聖子在本地所能糾結起來的數千青壯……到時候能對付他的辦法可就剩不下多少了。
不要自家老爺一個與山東地方無關的二品官，就是朝廷里的一品大員或者山東知府想要對付這樣一個要人有人、要民心有民心、要錢糧有錢糧的豪強也不容易啊！真的給對方逼反了，要是火速鎮壓下來倒還好說！
要怎麼扣罪名就怎麼扣罪名！
可要是本地爛成一鍋粥的衛所兵打敗了……那事情可就玩大了！
真的要是到了朝堂之上，政敵攻訐之下，別說自家老爺……就是當年的張居正、馮保等人又能如何？還不是魚沒吃到，徒惹一身腥？
看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
李玉深深的縮在馬車內部，感受着車外不斷傳導入內的寒意，心中越發急切的想要調查這次的對手，尋找對方的致命要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