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兩不相欠

陳玉寧琢磨了一下杜川來找自己的原因，最後認定，杜川找她，是想要報答自己曾經救過他一命。

那是星塵學院的畢業三大考，異能評級，能量測定，實戰演練中的最後一項，實戰。

實戰演練，需要進入星塵學院腹地的星海灣，根據自己能力，挑選考試目標。

作為異能者，他們的目標，包括類人，異域生物，反叛的異能者，和精神失常的機人。

每一種目標，都根據實力，劃分了級別。

他們挑選的目標種類，實戰的最高級別，會極大的影響他們的未來。

在三大考期間，每個人，一共有三次機會進入星海灣挑選目標，其中最好的戰果，將印在畢業證書上。

而所有畢業生的最好成績，從高到低，前100名，會顯示在學校的光榮榜上，每年夏天，這個光榮榜也會被社交媒體轉播。

陳玉寧是那個夏天所有人的期待，實戰最高的記錄，是13級的異域生物，已經連續20年，都沒有被打破，所有人都期待見證一個更強的強者出現。

然而陳玉寧那時對杜川非常着迷，想着有三次機會，第一次進入星海灣的她，好奇的偷偷跟着杜川，看看他會挑什麼目標，同時揣摩一下杜川畢業后可能會去的地方。

杜家的勢力集中在公檢法，負責維護群星秩序，他所有類型都有可能會挑選，陳玉寧想畢業后離他更近一點，最好能在一起工作，近水樓台先得月，繼續把他搞到手。

然而杜川，似乎出了一些問題，他沒有選擇任何一個目標，反而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星海灣最深處。

他甚至，已經遠離了學院考試允許的範圍，陳玉寧擔心他出事，緊張的跟了過去。

傳說，當年帶領人類，衝出地球，走向宇宙，締造了閃耀群星的先驅們，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完成了人類機械化的最高態，將他們的意識，成功上傳到群星的雲腦系統，在肉體消亡后，依舊左右着群星的運轉，時刻掌控人類前進的方向。

而雲腦的主伺服器，就深藏在星海灣海底，受到星海學院無數師生保護，外人根本無法窺探。

這裏是重兵把守的禁忌地，只有群星的最高領導才有權利進入。

外人要想闖入，首先得過群星最強異能者雲集的星塵學院這關，這一關之後，還有駐守在伺服器周圍的大批深海機械人。

時間太久，陳玉寧也記不清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有模糊的幾個碎片，他們很快被無數的機械人發現了，子彈，激光，力場，所有守衛伺服器的武器，通通都啟動了。

他們應該是必死的！

但是他們活下來了！

陳玉寧的記憶斷斷續續，只記得當時所有的畫面像是凝固了一般，她拿着時差給的任意傳送門，在最後一秒，拉住了杜川。

瞬間，他們一起回到了星海灣，傳送到了時差身邊。

而猶豫了半天不知道挑哪個目標的時差，發現陳玉寧終於用了她獨創的任意傳送門，嘚瑟問道：

“怎麼樣，我的任意門，算不算三大考必備神器，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去挑戰14級異域生物啦？”

陳玉寧腦子嗡嗡的響，全是電流聲，她沒有說話，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心跳得非常快，呼吸急促，視線漸漸變暗，她幾乎要站立不住。

杜川情況比她稍微好一點，抱着她離開了星海灣。

陳玉寧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杜川的下巴，她好想看清杜川的臉，但是杜川急着趕路，一次也沒低頭。

在她閉上眼睛之前，把那個堅毅下巴上的胡茬數了一遍，一共45根，杜川頭髮很多，體毛卻並不旺盛，她覺得那稀疏的胡茬很性感。

擅自闖進雲腦伺服器，就算逃出來了，也是要被槍斃的。

那時，她以為他們死定了，在杜川厚實溫暖的胸膛顛簸着，她突然很想吻他。

但杜川依舊沒有低頭。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在醫務室了。

想像中，雲腦伺服器派來來槍斃她的人沒來。

甚至，整個世界平靜得，像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一樣。

但是陳玉寧並沒有僥倖活過那個夏天。

科學院的人帶着一紙症斷書把她和她的夢想一起槍斃了。

那個夏天，她沒有成為更強的強者，沒有榮登各大媒體頭條。

她反而成了廢物，慘淡的拿着症斷書，又接到爺爺字跡潦草的遺書。

六月的陽光，照不進她陰霾的心。

她在這裏囂張了好幾年，樹敵太多，落井下石看她笑話的人，比比皆是。

那一個個嘲諷的眼神，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將她凌遲。

那個炎熱的夏天，她渾身冰冷，迅速逃離了星塵學院，回到了藍星，逐漸過起了撿垃圾的悠閑生活。

到如今，前塵往事，回憶起來，像夢一樣不真實。

陳玉寧不是不會痛，一個個打擊，早已經將她殺死，她只是還沒有死透，還殘存着一口氣，在呼吸之間，吊著她的靈魂。

她不是沒有埋怨過杜川，如果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盲目的跟着杜川前往雲腦伺服器。

但事已至此，關於她失去異能的真正原因，關於她和杜川去過星海灣的事，她誰也不能說。

要怪，就怪自己太年輕，沉迷慾望，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身在何方，所為何事。

但如今杜川那愧疚中帶着同情的眼神，更是徹底把她惹火了。

她一言不發，隨意吃了兩口飯，就喊着杜川出了門。

啪一聲將熱鬧和溫馨關在身後，她淡定說道：

“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這都是命，我們現在不適合做朋友，以後別來找我了。”

她靠在門板上，折起一條腿，閉上眼睛，回憶過去，彷彿又被凌遲了一遍。

她的異能不是突然沒有，她的異能是慢慢消失的。

就像黃昏降臨，太陽一寸一寸退縮，最後徹底墜入黑暗。

她的異能也是如此，能量一點一點消失，像手裏的沙一樣，想握也握不住。

而她在這整個過程中，什麼都做不了，她沒法拯救自己，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失去異能，還在臨走前跟別人狼狽的打了幾架。

那是雙方都抱着殺人決心的戰鬥。

她只能說自己是僥倖險勝，但身體一天天的變化，讓她也不敢再留在學校了。

望着陳玉寧冷漠決絕的臉，杜川內心非常痛苦，他找了十年，等了十年，這樣的結果，他不能接受。

她說謊，她明明還愛自己，卻要這麼狠心的拒絕自己。

“玉寧，你別這樣，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們之間的差距，沒你想的那麼大，現在群星都講究平等。而且我可以幫你，你不必一直留在這裏撿垃圾，”

他紅了眼，激動起來，想要說服她。

經年被網絡暴力冷嘲熱諷，陳玉寧深諳世道，不由得冷笑：

“講究平等，是因為沒有平等，我就喜歡撿垃圾，不想讓別人知道那件事的話，就別再來打擾我，我們江湖相望，兩不相欠。”

“玉寧！”

杜川還想再說什麼，但是陳玉寧已經進了屋，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菜還沒涼，他的心已經涼了。

他一米八幾的個子，卻只能弱小孤獨且無助的站在那裏，看着禁閉的大門發楞，隨即紅了眼眶。

而陳玉寧心裏也不好受，她整個人緊緊貼着門滑了下去，渾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了。

蹲在地上緩了一會，她默默笑了出來。

這次，終於體面的，跟過去，道了別！

她不再是那個只會落荒而逃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