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內訌
那些被副會長保護起來的文峪學員,幫不上任何忙,一個個把憤怒至極的目光投在高地邊緣的恃迦眾人身上。
從最中間的雪集,經過月詠翔、希爾夫、凜軒、圖蕊等人,一直到最旁邊的傑,狠厲的眼神如同一把把刀子,把他們剜了數百上千遍。
哀嚎與謾罵混在一起,飄得滿天都是。
“看什麼看!再看,遲早摳了你們的眼睛。”
“你們這麼做,和屠夫有什麼區別!”
“恃迦人,愉快吧,過癮吧。給我等着。”
“但凡我能活着,看老子練級練滿后,第一件事就把你們削成棍子!”
……
文峪人的怒吼接連不斷,總有一句能扎到心坎里。
恃迦學員不由得升起同病相憐的感覺,就像看到另一群“自己”被虐殺,於是一圈圈後撤,躲到文峪人看不到的地方。
很快,仍在原地俯瞰坑內的只有寥寥五人。
文峪人的謾罵也變得更有針對性。
“那叫普塔爾的小子——你就是分泌液體的膿包男!”
“會飛的垃圾,你有本事就下來啊,我們真刀實槍地干!”
“醜八怪魔女,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更噁心啊!”
普塔爾心肝擰着,都快哭了,心道:膿包……這話聽着折壽啊嗚嗚嗚。
圖蕊被那些字眼扎地難以忍受,挪到雪集身邊,小心翼翼地問。
“差不多了吧?他們快不行了。”
匡軻也投來徵求,甚至是懇求的目光:“雪集大人,文峪眼看只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了,我們該收手了吧?”
雪集不語。
普塔爾哭唧唧地幫腔:“這個坑實在是太大太深了,壁虎人都出不來……這樣下去,我們贏得不光彩!”
三人眼巴巴地盯着雪集。
許久,只等來一句清冷的話。
“再等一下。”
眾人身子抖了下,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等?
等什麼?
等他們都死光嗎!
傑笑意更深,真的在享受,期盼着此幕戲越長越好。
月詠翔被怨篤的腦電波弄得頭痛欲裂,一手捂着太陽穴,也勸雪集:“請再考慮下……畢竟您塑造出這個場地,讓他們太吃虧了。”
雪集深深吸氣,血腥味很重。
“現在還不到收手的時候。繼續。”
月詠翔神思恍惚,左右歪了歪,被凜軒一把扶住。她不甘道:“可是這樣下去,沒有意義……”
雪集立在眾人眼前,聽哀嚎一片,坦然接受那些怨篤而憤恨的目光。
“不會太久了。”
這回答就像往安靜的湖面丟入一塊沸石,默不作聲的恃迦學員登時喧鬧起來,和文峪人的高呼此起彼伏。
“的確不會太久了啊!根據我的計算,再有個三四分鐘,毒液就能鋪滿全場。到那時候,周圍一圈的幾百個死絕,文峪就只剩下中間一群和幾個落單的了。”
“文峪人真慘。剛被傑炸得七葷八素,現在又被淹得七七八八,半刻都消停不了。”
“這不都是因為雪集會長嗎?因為文峪是敵對學院所以要這樣懲罰他們,太殘忍了吧!”
“可是會長特意造出這個戰場讓大家都不會真正死去,是為我們着想啊!”
“得了吧,我倒覺得他是故意把戰爭設定在模擬空間,這樣便可以放心折磨對手致死!”
“是啊,要不是他憑空挖出這麼大的坑,造毒池的那仨人哪能這麼猖狂?現在連他們都看不下去了,會長卻不讓停手,難道不是隨意開殺戒嗎!”
“而且——雪集一直在看不是嗎!”
“你瞧啊,他真的一直在看!”
“半點都不憐憫!”
的確,雪集的表情沒有變過,清清冷冷,彷如遙遠的冷光。
他站在中央,化身為獨善其身的冷血之人、沒有感情手握重權的統治者,一個不惜人命、一令屠城的白衣戰王。
尖酸刻薄的字眼逐漸成了評價他的主旋律,罵他的辭藻如雪片翻飛。
希爾夫聽不下去了,站到雪集身邊,露出類似的淡漠表情,想為他分擔這些指責。
“別理他們。”
雪集側過頭,輕聲道:“你不必如此。”
希爾夫挺直腰,火紅長發迎風飄散,比腐蝕大地的毒液更為殷紅。
“我相信你沒有錯,不理解的是他們。”
雪集頷首,碧眸似翡翠,眼神如極巔上的陽光,卻微微染上溫度。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極簡單的一句話在希爾夫心中卻有萬鈞之重,她心頭顫抖,抿了抿嘴唇,過了很久,只發出一個音節:“嗯。”
此時,深坑中只剩下邊緣三米寬的一圈沒被毒液浸泡,幾百文峪人貼牆而立,幾乎是危在旦夕。
他們看到希爾夫出現在雪集身旁,先是一愣,即刻猶如火箭筒被點燃,一連串“叛徒”、“無恥小人”的惡言拚命丟出去。
如果每一句話就是一支羽箭,希爾夫早已被萬箭攛身。
聽到罵自己,希爾夫不在乎,但在聽到背後的恃迦人罵雪集是“殺人魔”之時,她陡然轉過頭,一聲大吼。
“你們一幫嘰嘰喳喳的,給我住嘴!”
清亮的嗓音力壓百人,恃迦人群登時鴉雀無聲。
希爾夫的心頭火竄起老高。
“一幫蠢貨,你們以為造這個模擬戰場是為了什麼啊!學院的實戰演練用於提升實力,而戰爭帶來的是精神蛻變。如果連這點理解不了,還隨意詆毀會長的初衷,你們只會在未來的真刀實槍中毫無反擊之力。要是受不了,當場抹脖子得了!鬼才稀罕你們!”
恃迦眾人被嚇了一跳,安靜下來。
希爾夫又轉向文峪。
“你們也是,除了嘴上功夫就不會想辦法嗎?不記得你們在演習的時候是如何搭人梯的了嗎?使用飛鏢的、一擊穿石的,難道就不能想想怎麼鑿出一條出路?霖喻的‘重力’配合艾利克斯的‘反作用力’,如果你們願意犧牲自己讓他們湊到一起,有這功夫,足夠把幾十人扔出去了!”
這串話讓文峪人的罵聲也弱下幾分。
然而,恃迦學習部長凱茜並沒有被希爾夫鎮住,第一個出言反駁。
“希爾夫,先不提你一直在文峪,有沒有資格教訓我們。就事論事,看着他們這麼死,我們並沒有得到什麼鍛煉吧。說什麼精神的蛻變,你莫不是睜着眼胡謅?”
葉奇也附和:“比起不戰而勝,還不如一對一打。”
希爾夫斜瞥着葉奇:“可以啊,我把你丟下去如何?”
葉奇被噎了一下,側過臉不看她:“胡鬧。”
“切。慫就閉嘴。”希爾夫特意提高聲音,對着後面竊竊私語的學員又喊了一遍,“閉嘴會不會!”
凱茜冷笑一聲:“希爾夫,殺人就是殺人,用白筆描了無數遍也是灰的。別裝了,其實你打心底也不願意看他們慘死,不過是在會長面前裝得毛很順。”
希爾夫立起雙眉:“凱茜,你瞎說啥!我這人從來就沒裝過!”
凜軒默默瞥了一眼希爾夫極其豐滿的身材,沒說話。
凱茜冷笑:“你在文峪待了三年還是四年來着?若是對他們完全沒感情,證明你無情。你可知為何雪集會長讓我們一起等?因為我們干看着,雖然沒有出手,卻成了見死不救的共犯,文峪人便會把仇恨平攤到我們身上。你連這都不懂,還教訓我們,完全是無腦!”
希爾夫眼睛瞪圓,怒火在心頭燃燒,真想一把火把凱茜點了。
“你怎麼說我都沒關係,不許詆毀雪集!”
葉奇偷偷看了一眼雪集會長的側臉,依舊那般古井無波,就像存在於另一個時空。
凱茜入學那會兒就討厭希爾夫,幾年過去反而愈發討厭,蔑着她,繼續道:“我怎麼詆毀了?你聽聽文峪人傳來的哀嚎,有本事你就告訴我,會戰之後怎麼把這份仇恨變成大團圓!”
希爾夫氣得渾身發抖,底氣卻分明弱了。
“辦法自然有的,雪集會告訴我,之後我也可以回到文峪……”
凱茜噗笑出聲:“不僅無腦還沒臉。我勸你啊,若是想回去還能混口飯,不如現在跳下坑裏去吧!”
希爾夫愣住。
她往坑裏看了幾眼昔日同學扭曲的臉,突然覺得……
要不,就下去吧。
反正在恃迦自己也是異類。
大概,在很多人眼中,還是個笑柄。
文峪還剩下幾百人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大家一起結束吧!
鬼使神差的,希爾夫往坑的旁邊邁了一步。
又一步……
雪集微微側過頭。
而不待他說話,一向惜言的凜軒走出人群,面向恃迦千人,用平如陡崖的冷峻口氣道:“內訌者,我現在就把他送下去,和文峪同甘共苦。”
此話出,氣氛頓時轉冷。
凱茜彷彿被一悶棍抵在額前,眼神閃了下,沒敢再開口。
周圍人也再不敢嘀咕,因為凜軒此人有又耿又直,絕非是會開玩笑嚇唬人的類型。
希爾夫一個恍神,這才回過勁兒來。她已然到了深坑的邊緣,垂下脖子,向內望去……
呼。
血腥氣撲面。
滿目朱紅。
文峪退場過半,只剩下身影蕭瑟的八百人。
他們不說話了,默默啖着絕望,嘗得久了,已索然無味。
好安靜,除了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