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吃完飯,顧莞寧又去點了一份紅燒肉、一斤餃子和一隻滷雞腿。
還不到正式飯點,所以菜單上有的都能買。
東西太多,顧莞寧一個人帶不了,趙紅英和柴瑞雲幫她拿着水壺和紅燒肉飯盒。
離開國營飯店,轉道去郵局。
原主之前給一個林場寄過幾封信,一直沒有回應。這陣子她生病,可能就有回信呢。
郵局的工作人員轉身去查信件。
柴瑞雲問:“莞寧,你家裏人寄東西了啊?”
顧莞寧笑笑,“我也不清楚,過來碰碰運氣,萬一就有呢。”
“顧莞寧的包裹!”郵局的工作人員抱着兩個包裹出來,“從海市寄來的,看一下如果是你的,請簽個名。”
顧莞寧心下詫異,沒想到大姨真的給她寄了東西。
簽完字領到包裹,顧莞寧放心不下那幾封信,又問:“還有別的包裹嗎?”
工作人員罕見地很有耐心,“沒有了。”
顧莞寧抿抿嘴唇,只好放棄。
三人本就滿滿當當的手上這下是真的沒法再拿了。
回到紅旗公社政府大院,程硯洲正在搬化肥,不遠處站着幾堆人,似乎在冷眼望着程硯洲,完全沒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
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情況,顧莞寧總覺得氣氛怪怪的,有點箭弩拔張的意思。
程硯洲搬完最後一袋化肥,把後面的鐵皮板抬上去,鎖好。餘光瞥到一抹軍綠色,程硯洲偏頭看過去,顧小知青神情怯怯,像在害怕什麼。
“顧知青。”程硯洲喊道。
顧莞寧:“啊?”
程硯洲瞥一眼不遠處其他大隊的社員,收回視線問道:“東西都買好了?”
顧莞寧連忙點頭,“買好了。現在就要走嗎?”
程硯洲回道:“嗯。後面鎖起來了,從前面上車。”
爬上駕駛座,再跨過一道擋板,腳踩化肥袋子坐在車廂兩側的鐵皮擋板上。
柴瑞雲不敢用力踩,稀奇地看着一車的化肥,“上一年化肥給了豐收大隊,我聽說他們的收成多了兩成。”
聽她的話,好像不是每個大隊都有。
顧莞寧坐好,忍不住問:“化肥不是每個大隊都有,是每年輪流嗎?“
“對。這是省農科院研究出來的,價格不便宜。”柴瑞雲道。
程硯洲跳上車。
顧莞寧把飯盒遞過去,“程營長你還沒吃飯吧,吃這個。”
拖拉機車頭有兩側凸出來的平台,飯盒放在上面穩穩噹噹。
程硯洲扭頭看了一眼,“我不餓。”
話音剛落,他肚子就叫了一聲。
程硯洲:“……”
顧莞寧:“……”她忍得很辛苦才沒笑,並且還得替救命恩人找補,“再不吃就涼了。”
程硯洲拿過飯盒,不過卻沒有馬上打開,“剛摸了化肥,回去再吃。”
說著他彎腰打着火,“抓穩了。”
車子一晃,顧莞寧下意識抓緊擋板上的欄杆。
趙紅英和柴瑞雲坐在對面,趙紅英一手抓緊欄杆,一手扶着柴瑞雲,柴瑞雲則抱着顧莞寧買的暖水壺。
回去比來時要快,到村口的時候家家戶戶的煙囪才剛開始冒煙兒。
車子停下但沒有熄火。
趙紅英和柴瑞雲接連跳下去。
顧莞寧轉身,也想學着她們的樣子往下跳,可是離地面實在太高,她腿軟。
程硯洲從駕駛座下來,“顧知青,把東西給我。”
哦對,她還有東西在車上。顧莞寧轉身提起包裹來,遞給程硯洲。
顧莞寧盯着地面,眼前陣陣發黑,恍惚間她就從擋板上滑下去了。顧莞寧驚出一身冷汗,嚇得閉上眼睛。
程硯洲餘光瞥到顧知青的小腿明顯沒有發力,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把人接住,“小心!”
顧莞寧緩緩睜開眼,心跳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樣快要衝出喉嚨,她剛剛怎麼就跳下來了?
趙紅英和柴瑞雲急急忙忙繞過來,“怎麼了莞寧?”
柴瑞雲看到抱在一起的兩人,面上一驚,忙去扯趙紅英。趙紅英穩住心神,大聲道:“莞寧,東西都拿好了嗎?”
顧莞寧回神,這才發現自己被程營長扶着。兩人的距離很近,在外人看來就像抱在一起。她臉上一熱,連忙退開,“謝……謝謝程營長。”
程硯洲也退開。
顧莞寧扶着拖拉機緩上片刻,這才提着東西朝趙紅英兩人走過去。
腿還有些發軟。
走到一半,顧莞寧想到什麼,回頭問:“程營長,過兩天我上門去拜訪,您看什麼時候有時間?”
程硯洲上車的動作頓住,悶聲道:“不用。”
顧莞寧:“用的用的,我後天去可以嗎?”
程硯洲不敢看顧小知青一眼,“可以。”
得到答覆,顧莞寧才和趙紅英柴瑞雲往知青院走。
程硯洲坐在座位上,愣住片刻。剛才過去接人,他的額頭被顧知青的唇角擦過。
留下了滾燙的熱意。
和顧知青冷冰冰的手指截然不同。
**
回知青院的路走到一半,顧莞寧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大石頭上。
看她臉色不好,柴瑞雲關心道:“是路上吹了風難受嗎?”
顧莞寧獃獃地晃了晃頭,“我就是,嚇到了。”
她仰頭,神情無助,抓着趙紅英的手,聲音帶着哭腔,像是害怕極了。
“我沒想往下跳,我怕,可是我回過神來,就跳下去了。”
趙紅英拍拍顧莞寧的後背,安撫道:“拖拉機確實高。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柴瑞雲道:“莞寧,你是不是恐高啊?”
顧莞寧紅着眼眶,小聲重複:“恐高?”她在心裏嘀咕,不會吧,原主恐高?
“我覺得你是恐高,你當時是不是眼前發黑,然後腿軟使不上力氣?”柴瑞雲問。
顧莞寧默默垂頭,“全中了。”
柴瑞雲揉揉顧莞寧的頭髮,“你這就是恐高。你病才剛好,跟我們不一樣,我們能跳你不能。”
坐在石頭上緩了緩,三人才接着往知青院走。
今天隊裏不上工,知青院的人圍在一起,聽中間的徐文理朗誦詩集。
三人推門進來,悄悄回屋。
屋裏有人在睡覺。
顧莞寧放輕動作,把後天去程家要帶的東西單獨收好,然後拆開包裹看大姨給她寄了什麼東西。
一包衣服,有春秋穿的毛衣,還有夏天穿的汗衫、裙子和厚薄外套各一件。
包裹里有封信。
顧莞寧打開瀏覽一遍。
毛衣是手打的,汗衫和裙子應該也是自己做的,只有外套是在外面買的。
信上說,外套的兜里掖着二百塊錢和一些票證,讓她藏好。還說到鄉下以後要低調,要嘴甜一點,跟知青們都處好關係。
因為要低調,所以寄來的衣服都是常見的顏色。毛衣是深灰色,汗衫是黛藍色的,裙子是藏藍色,外套也是藏藍色。
另一包是比較耐放的吃食,麥乳精、果脯和肉脯。
把東西裝回去,留下一包果脯,剩下的一起鎖進炕尾的柜子裏。
收拾好,顧莞寧靠在被子上,看着一處發獃。
初中以後,原主一直寄住在海市顧大姨家。顧大姨是海市某廠的主任,大姨夫是海市某大學的教授,有一兒一女,年紀都比原主大。
下鄉前,原主背着顧大姨報名,執意要來北江省。
顧大姨拗不過原主,送原主上火車前都冷着一張臉。沒想到幾乎是自己前腳上車,後腳顧大姨就買了東西寄過來。
畢竟原主才下鄉不到三個月。
趙紅英伸手在顧莞寧眼前晃晃,“莞寧,我去把紅燒肉送到廚房去,你累了就先歇會兒。”
顧莞寧回神,“哦。我晚上就不吃了。”說著要脫去身上的軍大衣。
趙紅英瞧見軍大衣,想起今天見到的程硯洲,頓了頓,說道:“莞寧,我忘了跟你說,這件軍大衣好像是程營長的。”
顧莞寧沒聽清,“你說什麼?”
趙紅英:“這件軍大衣,好像是程營長的。”
之前沒注意,她一直以為軍大衣是顧莞寧自己的。直到今天見到程硯洲,趙紅英才想起來,顧莞寧哪有什麼軍大衣,那軍大衣第一次出現分明是在莞寧落水被送回來時身上蓋着的。
顧莞寧:“……”
她跪坐在炕上,抱着軍大衣,神情獃滯。
趙紅英有些過意不去,她要是早發現,莞寧今天也不用穿這件衣服在程營長面前晃一天了。
“莞寧,你不會以為這衣服是我的吧?”趙紅英小心翼翼問。
顧莞寧神思恍惚,“不是。我以為是我自己的。”
趙紅英:“……”
看來之前這姑娘是真燒糊塗了。
顧莞寧一把捂住臉,撲在棉被上。
她真是沒臉見人了——
“那那……那,我是不是得還回去?”顧莞寧爬起來,扯着趙紅英的袖子問,“我都穿過了,還……”幾乎天天穿。
趙紅英一時也不知所出,“要不,你就當沒這回事?或者下次上門前,洗乾淨送回去。再要麼,給程營長……”後面的‘錢’,她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但又一想,這幾個做法都不太合適。
顧莞寧晃晃腦袋,真是沒想到都穿越了還要社死,“給錢吧。”
她都穿過了,再給人還回去算什麼。能買件新的當然好,但問題是她可沒有門路。
顧莞寧躺在棉被窩裏,困意上襲,很快就沉沉睡過去。
半夜又開始下起小雨。
顧莞寧夢到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樓頂上,觸手是縹緲的雲霧,突然天旋地轉間她向前栽下去——
顧莞寧大口喘着氣,被剛才的噩夢嚇醒了。
頭腦昏昏沉沉的,顧莞寧抬手摸上額頭,好像有些燙。她裹着衣服下炕,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就着之前的藥片吞下去。
次日雞鳴三聲,顧莞寧睜開沉重的眼皮,懷疑自己又病了。
這具身體真的很虛弱。
起床後院裏的知青紛紛跟她打招呼,顧莞寧猜測,應該是昨天那份紅燒肉的能量。
吃飯的時候趙紅英看她神情似是難受,關心道:“是昨天着涼了嗎?”
昨天在拖拉機上吹風,晚上下雨天氣變涼,莞寧這身體可能受不住。
“還好。”顧莞寧咳嗽兩聲,“多加兩件衣服就行,我的工作就是記工分,也不累。”
知道軍大衣不是自己的,顧莞寧就沒打算再穿出去,加了件毛衣,又添上棉外套,這才跟着去上工。
幹活前,大隊長宣佈了兩個事情。